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她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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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白天越來越短,雲開覺得自己還沒睡多大一會兒,定的鬧鍾就響了起來,她坐起身。

房間裏一片漆黑,她摸到桌角的手機拿起來,按了幾下都沒任何反應,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手機沒電了,臨睡前本打算充電的,後來竟然給忘了。

掀開被子下到地上,她從包裏找出充電器,將手機充上電,過了幾秒終於可以開機。

剛一開機,短信音劈裏啪啦地就一通響,響了足足兩分鍾才算消停,雲開剛打算去查看到底都是誰發來的信息,這手還沒點到屏幕上,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她盯著那串號碼,黛眉微微蹙起。

靜寂的臥室裏,隻有手機鈴聲在獨奏,空曠而響亮。

等待手機屏幕終於安靜了下來後,雲開手指放在唇邊思索了幾秒鍾,調成了飛行模式,放下後就去了盥洗室。

洗漱之後去換衣服,等她收拾好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她拔了充電器將手機放進包裏,走出臥室。

剛把樓下的燈打開,就看到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背對著樓梯的方向,所以從她的角度並不能看到那人的正臉,可她還是認出來那人是誰。

雲開的第一反應是,家裏的門鎖需要換新的了,從大門到屋子的門,甚至連臥室的門,所有的門鎖都需要換,而且一律換成指紋的。

突然亮起的燈驚醒了沙發上閉目休息的蕭寒,他緩緩睜開眼睛,扭頭朝樓上看去,看到她,他笑了笑,輕聲喚她,“雲雲。”

雲開沒說什麽,下樓來到客廳,這才發現他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虛弱,曾經那雙吸引了她的明亮眼睛,暗淡無光,就像是一個長年被惡疾纏身的人被病痛給折磨得妥了協,對生活再也不抱任何的希望,如今活著,卻如行屍走肉。

她被自己的這個看法和認知給嚇了一跳,渾身一僵,瞬間就變了臉色,她不敢再去看他的模樣,因為心口會隱隱作痛。

原以為離了婚,他是生是死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即便是再相見,她也可以微笑著跟他打招呼,說一句,你好啊,蕭先生。

可是如今,隻是看著他這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她都沒出息得想要掉淚。

撇過臉將下巴抬起,雲開努力地忍著不讓眼淚掉出來,再回頭的時候,已經恢複了正常,甚至還能笑出來,“蕭先生,未經同意進入別人家,可是私闖民宅。”

蕭寒看著她,明明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樣,卻還要假裝自己很堅強,固執而倔強。

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她,她是女人,想哭的時候就要哭出來,不需要隱忍,不需要憋著,因為她隻是個女人,她不必做女強人。

結婚前的那些女強人是因為沒有遇到疼愛她的男人,結了婚後還有做女強人的女人是因為她的男人太無能,而他便是後者。

他坐在樓下等她,其實這中間他有好多次都想上樓去看她,可他不敢,在醒來後沒有看到她的那一瞬,他便知道,他跟她也許真的要夫妻緣盡了。

他曾努力過,卻一直都做的不好,讓她終於徹底的對他失望,這樣的結果於他來說也許是最好的,卻不是他想要的。

他緩緩抬起手,指關節分明的大手伸在空中,大概是身體無力,即便隻是單單地伸出一隻空手,手都是抖動的。

“雲雲……”他叫她,卻因為換氣太猛,突然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捂著嘴想要停下來,可卻怎麽也停不下來,直到鮮紅的血順著指縫緩緩流出來,沿著他的手背順著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浸染了他身上那雪白的襯衣,雲開方才大夢驚醒,顫抖著手從包裏掏出手機,可卻怎麽也撥不出去號碼,急得她扔了手機去安撫蕭寒,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嚇得一張臉沒了血色,“蕭寒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鮮血依然不停地從蕭寒的口中向外流,而他卻連用手捂嘴的力氣都沒有,咳嗽依舊沒有停下來,每咳嗽一聲,那些血就會從他的口中噴濺出來,落在雲開的身上,臉上。

她嚇哭了,眼淚順著眼眶向外流,“蕭寒你別咳嗽了,求求你……”

蕭寒靠在那兒,想要伸手去給她擦眼淚,告訴她別哭,卻發現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果真是無能,一點用都沒有,臨死了臨死了還要將這麽狼狽不堪的一麵展露在她麵前。

“雲雲……”趁著咳嗽的空隙,他艱難地叫她,手握住了她的手,拚盡了全力握著,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曾經那麽的傷過她,不懂珍惜。

對不起,直到快要死了才知道,原來她早已經住在了他的心裏,那麽多年。

蕭寒昏過去的時候,最後一眼看雲開,遲遲不願合上眼睛,他怕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她了,以至於那雙眼睜得太大,撕扯得一張臉猙獰可怕。

阿九聽到聲音從外麵跑進來的時候就被眼前的一幕被嚇住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三哥!三哥你怎麽了?”阿九奔過去抱住蕭寒,此時蕭寒的意識已經渙散,可那雙眼卻固執地睜著,就放佛死不瞑目的人,心願未了,不會合眼。

救護車來的時候雲開要跟著一起去醫院,被阿九一把推倒在地,平日裏溫和無害的人放佛變成了地獄撒旦,赤紅著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她,上前狠狠地又在她的身上踹了一腳。

這一腳踢在了雲開的腹部,堅硬的鞋尖如同鋒利的尖刀,一下子戳進雲開的身體,疼得她在地上打滾。

而阿九,隻是冷眼看著她,一字一句從齒縫裏迸出來,“雲開,你記清楚了,你現在不是蕭太太,你什麽都不是,你沒有資格站在三哥的身邊,今天這一腳是讓你記住,不該招惹的人不要去招惹,你惹不起,也沒那個命!三哥若是今天有事,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救護車的呼嘯聲越來越遠,雲開躺在冰涼的地上許久都沒能爬起來,她就躺在那兒,舉起左手,手心裏有個東西,是蕭寒握著她的時候留下的,她攥得太緊,那東西又太硬,似乎嵌入了她的掌心。

她緩緩攤開手掌,那枚鑽戒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裏,陽光下,鑽石的光芒四射,卻也刺痛了她的雙眼,她合上手掌,終於放聲哭了起來……

……

雲城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一覺醒來,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雲開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麵銀裝素裹的世界,深吸了一口氣,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做早飯的時候,她迎來了一位客人。

“姐,你不記得我了,雲瑞啊。”傅達站在鐵大門的外麵,興奮地衝著雲開擺手,“我是雲瑞,雲瑞啊。”

雲開盯著門外的人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了半天,這才開口問:“你真的是小瑞?”

傅達想了一下,從脖子裏掏出一個東西取下來,透過鐵大門遞了進去。

雲開接過來看了看,這是個平安扣,如果不仔細看,這個平安扣跟平常所見的那些平安扣也沒什麽區別,但是這個卻是跟平日那些是不一樣的,因為刻了名字,有一朵雲,字是“瑞”,在雲朵的後麵,意思是“雲瑞”。她也有一個這樣的平安扣,隻不過那個字是“開”,但是她的平安扣在那場車禍裏碎掉了。

再看眼前的少年,確切說算是男人了,一身純手工的黑色西裝,外麵披著一件長款的大衣,蓄著一頭利落的短發,五官深邃而精致,一雙眼如碧潭一般的深邃而望不見底。

歲月果真是個利器,改變了一個人太多太多,不過也才二十歲的少年,卻如此的老道與成熟,也難怪她並不敢相認,因為在她的意識裏,二十歲的少年不該是這樣,而是應該朝氣蓬勃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活力,一雙眼澄澈見底。

雲開突然驚訝於自己居然能夠看得如此清晰透徹,卻又暗暗自嘲,是因為蕭寒嗎?如今看著周圍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她都戴著一副有色眼鏡,對人家評頭論足一番。

“怎麽突然回來了?”她並沒有打開門,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傅達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當然是想你了,姐你快點開門呀,這麽冷的天,你都打算讓我站在門外?爸媽呢,是不是又出去采風寫生了?”

雲開的臉僵了僵,神色頓時黯然下來,伸手按了看門按鈕。

傅達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走進大門問她,“姐你怎麽了?”

“沒事,進來吧。”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甚至連一個擁抱都沒有,雲開轉過身,朝屋裏走去。

傅達望著她的背影,漸漸眯起了眼睛,眼底晦暗不明,但也隻是一瞬間他便收了視線,關上門,小跑著跟上她,“姐,這些年我在國外可想你和爸媽了。”

雲開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問他:“喝點什麽?咖啡還是白開水?”

“白開水就行。”

雲開去廚房接了兩杯白開水,一杯遞給傅達,一杯自己捧在手裏,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視線不經意掠過傅達,實則卻是在跟心裏那個樣子比對,雖說一個人成年後的容貌會跟小時候有很大的變化,但多少也應該還有相似的地方,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了太多年沒有見,總覺得眼前這個人跟小時候的雲瑞真是一丁點都不像。

“姐,爸媽真沒在家啊?我還以為他們在家呢,淩晨下了飛機我就朝家裏趕,雪大路滑,高速封了,隻能走小路,緊趕慢趕的還是沒趕上,真是的。”

“爸媽已經……不在了。”雲開撇過臉去看落地窗外,透過明淨無瑕的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那翩翩飛舞的雪花,在空中打著圈,似是在掙紮,卻終還是逃不過落在地上化成水的命運。

她忽然想起了生命,即便是不想離去,卻也無能為力,該失去的誰也握不住,想要留下的,卻趕也趕不走。

傅達愣了好一會兒才從她的那句“已經不在了”中回過神,倏地就在站起來,一臉震驚地看著她,良久才哆嗦著嘴唇發出聲音,“姐你,你說什麽?”

雲開隻是衝他輕輕笑了下,沒說什麽,她已經在漸漸地學著做一隻蝸牛,將自己藏在那重重的殼裏,痛也好,樂也罷,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事。

傅達斷斷續續又說了很多,可雲開也隻是偶爾會“嗯”“哦”並不多說什麽,時間久了,傅達覺得沒什麽意思,便起身告辭。

雲開送走他之後,站在大門口望著外麵出神,外麵的世界太美,卻又太複雜,不是她所能夠應付得了的。

今日的雲瑞早已不是當年的雲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什麽值得別人來覬覦的東西。

真是可笑,當真以為她是個傻瓜嗎?

她承認有時候她是挺傻的,但並不是個白癡。

雲瑞的平安扣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已經被她給扔了,所以如今又豈會在這個人手裏,若不是處心積慮,又是什麽?她從來都不相信偶然,機緣,巧合。

她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雲瑞當年離開時的情景--

“姐姐,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爸爸媽媽。”那年雲瑞十歲,比雲開已經高出了半頭,像個小小的男子漢了,可是那天他卻哭得一塌糊糊,像個小姑娘。

雲開也在哭,卻依然要安慰他,“瑞瑞,你這不是離開,而是又有一個家,以後你就有兩個爸爸和兩個媽媽來愛你,多幸福啊,姐姐都羨慕的不行了,等瑞瑞在那個家裏安頓好後就來接姐姐去你的新家裏做客吧,好不好?”

雲瑞使勁地點頭,拉著她的手遲遲不願放開,“姐姐,我想你怎麽辦?”

“可以讓叔叔和阿姨帶你回來,或者給姐姐打電話呀,家裏的電話你記得嗎?”

“記得,記得,永遠都不會忘。”

“那就好啦,每天給姐姐打電話吧,姐姐等你哦。”

“嗯。”雲瑞堅定的點頭,從脖子裏摘下了那個在他一進雲家,雲老爺子就讓人去山上找高僧給他求下的平安扣,並且跟雲開的一樣,刻下了他的名字,妄圖保他一輩子平安無憂。

“姐姐,這個留給你,你想我了可以看看。”

雲開搖頭重新將平安扣戴在雲瑞的脖子上,一臉的嚴肅,“瑞瑞你忘了嗎?爺爺說過平安扣不能摘,更不能送人,這是開過光的,可以保佑我們平平安安的。”

雲瑞卻手捏著平安扣,咬著嘴唇放佛在思考什麽,好一會兒就在雲開準備再開口的時候,他卻突然摘了平安扣用力地扔向了遠處。

“瑞瑞你幹什麽!”雲開著急地去撿,卻聽身後的男孩說:“姐姐,別撿了,怕是以後再也用不著了,再也用不著了。”

然後雲瑞轉身就朝遠處停著的那輛車走去,瘦瘦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變成了一個黑點,徹底的在雲開的視線裏消失不見。

平安扣雲開最終也沒有拾起來,她站在那裏許久,也哭了許久,十二歲的年紀她還不曾經曆過生死離別,卻也清楚地知道,她跟瑞瑞分開,就再也見不到了。

從那以後,家裏的電話隻要一響起,雲開都飛快地跑去接,可卻一次次地失望,漸漸地,時間讓一切模糊起來,她交了新朋友,漸漸地也就忘了那個跟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弟弟。

如今分開十年,突然有一個人出現,拿著那個平安扣對她說,姐,我是雲瑞啊,她便知道,那人再也不是她的瑞瑞了,她永遠的失去了瑞瑞,在那個下著蒙蒙細雨的日子。

傅達離開雲家後走了大概五百米的路,然後上了一輛車子。

“怎麽樣?她懷疑你了嗎?”後排的車座上坐著一個人,車內太暗,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傅達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應該沒有,不過她的狀況看起來並不好。”

黑暗中的男人並沒有說什麽,手指輕輕敲了下前麵的車座,司機發動車子。

經過一路燈下,車內明亮一晃而過,依稀中可以看到坐在後排車座上的那個人有著一張跟蕭寒極為相似的麵孔。

雲開沒有做早飯,而是穿上厚厚的羽絨服步行到小區門外,乘坐地鐵去了雲大西門的小吃街,在那裏吃了一碗胡辣湯,幾個包子。

寒冷的冬天,一份辣乎乎的湯吃進肚子裏,她頓覺得渾身暖和了不少。

由於臨近期末考試,所以這個時間,過了吃早飯的高峰期,小吃街上冷冷清清的,沒見幾個人,雲開慢慢地走著,沒一會兒身上就落滿了雪花。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麽,不能就這麽一直的無所事事,吃喝等死,她還年輕,必須要做些事情,墮落消沉了這麽久也是時候該奮鬥了,父母留下的遺產雖說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可這樣坐吃山空也真的很沒意思。

正走著想著,她接到了陳思辰的電話,“姐,過幾天我就放假了,今年春節我跟你一起過吧,我一個人在學校怪沒意思的,好不好?”

陳思辰是雲開資助的第一個學生,比她僅僅小了兩歲而已,跟雲瑞的年紀一樣大,而且還極為巧合的是同年同月同日。

陳思辰在京都上大學,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而且大學期間自己開了一個網店,平日裏還兼職做著家教,學費生活費日常的花銷這些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餘下的一部分錢,三分之一自己存了起來,其餘的三分之二全都花在了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身上,因為他自己就是孤兒,當年因為雲開的資助他才能得以念書,考上大學,所以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也幫助那些曾經像他一樣的孩子。

雲開很開心,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思辰了,正好春節也就自己一個人過,多一個人熱鬧。

“好啊,到時候我去車站接你,火車票買了嗎?沒買的話買機票吧,姐給你報銷,早點到家,做好吃的等著你。”

“火車票早訂好了,明天下午考完試,我就去車站,晚上十點多的車,到家趕上吃早飯。”

“好,路上注意安全,天冷穿厚點,你那兒下雪了嗎?家裏昨晚上下雪了,這會兒還在下呢。”

“也下了,一會兒我給你拍個照片發過去。”

“好。”

掛了電話後沒一會兒,陳思辰的照片就發了過來,照片裏男孩站在皚皚的白雪中羞澀地笑著,由於太清瘦,即便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絲毫沒有顯得有多胖。

雲開撫著照片上的那張燦爛的笑臉,自己的心情也被感染,陳思辰雖然出身不好,但卻一直都是個很樂觀向上的人,從來不抱怨命運的不公平,相反卻一直都勤勤懇懇踏踏實實地生活,一步一個腳印。

雲開又想起她的瑞瑞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在哪兒,過得好不好。

寒風迎麵襲來,雲開一不留神喝了幾口冷風,忍不住咳嗽起來,這一咳嗽不打緊,居然停不下來了。

“今天這麽冷,怎麽不在家呆著?”頭頂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緊跟著一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暖意瞬間從肩頭後背直達心底。

雲開捂著嘴還在咳嗽,頭也沒抬,放佛要把心都給咳出來,這樣就不會痛,不會難過,也不會在麵對空****的家時感到孤單和害怕。

有大手在她的後背輕輕的拍著,一下一下的,終於咳嗽聲停了下來。

男人的手適時地收回去,再度開口,“早點回去,別亂跑了,這麽冷,凍感冒了怎麽辦?”

雲開低頭看著腳尖,銀灰色的靴子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她抬起一隻腳晃了晃,沒有晃掉,於是蹲下身用手一點一點的拂去,眼淚怎麽也控製不住就向下掉,一顆顆落在她跟前的積雪上,瞬間卻又被結成冰。

“怎麽了?凍腳?”男人剛要彎腰,她卻伸出一隻手,“我沒事,就想蹲一會兒,你走吧,我一會兒就回家。”

男人盯著她看了幾秒鍾,點了下頭,“路上注意安全。”說完抬步要走,被他叫住,“你的大衣拿走。”

“你穿著吧,出門不穿厚點,感冒了怎麽辦?”

“我不冷。”

“不冷也穿著。”男人的語氣有些冷,攪合著寒風襲來,雲開隻覺得寒意直達骨縫,她霍地就站起身,肩膀一抖,將身上的大衣抖掉,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

雪越下越大,明明不遠的距離,卻一片模糊。

“先生。”剛子撿起地上的大衣,拍了拍上麵的雪,拿在手裏也不是,去追雲開也不是,左右為難。

蕭寒望著已經模糊得幾乎連輪廓都看不到的那個背影,突然苦澀地扯了下嘴角,“走吧,她不需要。”

從他們離婚的那一刻起,今後她不管過得好與不好,快樂抑或痛苦,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她不需要他,不管是同情還是真心。

剛子沒說什麽,站在原地看著蕭寒,輕歎了一口氣,世間男女,不管站在多高的位置,終究還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

雲開躲在一家小餐館裏,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她這才走出來,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出神了許久。

他終究是沒事了吧?不然阿九也不會讓她活到現在。

蕭寒,我們本就不該有交集,你的高度是我無法企及的,而我想要的生活你也給不了,這樣正好,對你對我都好。

願你健康長壽,幸福安康。

雲開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雲大,景一要考試她也不好打擾她,就一個人在校園裏轉悠,下著雪又臨近考試,校園裏的閑人比較少,她本來想找個熱鬧點的地方讓自己不那麽孤單,卻發現這裏也不是個好的選擇。

這麽大的雪,哪裏人會多呢?能不出門的人怕是正在家裏吧,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也就像她這樣沒有家的人才會在這樣雪花紛飛的寒冷中遊**,如同沒有根的浮萍,渾渾噩噩。

“雲小姐。”身後有人叫住她。

這個聲音聽過不止一次,有時候雲開真的很佩服自己絕佳的記憶力,偏偏想要記住的人和事總是記不住,那些無關緊要的卻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便記住,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壞。

她緩緩轉過身,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雪花在眼前飛舞,如果有心欣賞的話,絕對是一副美輪美奐的景致。

譚裴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圍了一條深色的圍巾,頭頂已經被雪花飄白,這樣看著,倒像是從童話裏走出來的尊貴王子,當然這樣的王子有些老了。

三十五歲的男人,早已經修煉成妖,每一次的相遇都絕非偶然。

“還以為認錯人了,真的是雲小姐。”譚裴霖笑著開口。

雲開也回他微微一笑,“是啊,這麽巧,我是該叫你譚教授呢還是譚先生?”

譚裴霖的聲音噙著笑意,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更想聽你叫我譚裴霖。”

在雲開的詫異中,卻聽他又緩緩道來,“據說對一個人的尊稱不是某小姐,某先生抑或是其他的成活,而是叫一個人的名字。”

雲開微微一愣,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說,是她想多了。

但隻是片刻,她便粲然一笑,“那這麽說的話,譚先生是如何喚你父母的呢?”

譚裴霖大概是沒有料到她居然會如此的舉一反三,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在心裏說,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但譚裴霖到底是比雲開年長了不少,單單吃過的鹽都比她多得多,雖然被一個丫頭給噎得半死,但是麵上卻毫色未改,“我父母已經不在人世。”

雲開麵色僵了下,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抱歉。”

譚裴霖卻一副並未放在心上的姿態,轉移了話題,“今天算起來跟雲小姐也是第四次見麵了,這麽冷的天,去喝杯咖啡如何?”

第四次?

雲開蹙眉,一次在蛋糕店,一次在雲大,這次還在雲大,不是三次嗎?什麽時候變成了四次?

譚裴霖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輕輕勾唇,“你眼睛看不到的時候,我們在醫院見過一次,你估計已經忘了。”

雲開努力的回想,就想起了蘇言溪,然後自然而然地就聯係到了一個憤怒的男聲--蕭寒,別忘了,你已經結婚了!

原來那天的人居然是他,譚裴霖!

“想起來了?”譚裴霖笑著問。

雲開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簡直無聊到了極點,“譚先生這麽閑,不如多去陪陪蘇小姐。”

留下一臉錯愕的譚裴霖,她轉身離開,以前的時候還想著看戲,如今她連看都懶得看了。

這麽冷的天,其實應該去泡個溫泉,以前的時候每到冬天都會陪著媽媽去泡溫泉,尤其是大雪天泡溫泉,簡直舒服愜意到了極點。

心裏想著,雲開便決定去那個位於城外山上的溫泉度假村了。

公交地跌都無法直達那個度假村,而她又不敢開車,所以隻能打出租,可攔了一輛又一輛,司機隻要一聽到她是去郊外,給多少錢都不拉她去,這年頭她不要命就算了,別人還要命呢。

這冰天雪地,大雪紛飛,別說去郊區了,就是上高架,不是技術過硬的司機一般也是不敢上的,更何況高速早已經封了。

攔了不下十輛出租車都是一樣的被拒絕,雲開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在異想天開了,她歎了口氣,自嘲而又落寞地蹲在馬路邊,團了一個大雪球,手套也摘了放進斜跨包裏,就光著手抱著雪球來回玩著,沒一會兒原本暖暖的手就變成了冰棍,可她卻玩得不亦樂乎。

雪球越團越大,跟一個大皮球似的,她這才滿意地勾起嘴唇,笑著將雪球抱在懷裏,用手指細細地在上麵摳著,不一會兒便摳除了一個雛形,像是幾個字。

等她終於將那幾個字寫完的,卻又用最快的速度抓了一把雪覆蓋在那些字上,動作慌亂而又不安,就放佛生怕被人看到了一樣。

因為那是她的心。

那幾個字是:蕭寒,我愛你。

她不能將她的心拋開給任何人看,所以隻能掩藏,可如果不找個方式排泄出來一直被束縛著憋著,她怕有一天她會受不了。

雪無聲又無息,所以給它說,無人知道。

抱著懷裏的雪球,貼在臉上,雲開閉上了眼睛,有眼淚從眼眶裏出來,卻瞬間結成冰,與雪球粘連在一起,如同她所想的那樣,她也曾想過能跟他白頭攜來,可是不能了,他們之間隔著太多的東西,那是她無法逾越的鴻溝天塹。

雲開在雪地裏蹲了許久,許久,感覺自己都要被凍僵了,這才打算起身,可是渾身已經被凍得僵硬,她原想站起來,可雙腿卻不聽使喚,身子一歪索性倒在了地上。

身邊有形色匆忙的人經過,卻無人注意到她。

雪越下越大,雲開躺在那裏,一開始她還想著掙紮想著起來,後來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

可惜,她到底是沒能在地上躺多大一會兒,就有車停在她身邊,車門推開下來一個人,跑著過來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雲開,雲開你沒事吧?”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