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朱雀舊主 當年往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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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徐飛將成為鎮南王,大楚便沒有人在地位上與他平起平坐。

除文帝陳友諒能走在徐飛將身前,其餘人等,哪怕是陳氏藩王都不敢與他並肩,更何況朝中大臣。

十年前徐飛將退休養老,新進文臣之首劉鈺熙自持身份,在那祭天大會上走在徐飛將身側,並駕齊驅。

徐飛將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後來那劉鈺熙被朝中大半文武針對,不到一個月更是被文帝尋了個罪名革職。

雖然沒人說這是徐飛將的意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對文帝來說,大楚除了他自己,就是徐飛將最大,這條規矩隻要他陳友諒在那龍椅上一天,都不會變。

今日那少年郎到底是誰竟然敢和徐飛將並肩?

徐子東可不管眾人怎麽想,跟著徐飛將來到王府門口,還沒下馬,那些迎接之人便對著徐飛將行禮,徐飛將擺擺手示意眾人散開,下馬之後拉著徐子東朝王府裏走去。

王府豪華自不必去說,反正以徐子東的眼光來說,就是那蜀國皇宮也比不得這鎮南王府。

到了府內,徐飛將直接讓馮征去接待賓客,讓徐東爵自己去找醫官治傷,又讓人把薑浩言幾人帶去休息,徐飛將親自帶著徐子東到了王府內幾十年來一直為徐東閣留著的院落。

推開門,院內才打掃過,十分幹淨,徐飛將走入房內,讓人把徐子東的東西放下,打發了其餘人等,屋內就隻剩下了爺孫二人。

徐飛將拉著徐子東坐了下來問道:“孫兒可還滿意,要是不喜歡,爺爺給你換個地方。”

徐子東被他一聲孫兒喊得十分別扭,隻是徐飛將又沒亂喊,隻能硬著頭皮道:“王爺,此地不錯,小子可否把幾個朋友都叫過來住。”打小就管唐老爺子叫爺爺,如今親爺爺在身前,突然有些叫不出口。

徐飛將苦笑一聲道:“你既然是東閣的兒子,那便是我孫子,你叫我王爺,合適麽?我知你父親對我頗有怨念,但也不至於不認我這爹吧?”

徐子東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開了口,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叫了聲:“爺…爺爺。”

徐飛將滿懷欣慰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

徐子東放開了心胸話也多了起來:“爺爺,我與父親關係也不好,娘親去的早,你的事爹更是隻字未提,還是唐老爺子告訴了我關於你的事,爺爺,如今我既然見到了你,當年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徐飛將聽了這話,心中一陣難過,東閣對自己就那般不能理解,對孩子都不提起自己?難過歸難過,徐子東既然問了起來,徐飛將自然要告訴他。

徐飛將揉了揉太陽穴,理了理思緒才對徐子東娓娓道來:“大新末年,你高祖父徐定山自遼東到大楚,投身軍伍,摸爬滾打十五年終成那大楚第一名將,我爹,也就是你曾祖父徐僮元官拜正三品懷化大將軍,我徐家的確算得上累世為將。”

徐子東聽到此處疑惑道:“高祖曾祖都是大楚有功之臣,到了爺爺你這裏為何要跟著河東王謀反呢?”

徐飛將淒涼一笑道:“若非被逼無奈,誰願背上謀反的罵名,成功了還好,若是輸了,那才是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啊!”說到這裏徐飛將拍了拍徐子東的腦袋道:“徐子東,來日若是走上官場無論對誰都要防上一手,不可存害人之心,不可無防人之念,你可要銘記於心,知道麽?”

徐子東認真點頭道:“記住了,爺爺,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爹為何又要回到遼東呢?”

本來看著徐子東與徐東閣就有三分像,如今再看到徐子東點頭的樣子,已然有了七分,徐飛將歎息一聲道:“我爹徐僮元排兵布陣,用兵打仗還在我爺爺之上,你可知為何他隻做到了懷化大將軍的位置?”

徐子東搖了搖頭。

徐飛將怒目,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那奸人陷害,當年冠軍大將軍佟山嶽與你曾祖本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那佟山嶽嫉妒你曾祖才華,怕來日向上爬時鬥不過我爹,便捏造證據說我爹謀反。當時我在外領兵,你爹外出遊學,都不在天下城,若是在,隻怕我徐家早就滿門誅絕了。

你曾祖為表忠心,自縛雙手跪在門前,任憑先皇派人在將軍府內搜查,誰知道竟然真的找出了龍袍玉璽。先皇一怒之下將我徐家滿門抄斬,雞犬不留。”

話到此處,徐飛將滿臉憤慨,青筋突起,雙拳捏的哢哢直響,幾十年過去了,再想起那段往事依舊無法釋懷。

稍微平複了心情徐飛將接著道:“朱雀便是先皇當年親自賞賜於我,本是希望我帶著朱雀為大楚建功立業,沒曾想,唉,先皇為人所騙,滅我徐家滿門,還派人來抓我和你爹,幸虧河東王通風報信,我才逃了出來,在河東王府上躲了三年,河東王還派人先一步找到了你爹,若是沒有他,我徐家哪裏還有今天。”

說到這裏徐飛將又是一頓,徐子東見他不說話便問道:“爺爺,那河東王為何這般對你,後來他為何要謀反?”

徐飛將沉思片刻道:“如今想來,陛下早就想謀反了,隻是我也是猜測沒有證據。我和唐顯一起躲到了河東王府內,當年他被人追殺,滿身是傷被我帶兵撞見,順手救了,後來就一直跟著我,也是忠義之士啊!

我到了河東王府一年之後你爹也來了。本以為我等隻能改頭換麵了此殘生。誰知道我們在河東王府的消息不脛而走,先皇派了三千人來河東王王府拿人,連帶河東王也要一並拿回問罪。

河東王帶兵打散了那三千人,然後發布討皇檄文,直言先皇聽信讒言誣陷忠良不該為人主。

我和你爹在河東王府的消息多半就是河東王自己放出去的,為的就是找個名頭好起兵造反。”

徐飛將停下了話頭,滿臉皆是哀傷與憤慨。那河東王救他不假,可為什麽救他,也許一開始就是為了利用自己。

神傷片刻徐飛將又道:“先皇於我徐家有大恩,於我更是關愛有加,隻是他陳友晨誅我徐家滿門,連我妻兒都不放過,亦是不共戴天之仇,河東王起兵,我自然願鞍前馬後。

隻是我自幼與他交好,數十年交情,知道他誌大才疏,非是明主,排兵布陣更是一竅不通,我怕他剛愎自用不聽勸誡,落個兵敗身死的下場,才讓唐顯帶著你父親離開南楚,回遼東留下香火,來日也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是你爹年少輕狂不肯離去,非要為你曾祖報仇,也想留下來。他劍心通明天賦異稟,早就是二品境界,我也拿他無法,隻得求河東王給了散盡武力的藥,廢了他一身修為,我記得那日……”

三十年前,河東王府。

徐飛將將那散功散放在酒中,讓徐東閣陪自己喝酒。一邊喝一邊道:“東閣,我徐家滿門盡誅,如今隻有咱爺兩了,眼下隨河東王起兵,不敢言必勝,若是贏了還好,若是輸了,隻怕徐家就此絕後。我徐家本是遼東人,老祖入楚創下了這份家世,如今也沒了,你今日離去,回那遼東,為我徐家留下香火,來日我徐家後人卷土從來有何不可?”

徐東閣一口悶了碗中酒道:“爹,滅門之仇,不可不報,若是仇人還逍遙世間,那我徐東閣就是活著也不開心,我本想成就陸地神仙再去殺那狗皇帝,如今河東王起兵,就是我徐家報仇雪恨的機會,你讓我回遼東,不是要我做那不肖子孫?我如何能答應?”

徐飛將看著歎氣道:“爹何嚐不想報仇,隻是爹與陳友諒五歲相識,數十年交情,他有幾分本事我會不知?別說以河東王封地長州一州之力,就是給他大楚半壁江山,他也不一定能成事,爹怕到時候我徐家滿門死絕,斷了香火,如何敢去見列祖列宗?爹今年四十不惑,早已不再年輕,可你徐東閣還年輕,回去開枝散葉,來日莫說報仇,就是帶著徐家人掃平天下又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你若是死了,來日就沒有我遼東徐家了。東閣,就當爹求你了。”

徐東閣看著徐飛將,有些心軟,可到底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還是不願答應,堅定的搖了搖頭。

徐飛將知道再勸也沒有用,轉動酒壺蓋子,讓毒藥掉入酒內,這機關也是陳友諒送來的。

徐飛將倒滿酒道:“既然你心意已決,爹也不再勸你,來喝酒,今日大醉一場,明日我父子二人同上沙場。”

徐東閣端起酒,起身跪在了徐飛將身前道:“爹,孩兒不孝,隻是仇深似海,孩兒不願苟且偷生,多謝父親成全。”說罷一仰頭,碗中酒滾滾入喉。

徐飛將見徐東閣喝下了毒酒,淚水瞬間滴落,長子自幼聰慧,於劍道更是天賦過人,二十歲已是二品境界,來日若是登臨真武,就會是徐家第一個陸地神仙,可開天門,可飛升天界做那真正的神仙。

誰曾想今日為了保住徐家香火,不得不親手廢了他修為,可恨,可氣。

狠那皇帝不辨忠奸,氣他長子不分輕重。

一碗酒下肚,徐東閣頓覺渾身無力,驚怒道:“爹,這是什麽酒?”

徐飛將不再理他,轉過身不敢看他,也不願讓徐東閣看到自己滿臉淚水,對著門外道:“唐顯,飛將求你帶著我兒去遼東,為我徐家存下香火,那陳家小姐與我兒有婚約,你帶著東閣去退婚,明日便啟程回遼東。唐顯,我兒,就拜托你了。”話音落下,雙膝跪地,頓首而拜。

已然泣不成聲。

唐顯快步上前跪在徐飛將身前道:“恩公使不得,若非恩公,我唐顯早就身首異處,那還能苟活至今,恩公既然心意已決,我自當帶著少爺去遼東,為你徐家留下香火。”

徐飛將抬起頭道:“如此,就多謝了,我知你那日受傷頗重,隻怕留下隱疾,也不知你可有後人在世,若是沒有,來日我徐家隻要有兩個男子,長子姓徐,次子需隨你姓唐,生生世世,永不反悔。東閣,你要記住了。”

徐東閣此刻隻覺內勁全無,大聲問道:“爹,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給孩兒吃了什麽?我不走,我要為爺爺報仇。”

徐飛將不理他,起身過去打暈了徐東閣,若是以前,不過三品武夫的徐飛將怎麽可能辦得到,隻是今日,他徐東閣再不是那劍仙坯子,而是一個功力全失的廢人。

親手廢了兒子修為,斷了他陸地神仙的前途,徐飛將心中之痛比之滿門死絕又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