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恩仇難了 明日再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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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屈狐仝見無機可乘,也不再等,長刀斜向下,刀麵反轉,向著宋圍憶奔去,世人皆知屈狐仝深得不二刀真傳,走的也是和不二刀一樣的路子,所以才會有小不二刀的稱號,隻要見過屈狐仝出招的人,都知道他那一招,也都知道該怎麽避開這一刀。

理論上來說,隻要速度夠快,就能避開這一刀,或者力量夠大,能擋下這一刀就行。

可是理論歸理論,真要做起來又有幾人能做到?屈狐仝的契機鎖定之下,宋圍憶避無可避,就算能避開要害不至於身死,但身體的一部分怎麽都要交代在這裏,因為他宋圍憶沒有屈狐仝快。

至於硬扛,霸刀山莊的刀若是那般容易硬扛,那楚東流也不會是楚國第一人了。

霸刀就是這般,招式並不花哨,就是比你快,比你力大,讓你不得不服。

宋圍憶手中的折扇早就丟在一邊,取出隨身攜帶的寶劍。今日不可退,不可避,隻能戰,事已至此,宋圍憶也沒有辦法,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隻盼來日宋家子弟有可造之才,為他宋圍憶報仇雪恨。

心中再苦,力還是要用的,既然硬扛也討不了好,幹脆放棄防守。

屈狐仝的刀進入攻擊範圍的那一刻,會提刀向上,格開對手的兵器,隨後刀尖朝天,向下劈砍,在那之間胸口處會有一個空檔,這一點大家都知道,隻是要利用這個空檔,那麽自己的劍就不能接觸屈狐仝的刀,不能被刀格開,這也就意味著,不能以劍防守身前,劍更不能先出,但一定要比屈狐仝的刀先到,也就是後發先至。

這對出手速度的要求十分高,江湖上同等境界裏,想要找到比屈狐仝的刀還快的人,隻怕是沒有,反正他宋圍憶是做不到的。

不過今日宋圍憶隻能放手一搏,就算是死,也要給屈狐仝留下一點傷。

以命搏命本就是不二刀的真諦,江湖人尊稱楚東流一聲不二刀,那是因為楚東流打出了天大的名聲,早年楚東流力劈宋氏三雄的時候,江湖人對他的稱呼可不是不二刀,而是搏命刀,因為那一招就是換命的招。

宋圍憶收劍在身體右側,不願與屈狐仝短兵相接,隻等屈狐仝刀鋒轉變,刀間朝上之時,再向他胸口刺一劍,不求勝,隻求換命。

所以在場的人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場麵,氣勢無雙的屈狐仝提刀飛掠,而平靜如水的宋圍憶居然把劍放在身側,像是傻了一般,一動不動,更沒有用那宋家聞名的起劍式。

餘紫劍看著二人爭鬥,思緒仿佛回到十四年前,屈狐仝依舊如當年一般一往無前,隻是宋圍憶卻沒有再次狼狽而逃。如果十四年前,宋圍憶有這般作為,餘紫劍可能早就答應宋圍憶了。

隻是人生沒有如果。

屈狐仝的刀已然舉過頭頂,宋圍憶的劍終於要出手了。

誰更快,誰便能先殺對方,然後再看自己能受多大的傷,還是會死,有些爭鬥就是這般殘酷。

要說快,宋圍憶自然沒有屈狐仝快,長刀離宋圍憶頭隻差一寸的時候,宋圍憶的劍離屈狐仝的胸口還有三寸,隻要那刀落下去,屈狐仝會怎樣不得而知,但宋圍憶一定會死。

觀戰的高手早就看出其中的門道,自然也知道宋圍憶差了屈狐仝幾分。不過這些高手卻是對宋圍憶有了幾分欽佩,因為宋圍憶用的,正是江湖上公認的能對付不二刀的招式,隻是這招式,極少有人,或者說根本沒人願意用,江湖上沒人和楚東流有生死大仇,自然不會去和他以命換命。

餘紫劍輕輕的對身旁的晚輩說道:“宋圍憶輸了。”

江湖小輩自然看不懂這個境界,不過餘紫劍既然說了,他們自然相信。盡管在他們看來贏得應該是宋圍憶,因為屈狐仝受了傷,而宋圍憶卻是毫發無損。

就在屈狐仝的刀要落在宋圍憶天靈蓋上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一偏,最終長刀停在宋圍憶的肩膀,沒有砍下去。

而宋圍憶的劍,卻是刺進了屈狐仝的身體,好在屈狐仝避開了心髒要害,且隻入體一寸,傷卻算不得重。

屈狐仝長刀收回,身體向後飛退,收刀入鞘道:“宋大哥,當年我屈狐仝初到江湖,一路上頗受你照顧,你也算於我有恩,今日屈狐仝受你一劍,從此恩義兩清,來日江湖再見,你我便隻剩下仇了。宋圍憶,就算我屈狐仝找不到證據證明我的清白,來日我破入一品,也要提著你的人頭去餘杭劍派謝罪,餘姑娘的事雖不是我屈狐仝所為,卻也算是因我屈狐仝而起,我屈狐仝也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徐子東暗暗好笑,這屈狐仝也是厲害,自己說了今日隻能打架,不能殺人,他屈狐仝就能想到這一招,既有了麵子,又有了裏子,還能讓江湖人對他屈狐仝刮目相看,心計之深也非一般。

宋圍憶此刻臉色羞紅怒道:“屈狐仝,你要殺便殺,這般辱沒我算什麽?往日之事何必再提,當日之後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如今相遇,唯有決一生死,屈狐仝,有本事你今日就殺了我,不要在這裏假裝好人。”

屈狐仝搖了搖頭道:“宋圍憶,你我之間遲早要分一個生死,卻不是在今日,今日少爺既然說了不能殺你,那我自然要給他這個麵子,今日之後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各有評判,雖然我屈狐仝沒有證據,可你我二人自該知曉當日之事,那晚你說的話,今時今日我都不曾忘卻,宋圍憶,今日就此作罷,來日,我定不會再放過你。”

宋圍憶臉色青紅變換,今日他宋圍憶輸了不說,連帶著當年的往事都變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他屈狐仝沒有證據不假,可是那徐姓少年一番話讓江湖人起了疑心,今日唯我道門林一和裴家裴苳滸都不在場,無人作證,便更加沒有說服力。唯一能站出來說話的隻有餘紫劍,可惜餘紫劍作為受害人,往日都不信他宋圍憶,今日若是撞見,隻怕更不會信了,想到這裏宋圍憶又是懊惱當初沒能殺了屈狐仝,也不知是今日第幾次了。

稍稍定神之後,宋圍憶大聲道:“屈狐仝,當日之事早有定論,今日任你百般辯解,也無法改變事實,**賊就是**賊,敢做不敢認,算什麽英雄好漢。”

這番話說出,宋圍憶竟然半點沒有臉紅。

屈狐仝沒有理他,瞥了眼胸前的傷口,輕笑一聲,轉身離去。

宋圍憶沒有想到屈狐仝居然不理自己要走,急忙喝道:“屈狐仝,今日你我不分出生死,便不可離去,我宋圍憶就是身死,也不能任由你誣蔑於我。”既然屈狐仝說了不殺他,那宋圍憶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屈狐仝身上潑髒水,不能讓別人覺得那事與自己有關。

隻是宋圍憶沒想到的是,屈狐仝沒有理他,偏偏那十多年來都不願見宋圍憶的餘紫劍站了出來,貌美依舊,隻是青澀全無,取而代之的卻是風韻十足。

清脆的聲音傳向宋圍憶,也傳向屈狐仝,連帶著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如山中靈雀溫柔婉轉的聲音:“宋公子,屈師兄,今日那小兄弟的話點醒了我,那日,我最後所見之人是宋公子,隻是後來清醒之時看到的又是屈師兄,如今這筆糊塗賬已然說不清,不管是你宋圍憶也好,還是你屈狐仝也好,我餘紫劍都不想再追究,往日之事終成雲煙,紫劍往後隻想醉心於劍,隻想與劍常伴,了此殘生,所以這件事我也希望到此為止,今日以後宋公子也不要再提納妾之事,往日你口口聲聲說要娶我為正妻,如今我失了身便要做妾,這算個什麽道理?我餘杭劍派也不會再尋屈師兄的麻煩,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拿得起,放得下,當真灑脫。

隻是餘紫劍嘴上雖然說的灑脫,話裏話外卻是把矛頭指向宋圍憶,她若是真的不計較,又怎會說失了身便要做妾那句話,不就是提醒眾人,那宋圍憶本來是想娶她做大房,後來失了身,就隻能做小,那這個中細節隻怕不好說了。

餘紫劍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呢?若說她真的不計較也不盡然,她隻是不知該恨誰,也不知該信誰,也許兩個都恨,也許兩個都信。當日的事對餘紫劍造成的傷害,哪裏是時間和言語能夠化得開的,如今既然誰也證明不了到底是誰幹的,那就算在兩人頭上好了,反正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餘紫劍的話把宋圍憶推向了風口浪尖,宋圍憶辯解道:“餘姑娘,當日發生那等事,宋某又怎能再娶你為正妻,宋某對你一片真心,隻是人言可畏,宋某可以不管不顧,可我宋家到底是要臉的,這些年來,我力排眾議想要納你為妾,已經招了不少非議,餘姑娘今日這般說,宋某很是難過。”

屈狐仝卻是沒有辯解,直言道:“餘姑娘,當日之事雖不是屈狐仝所為,卻也和屈狐仝脫不了幹係,如今餘姑娘願意不追究自然是好,可是宋圍憶害我被逐出師門,還被江南武林所唾棄,這個仇,屈狐仝無論如何都要報。”

餘紫劍自覺不該再多言,平靜道:“此事再與我無關,你們想要如何便如何,別再牽扯到我便是。”一語畢轉身即走,沒做半點停留。

屈狐仝對著餘紫劍的背影行了一禮,然後退到了徐子東身後。

場中隻剩下宋圍憶愣在那裏,苦心算計終成空,到頭來名聲美人一個都沒得到,怎會不讓他懊悔。

隻是這種懊悔又如何與外人說的?

春雪覆沒的西湖,人群漸漸散去,對於今日所見,江湖人自然會有江湖人的看法,十四年前的舊事,如今又要變成江湖的新聞。

劇情反轉之後,三個人又該如何?江湖肯定會有江湖的猜想。

有恩怨情仇的地方就是江湖。

徐子東歪過頭問屈狐仝:“屈護衛,今日心中可爽?”

屈狐仝摸了摸胸口的傷,微微一笑道:“多謝少爺,十多年來從未如此快活過。”

謝燮微微皺眉,對於徐子東這個爽字極為不爽,問道:“屈護衛,此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屈狐仝還沒說話,周武陵卻插嘴道:“能怎麽處置,恩已斷,仇難了,來日再算。”

小不二刀點頭道:“對,來日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