二十八 轉眼之間天地換 放手一搏心意動

馬蹄聲聲,撕裂了少女的心;馬背悠悠,揉碎了少女的夢。

姬心瑤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馬背上姬子夷的懷裏。他們已經進了城,正往王宮方向而去。身上有著幽香的大哥,溫文爾雅的大哥,竟然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姬心瑤的腦海裏混亂得隻有這幾句話。

姬心瑤掙紮著,想從馬背上下來,卻被姬子夷用力摟住。姬子夷低沉地說:“心瑤,別亂動,跟大哥回去。”

姬心瑤渾身顫抖,回頭瞪著姬子夷說:“你、你殺了子蠻哥哥,你竟然殺了子蠻哥哥!”

姬子夷鎮定地說:“子蠻逼宮弑父篡位,罪不容赦。”

姬心瑤的上下牙齒打著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眼瞥見有輛馬車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麵,門簾下伸出了姬子蠻的一隻腳。姬心瑤頓時雙手亂花雙腳亂踢,不顧一切地掙開姬子夷的懷抱,奮力跳下馬背,跑向那輛馬車。

姬子夷有些惱怒,勒馬立在原地,示意幾個護衛都不要動。姬心瑤跳下馬時崴了腳,她一跛一跛地走過去攔下馬車,拚命地爬了上去。

姬心瑤定睛一看,果然是姬子蠻靜靜地躺在裏麵,依然是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她搖晃著姬子蠻的屍體大哭起來:“子蠻哥哥,子蠻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駕駛馬車的護衛見姬心瑤哭得昏天黑地的,一時不知輕重,轉過身欲拉起姬心瑤。

姬心瑤一見,怒從心中來,惡向膽邊生。她冷不防奪下護衛手中的馬鞭,用力一推,將護衛推下了馬車。

姬心瑤扯起韁繩,狠命地揚鞭一抽。“子蠻哥哥,心瑤送你去封地!”姬心瑤哭喊著。

“心瑤!危險!”姬子夷驚呼。

姬心瑤緊咬下唇,揚起馬鞭狠狠地抽打著馬,馬猛然受驚,昂首衝天嘶叫一聲,拉著馬車在城裏狂奔起來。

姬子夷策馬緊追,護衛們紛紛跟在後麵追著受驚的馬車。街上的人嚇得躲避不已,步履遲緩的人被馬車撞倒在地,又被後麵的馬踐踏,一時死傷無數。

馬車狂亂地衝出了城門,踢起官道上的灰塵騰起,仿佛一道屏障迷住了人們的視線。

姬心瑤趴在馬車的前麵,狂奔的馬將她顛得左右搖滾,她拚命地拽著韁繩,汗珠與淚水滾滿了她的臉頰。此刻,她的心已然狂亂,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送子蠻哥哥去封地。

姬子夷趕了上來。他縱身一躍,從白馬上騰空而起跳到了馬車上,他一手將姬心瑤攬起,一手將韁繩扯過,用暗勁勒住馬,讓馬的瘋狂受到製約,漸漸地,馬恢複了平靜,停了下來。

姬心瑤依然狂亂地掙紮著,卻被姬子夷的胳膊勒得死死的。姬心瑤盛怒之下,猛地對著姬子夷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姬子夷一眼瞥見已滲出血的手背,不禁惱怒起來。他鬆開臂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姬心瑤的任督二脈,將她扔進了車廂。自己也鑽進了馬車,讓護衛來駕車。

姬心瑤躺在車廂裏渾身不能動彈,大腦卻是十分的清醒。

子夷大哥太狠毒了,明明子蠻哥哥是帶著我逃離,怎麽就變成了弑父篡位?退一萬步說,子蠻哥哥若真的覬覦王位,也不能殺了他啊!怎麽能一點手足情分都不顧!

姬子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你送子蠻去封地,難道你不想他葬在王室陵園?”

姬心瑤眨巴眨巴眼睛沒有說話,怎麽說子蠻哥哥也是鄭國公子,自然要在王室陵園的。

姬子夷又說:“別恨大哥,大哥身為世子,有著諸多不得已的苦衷。”

姬心瑤依然一言不發。江山社稷,在他的心中是第一位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會拋之腦後。如此說來,他用我去換邊境的安寧也就不足為奇了。

姬心瑤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心裏很痛,都是自己的親哥哥,她無法取舍。

馬車剛進不久就被人攔下,姬子夷跳下了馬車,姬心瑤從門簾斜眼看去,竟然是厲王爺。

厲王爺哈哈大笑,告知姬子夷一舉拿下亂臣賊子的全部黨羽,連奕園附近的埋伏也都清掃幹淨,巡防營已在掌控之中,到達新鄭附近的駐軍將領聞聽情況有變,自己上表請罪。動亂已過,可以安心了。

“隻是走了易韶!重軍包圍下中了箭居然還能逃脫!”厲王爺歎了一聲。

姬子夷忙說:“王叔,我知道易韶的武功不可小覷。還得注意防範,尤其是邊關守軍,他們都是易韶的人。”

姬心瑤靜靜地躺在車廂裏,她的眼睛空洞茫然,仿佛根本沒聽見車廂外邊的對話。直到聽到易韶兩個字,她的睫毛才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一直對自己很關心的易韶居然也被他們逼得逃了。姬子夷太過份了!你本就是世子,未來的國君,何苦如此狠心地趕盡殺絕!姬心瑤重重地“哼”了一聲。

“誰在裏麵?”厲王爺看了眼車廂問。

“心瑤,不知天高地厚的亂跑,被我點了穴。”姬子夷無奈地說。

“哦?”厲王爺撩起門簾喊道:“心瑤,這下可老實了?”

見姬心瑤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哈哈大笑著走了。

忘了曾經,患了憂傷。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王宮,姬心瑤油然而生起一種悲涼。

姬子蠻的屍體送回王宮後,文旎一聲“吾兒啊!”還沒喊完就昏了過去。醒來之後萬念俱灰,一條白綾追隨子蠻而去。

多年來的爭寵,多年來的宮鬥,文旎無非就是為了兒子的未來,實指望有朝一日子蠻能榮登大寶,她也能安享晚年榮華。現在,卻什麽都沒了,那麽這個王宮對她還有什麽意義?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鄭穆公受了驚嚇後口眼歪斜,再也站不起來。雖然還在位,卻是廢人一個,除了每日裏有閹人伺候湯藥,再也不可能發號施令。

朝堂上已然換了天下。姬子夷再也不是以前監國時溫文爾雅的模樣,殺伐決斷,無不果敢。親近易韶和子蠻的大臣下大獄算是輕的,更多的則是滿門抄斬。一時間,新鄭城內烏雲密布,血流成河。

陳王後一改以前的大家風範,對以前和文旎交好的嬪妃無一不打入冷宮,很快就有嬪妃受不了虐待憤而自殺,王宮籠罩在一片慘淡之下。

紫薑也被抓回下了大牢。姬心瑤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整個人都傻了一樣,整天不言不語。

如今的王宮,姬心瑤已經完全感受不到溫暖了。父王半死不活,陳王後再也不似以前那樣慈祥親切,子夷大哥完全變了個人。子蠻哥哥沒了,桃紅柳綠沒了。紫薑下了大牢。這個王宮對自己一點意思都沒了。

姬心瑤站在不能說話的穆公床前,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父王,心瑤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我好想知道生母桃子為何生下我不久就死了?”

穆公看著淚水連連的姬心瑤,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口中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姬心瑤見狀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伏倒穆公身上大哭起來。穆公舉起尚能活動的左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可我現在隻能將這事暫且擱下,有朝一日我會查得明白。父王,心瑤以後不能來看你了。子夷大哥殺子蠻哥哥都毫不手軟,他絕不會為我改變主意的。年後他就要把我送到陳國,我絕不要去。”姬心瑤站起來堅定地說。

穆公的眼光哀傷而又淒迷,縱然他現在能說話,也知道自己已經阻止不了這個任性的女兒。

姬心瑤將自己離開王宮的日子定到了大年初一。她要乘王室祭祖的忙碌時機,放手一搏。

臘月三十的五更時分,姬子夷帶領全體王室宗親前往宗廟祭祖,浩大的儀仗足足排了半裏路。

姬子夷依然乘坐世子的豪華馬車,厲王爺等幾個王爺也都在各自豪華的馬車上。

這一段時間,對他們來說,稱心快意,一舉除掉了心腹大患,鞏固了鄭王室的基石,無論是姬子夷還是厲王爺等人,都是誌得意滿的感覺。因此,這次祭祖活動空前浩大,目的就是彰顯天下,鄭國的江山永固,代代相傳。

姬心瑤早早醒來,躺在**一動也不動,聽著王宮裏亂哄哄的走動聲,直到十八響禮炮過後,整個王宮安靜下來,她故作懶洋洋起身,讓王後新派來的宮女石榴拿銅鏡來。

姬心瑤拿著銅鏡左看右看,挪到床邊伸出腳來,石榴趕緊跪到腳踏板上,幫她穿起了鞋。說時遲那時快,姬心瑤拿著銅鏡對石榴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宮女吭都沒吭一聲,倒在了腳踏板上。

姬心瑤迅速跳下床,利索地將石榴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然後用勁將自己的裙子撕下幾條,將石榴的雙手和雙腿捆住,又將她拖到床後綁在床腿上,再在她口中緊緊地塞上了一大塊裙布。

姬心瑤大喘著氣站起來,稍稍等自己的氣息平穩一點,將一點細軟牢牢地綁在腰間,外麵再套上石榴的衣服,迅速地對著鏡子將自己的頭發梳成了宮女的發髻。

姬心瑤穿著石榴的衣服,低著頭向外麵走去,外殿的小宮女見到她,都爭先恐後地喊著:“石榴姐姐好!”姬心瑤微微點頭,不敢答話,萬幸,順利地出了小公主殿。

姬心瑤努力壓下自己的心跳,謹慎地往後花園走去,遠遠地避開不時巡邏的宮中禁衛。自從陳王後加強了對內宮的管理,嬪妃們很少串門,宮女們更是輕易不到外麵走動,使得偌大的王宮更加空曠寂寥。

終於走到了後花園。百花凋零,草木枯萎,一副被淒冷的風輕撫過的畫麵。

姬心瑤進入了花房,卻怎麽也找不到以前那個偏僻的房間,怎麽回事?姬心瑤四下查看,花房裏倒是溫暖如春,香氣四溢,奇花異草競相開放。隻是以前那個房間的門不翼而飛了。

不可能,自己走了多次,不會記錯。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果不其然,姬心瑤在一排花架的後麵發現牆上有新砌的痕跡,偏僻房間的門被砌死了!

一定是他!姬子夷!你為什麽要把我的路堵死!為什麽不能給我一條生路?姬心瑤癱在地上,從早晨到現在繃緊的弦一下子就斷了,她傷心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