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相隨道中初驚覺 成人禮畢漸引愁

紫薑趕著馬車一路順風順水,不到二更時分,她們就到達了驛站。

這個驛站姬心瑤曾住過一晚,雖然第二天醒來,子夷大哥拋下她而去,但一進驛站大院,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親切。

姬心瑤跳下馬車,伸伸胳膊伸伸腿,說來也奇怪,自從學習練武之後,身上的骨骼似乎強壯了許多,一路顛簸,居然沒覺得酸痛了。

紫薑去找驛站看守落實房間,姬心瑤在院裏練著三腳貓式的拳腳,一陣似蘭似惠的幽香飄過,一個白衣的男子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大哥?”姬心瑤喃喃地說。

那白衣男子停住腳步轉過了身子。姬心瑤不相信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驚喜地大喊一聲:“大哥!”人已經躥到了姬子夷的懷裏。

姬子夷昂首走過,隻瞥了一眼男裝小子的拳腳招式,根本沒在意。待聽到一聲輕呼,他似乎覺得是姬心瑤的聲音,不由得轉過身來。沒想到這個男裝小子還真是小公主姬心瑤。姬子夷從懷裏推開姬心瑤,捧著她的臉說:“心瑤,你何故在此?”

“大哥,我是去找你的。”姬心瑤說道。

“你又是偷跑出來的?”姬子夷打量著姬心瑤的衣服,明白過來。

姬心見子夷大哥的神色不悅,趕緊說:“大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報告你。”

“胡鬧,小孩子知道什麽?趕緊連夜回去,免得母後著急。”姬子夷說罷,就招出護衛,讓大家準備啟程。這時,紫薑從房裏走了剛要招呼姬心瑤去睡覺,卻見姬子夷繃著臉站在一旁,嚇得連忙跪倒:“世子!”

姬子夷揮揮手說:“免禮,收拾東西,即刻回宮。”

姬心瑤見狀,撅著嘴說:“大哥,我是真有重要的事情。奕園裏有蒙麵人,還有楚國大夫屈巫,他們會不會害你啊!”

蒙麵人?屈巫?姬子夷沉吟了一會兒,訓斥姬心瑤說:“奕園與大哥何幹?你跑去作甚!”

哼,姬心瑤一扭臉不理睬姬子夷。還說奕園與己無關,當我三歲小孩呢。

紫薑與護衛們都已準備好。為趕時間馬車丟棄不用,紫薑騎驛站裏的馬,姬子夷和姬心瑤同騎一匹白馬上。十幾匹馬瞬間衝出驛站,奔馳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屈巫一到驛站,見馬廄裏拴著十多匹高頭大馬,就知道驛站裏的客人非同尋常,立刻隱身在暗處觀察著。

他看到了姬子夷與看上去是護衛長的人說著什麽;看到了姬心瑤在院裏練著三腳貓式的拳腳;看到了姬心瑤投到姬子夷懷裏的情景,更聽到了姬心瑤報告的重要事情居然與自己有關。

屈巫的心裏像打翻了五味雜陳的醬一樣翻騰著。三番五次救她,居然沒落下一點好。要是拿準了姬子夷是大師兄,恐怕是有賬要清算的。到那時,如何麵對這個小丫頭?

直到看著姬心瑤和姬子夷同乘一匹馬離去,屈巫才從暗處閃了出來,走到被丟棄的馬車前,拍拍馬車說了聲:“人家不要你,咋辦?”

屈巫解開馬的韁繩,也不和驛站看守言語一聲,徑自趕著馬車上了官道,向晉國方向而去。

姬子夷擁著姬心瑤飛奔著,也許是勞累過度,也許是心安好夢,姬心瑤竟然在姬子夷的懷裏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是東方晨曦已露。而此時,她已被姬子夷抱著放到了**。

姬心瑤睜開眼,看著正欲離去的子夷大哥。姬心瑤輕聲喊道:“大哥!”

“好好睡覺!這一天一夜,王宮上下都被你折騰夠了,母後差點沒打死桃紅柳綠。”姬子夷沒好氣地說。

姬心瑤看了眼跪在腳踏板上仍然索索發抖的兩個宮女沒有說話,心想母後應該等我回來問清楚的,何必責罰她們!

姬子夷伸手摸了摸姬心瑤的頭,說:“大後天就是你及笄的日子,成人禮一過,行事就得規範,再不可任性胡為了。”

“大後天?成人禮?”姬心瑤驚道,再過兩天自己就十五歲了。

姬子夷說:“大哥原先還擔心參加不了你的成人禮,幸虧二公主周旋,大哥才得以從晉國脫身。現在晉國新喪,國中動亂。我們邊境安穩了,正好可以為你辦個熱鬧的成人禮!”

姬子夷又接著說:“明天就會有禮官教導你,可不許亂跑了!”說罷,兜起衣袖離去。

姬心瑤迎來了自己的成人禮。

及笄禮空前盛大,王公貴族幾乎都乘著馬車來到了宗廟,參加小公主的及笄儀式。

姬心瑤傻傻地站在專門為王室公族男女行成年禮的禮台上,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手足無措地看著台下。

鄭穆公和陳王後真心的歡喜,文旎等一眾嬪妃應付場麵,三位公子中規中矩地陪侍一旁。大臣那邊,世家貴婦和子弟們一片歡樂祥和。眼風過處,姬心瑤看到了易韶,象狼一樣的眼光裏居然也含著笑。

禮樂聲中,笄官手持玉梳,走到了姬心瑤的身後。姬心瑤想起這兩日禮官的教導,耐下性子像個玩偶般任人擺布。笄官拆開姬心瑤的數條辮子,熟練地將散亂的頭發綰起,再用玉笄插牢。瞬時間,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就變成了一個端莊秀氣的少女。

接下來,笄官拖腔拖調地喊了聲“初加”,十二名少女衝上禮台圍著姬心瑤跳起了活潑的歌舞,絲竹聲中,姬心瑤被脫去外衣,在緊身的夾襖外麵套上了活潑可愛的粉紅色襦裙。再一聲“二加”,又上來十二名少女,眾星捧月地為姬心瑤加了一件端莊秀麗的淡黃色外衣,然後栽歌載舞地轉著圈。

最後一聲“三加”,竟然又上來十二名少女,當姬心瑤披上了雍容大氣的的淺紫色大袖禮衣時,禮樂聲**陡起,三十六名少女圍著姬心瑤開出了三層花瓣,姬心瑤象一朵美麗的花蕊亭亭玉立在花瓣的中央。

台下的王公貴族們一片歡呼聲,交口稱讚小公主猶如天仙般的美麗。接著,花瓣退下,在笄官的輕聲囑咐下,姬心瑤象個淑女一樣走向禮台前,向所有的人行成人禮。台下又是一片歡呼聲。隨著一聲“禮畢”,禮樂聲戛然而止,及笄儀式才宣告結束。

媽呀,煩死我了!姬心瑤終於鬆了口氣。溜到禮台後麵脫掉最外麵的寬大禮衣,想讓自己幹淨利索點。

沒成想,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想起自己一大早就被教導不能吃早膳,防止在禮台上出現意外。好餓啊,已經晌午了,自己可是滴水沒沾牙啊!姬心瑤一眼瞥見宗廟裏的供品,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過去拿起一塊點心就吃了起來。

待到姬心瑤心滿意足地吃飽,再回到禮台的前麵,她傻眼了。台下所有的人都走了,桃紅柳綠不見了蹤影,連紫薑也看不到了。

空曠,寂寥,還有著一絲詭異!怎麽回事?姬心瑤的腦子一片空白,剛才那麽多的人,怎麽眨眼就沒了?

“桃紅,柳綠,紫---薑!”姬心瑤氣急敗壞地大喊,全然忘了自己及笄後就要有個淑女樣子。

“小公主?”易韶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姬心瑤此時見了易韶,猶如親人一般的親切,趕緊問道:“司馬,人都去哪了?”

易韶定定地看著姬心瑤說:“及笄禮過後,大家就陸續走了。怎麽?小公主沒在鳳輦上?”

姬心瑤委屈地扁了下嘴,哦,原來都以為我在王後車上,我根本沒過去怎麽就沒人看見!

殊不知當時車水馬龍人影晃動,易韶似乎是沒看見姬心瑤上鳳輦,卻不好上前詢問,又看見桃紅柳綠在鳳輦前,隻得吩咐紫薑一路跟著鳳輦。自己便留了下來查看。果不其然,姬心瑤真被丟了下來。

易韶見姬心瑤一副氣惱的樣子,微笑著說:“要不,委屈小公主騎臣的馬回去?”

“本公主不會騎馬!”姬心瑤沒好氣地回著。

“這?”易韶這倒沒想到。可這裏在城的西南角,一時半會哪去弄馬車?小公主穿著長長的禮服,走路也不方便啊!也罷,這一路離街市尚遠,想必也沒什麽人,說不定前麵就會有馬車了。

易韶一言不發地拉來馬,也不作解釋,抱起姬心瑤往馬背上一放,自己翻身上馬,拉起韁繩。啊?!待姬心瑤反應過來,馬已經慢慢地行駛起來。

姬心瑤此刻被易韶的胳膊圈在懷中,絲毫動彈不得,她也不敢亂動。她現在不是擔心自己會從馬背上摔下去,而是擔心自己稍稍一動就會被易韶的胳膊勒死。

姬心瑤幹脆閉上了眼睛,心中卻是輾轉不已。自己怎麽會被丟了下來?母後顧不上自己,子夷大哥也忘了自己,連桃紅柳綠都忘了自己,怎麽會忘了自己?

倒是這個易韶,像是特地等著自己,難道隻有他發現自己沒有離開?難道他的眼光一直在注視著自己?一絲疑慮在姬心瑤的心中升起。

易韶此刻雖然乘在一匹馬上,卻是萬馬奔騰的心情。他要讓**的馬慢一點,再慢一點的走。他甚至希望馬蹄下的路永遠沒有盡頭,讓自己永遠真實地擁有眼前的一切。

正當易韶擁著姬心瑤慢慢地溜達的時候,迎麵來了輛馬車。可能是易韶過於沉浸自己的世界,那輛馬車擦肩而過,他才反應過來。

易韶也不懊惱,相信前麵還會有馬車。或者說他的潛意識裏希望不要有馬車出現,就讓自己這樣擁著姬心瑤回到王宮。

然而,馬車裏的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世上的事總是有著千奇百怪的巧合,那馬車裏的人偏偏就是屈巫。

屈巫那晚連夜到了晉國。韓長老第二天就按屈巫的旨意登門拜訪了趙盾,經過一番循循善誘,趙盾打消了晉靈公無子嗣自己篡權的想法,擁立了靈公最小的弟弟,是為成公。

屈巫如此這般,頗合韓長老心意。對於七大長老來說,保護周王室就是他們的職責,而周天子分封的諸侯,隻要他們依然尊周天子,就是應該保護的,絕不希望別人篡權。

屈巫又從晉國回到了鄭國,想著如何能與姬子夷會上一麵,最終確定誰是大師兄。然而,家中弟子急報,楚莊王招屈巫去朝堂議事。屈巫不敢耽擱,又不好白日裏施展輕功,隻得乘坐馬車先趕一段路,等到了夜晚再疾行。

築風遠遠地看到易韶擁著姬心瑤慢慢地溜達,驚奇地報告了馬車裏的屈巫。屈巫微微撩起門簾,看見姬心瑤一身明亮的淡黃色,綰了鬆鬆的少女髻,閉著眼睛縮在易韶的懷裏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霎時,他的心跳似乎停頓,他的血液已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