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灰意冷去鄉下

“藺封,藺封,我頭疼……”

昏暗的房間裏,蘇淩踹開被子,艱難地翻了個身,手指在旁邊的位置不斷地摸索,摸了個空,困盹地睜開眼睛,借著床頭的小燈,看清旁邊空無一人。

他又忘了。

藺封快半個月沒有回家了。

失望地收回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好燙!

他發燒了。

蘇淩口幹舌燥,喉嚨腫痛,渾身軟綿綿,眼睛看東西迷糊,可能燒得太厲害了,伴隨著耳鳴,呼吸粗重,咳了兩聲,難受得緊。

趴在**好一會兒,他勉強撐起身體,爬到床邊,想給自己倒杯溫水,然而,手剛碰到玻璃杯,打滑了下,杯子一歪,從床頭櫃上掉在了木板地上,“啪啦”一聲,碎了。

蘇淩怔怔地望著地板上的碎片,眼眶慢慢地泛紅。

如果是和藺封剛結婚的那會兒,夜裏渴了,哪需要自己起來倒水,隻要賴在藺封寬厚溫暖的懷裏蹭一蹭,撒嬌地說要渴了,藺封再困都會爬起來給他倒水。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他和藺封七年之癢都沒到,僅僅三年便從熱戀期到冷淡期了。

蘇淩不知道他和藺封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好像突然有一天,他驚覺地發現,藺封時常在外出差,隻有他一個人麵對冰冷的家,孤獨地坐在餐桌前吃飯,晚上睡覺更沒有人抱著他,貼著他,甚至夫夫之間的事,都變得平淡如水,從一周三次到一個月一次。

發燒使人脆弱,蘇淩咬唇,死命地忍住,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吸了吸發酸的鼻子,他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點,打開通訊錄的最近通話,盯著排在第一的號碼,指尖顫抖地一點,刹時,電話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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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國y市某私人醫院——

寂靜的走道上,乍然響起電話鈴聲,格外刺耳,靠在牆上緊張地盯著手術室大門的西裝男人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捏在手裏帶著血跡的手機給扔了。

低頭看著屏幕上跳躍的來電顯示,西裝男人毫不猶豫地點了掛斷。

站在旁邊的風衣男人皺眉問:“怎麽掛斷了?”

西裝男人嚴肅地道:“以藺總目前的狀況,必須保密。”

風衣男人捏了捏眉心,一臉疲憊:“暫時關機吧,等藺總醒來再說。”

西裝男人應了一聲,按下關機鍵。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電子語音不斷地在寂靜的房間裏回響,蘇淩怔怔地望著手機,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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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市區的街道上,林舟一邊開車一邊偷瞄坐在副駕駛座的蘇淩。

蘇淩穿了一件高領的米色風衣,梳著一條小馬尾,骨節分明的雪白手指托著精巧的下巴,眼睛微瞌,睫毛長而濃密,輕輕一顫,仿佛兩把扇子,他迷茫地注視窗外,表情木然,不知在想什麽。

“好好開車,不要東張西望。”蘇淩轉動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看向林舟。他的聲音很好聽,純淨透徹,像春天裏的細雨,飄飄灑灑富有柔情。

遇到一個紅燈,林舟停下車,掛到空檔,雙手按在方向盤上,轉頭凝視蘇淩。

“你真的決定了嗎?”他再一次詢問。

蘇淩抿著唇,漂亮的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是。”

林舟盯著他眉宇間的憂愁,歎道:“可是……鄉下那種落後的地方和大城市完全沒得比,你一點準備都沒有就過去,能適應嗎?”

蘇淩道:“不能適應也要學會適應。”

林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問道:“你和藺封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夫,即使離婚,財產方麵總得仔細算算,你隻拿了一千萬,跟淨身出戶有什麽區別?”

藺氏集團在z國數一數二,藺封身價千億,蘇淩拿一千萬,簡直是九牛一毛,虧大了。

蘇淩摸著左腕上的鑽石手表,幽幽地說:“錢是藺封賺的,我當了三年米蟲,拿一千萬很多了。”

林舟不讚同地道:“話不能這麽說,結婚後,他賺再多的錢,都屬於婚內財產。沒有百億,幾十個億總得要吧?否則你以後如何保障生活?你和蘇家又……斷了關係,錢花一天少一天,一千萬能撐幾年?”

當初蘇淩為了和藺封在一起,不顧一切,蘇家放話說要是敢跟男人結婚,就不要再回蘇家的門。蘇淩硬氣,毅然放棄蘇家繼承人的身份,提著行李坐上藺封的車離開了蘇家。

而藺封以藺氏集團掌權者的身份,居然沒有辦婚宴,更未發新聞稿,挑個日子帶著蘇淩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便正式在一起了。

婚後,蘇淩全職在家,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閑暇時間,拿著毛筆畫畫寫寫。作為美術學院的尖子生,他的國畫和書法都驚才絕豔,曾經畫的一幅蘭花草,在拍賣會上拍出上百萬的高價。不過,他繪畫很耗靈感,畫得不好,擰可撕了,也不願低價賣。

林舟和蘇淩是同學,更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今天一早接到電話,馬不停蹄地開車過來,看到蘇淩擺在桌上的離婚協議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這對神仙眷侶般的恩愛夫妻,怎麽會走到離婚的境地?

“一千萬對普通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花不完。”蘇淩指了下前麵的綠燈,提醒林舟,“別發呆,開車了。”

後麵的車催促地鳴笛,林舟連忙掛擋踩油門,車子順利地過了十字路口,駛上機場大道。

“你算普通人嗎?”林舟趁空瞥了眼蘇淩身上的名牌風衣。

物質上,藺封從來沒有虧待過蘇淩,吃穿住行,樣樣精致,銀行副卡更是隨便他花。蘇淩與蘇家斷絕關係,蘇淩和藺封在一起,完全沒有吃過苦,依舊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他漂亮、高貴、優雅、更才華橫溢,是名副其實的貴公子,骨子裏多少帶點嬌氣,林舟擔心他一個人去鄉下生活,困難重重。

蘇淩輕輕地咬唇,墨黑的眼睛裏透著倔強。“小舟,我必須走。”

因為他害怕,害怕再在家裏呆下去,不僅會得抑鬱症,還會因愛生恨。

前天夜裏發高燒,強撐著給自己找了退燒藥,第二天渾身乏力,起不了床,保姆得知他夜裏病了,急得不行,叫了車送他去醫院。

蘇淩一個人躺在床病上,打著點滴,聽著保姆的嘮叨,突然悟了。

不管多麽刻骨銘心的愛情,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會慢慢變淡,當**消失時,兩人之間的牽絆也便消失了。

結婚證成了束縛,與其相見不相知,不如好聚好散,兩相忘。

林舟在高速上平穩地開著車,保持一百碼的車速。

“你那個二爺爺的遺囑,靠譜嗎?”林舟問。

“應該靠譜。”蘇淩道。

半個月前,他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h市的律師,表示手裏有份遺囑,他的二爺爺意外去世,留下一筆遺產,指定由蘇淩繼承。

這位二爺爺確有其人,是祖父的堂弟,一直住在鄉下,蘇淩五六歲時,曾隨父親去那裏遊玩,與二爺爺有過一麵之緣。

兩天前,蘇淩對這位二爺爺的遺產毫無興趣,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飛去h市,到鄉下散散心。

作為被蘇家趕出家門的人,離婚後他無處可去,二爺爺的這份遺囑簡直是及時雨,給了他一條退路。

見蘇淩心意已決,林舟不好再勸。

“鄉下不如城裏方便,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安排住處。”

“謝謝。”蘇淩感激地說。

結婚後,他的朋友越來越少,唯獨林舟一直有聯係來往,隻要打個電話,他二話不說就趕來了,這次更是幫了不少忙。

“咱倆啥關係?還用說謝?”林舟翹起嘴角,“倒是你,對我太放心了,你那一千萬的銀行卡,賬戶名可是我呢!”

蘇淩看了眼他右手中指的鑽戒,搖頭笑道:“你和傅總加起來身價數百億,哪會貪圖我這點錢。”

他的新手機號和新銀行卡,用的都是林舟的身份證,他知道藺封本事大,有辦法查到他的去處,既然要離婚了,便斷個幹淨。

車子接近收費站,放慢速度,排隊緩行。

林舟輕歎道:“要是錢不夠,盡管向我開口。”

蘇淩皺眉,不滿地嘟嚷:“鄉下開銷小,真的花不了多少錢。隻要降低生活質量,日子一樣過。衣櫃裏那些昂貴的定製衣服,我一件沒帶,身上這件風衣還是兩年前買的。”

收拾行李,費了他好大的勁。

昨天晚上,他打發保姆回家了,今天早上自己動手收拾東西,搞得房間亂七八糟,但總算挑了些便宜低檔的舊衣服,塞進行李箱。

名牌定製衣服保養起來太麻煩,不帶是對的,省了一大筆幹洗費。

林舟右腳點著刹車,緩慢地行駛,聽到蘇淩的話,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這位天真單純的好朋友,真是毫無自覺,他今天這一行頭,加起來足有百萬了。

輕咳一聲,林舟說:“也不能太虧待自己。”

“嗯,不會。”蘇淩深呼吸,吐出悶在胸口的鬱氣,“現在快遞那麽發達,網購很方便,我可以在t寶上買衣服。”

t寶?

生活質量會不會降得太快?斷崖式跌落,太委屈自己了。

林舟道:“還是那句話,有需要,盡管給我打電話。”

蘇淩猶豫地道:“我們聯係太頻繁,我怕藺封會……會找你麻煩。”

林舟揚眉,義氣地拍胸脯:“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不會透露一點風聲。”

蘇淩感激地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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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蘇淩辛苦推著四個大行李箱,站在h市機場的出口處,左顧右盼。

“你好,請問……是蘇先生嗎?”陌生男人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蘇淩轉頭一看,隻見一個穿黑色西裝,梳大背頭的中年男子遲疑地望著他。

“你好,是張律師吧?”蘇淩彬彬有禮地問。

中年男子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豔,揚著客套的笑容說道:“對,對,我就是張律師,張平。路上有點堵車,很抱歉遲到了十分鍾。”

蘇淩不介意地道:“沒關係,時間剛剛好,我等行李箱也等了十幾分鍾。”

張平一看擺在地上的四個大行李箱,不確定地問:“這都是您的行李?”

蘇淩點頭:“是的,這次離家匆忙,隻收拾了四個箱子,就一些衣物和一些繪畫工具。”

隻?

張平愣了愣,掩飾地笑道:“我的車在停車場,我們現在過去吧。”

“好的。”蘇淩人生地不熟,有律師帶路,省心省力。

張平幫忙推兩個行李箱,蘇淩自己推兩個,虧得機場地麵平坦,一路順利地到達停車場。然而箱子實在太大了,後備箱勉強塞兩個,另外兩個得塞後座。

看著蘇淩毫不費力地提起箱子,往車裏塞去,張平心中驚訝。

蘇老頭的這個孫子長得斯斯文文,渾身上下充滿了藝術家的優雅氣質,手勁倒挺大。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蘇淩,他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畢竟蘇老頭一農村人,怎麽可能會有個貴公子般的孫子?

張平做了二十年的律師,接觸過很多人,其中不乏富貴人家,但那些人中沒有一個像蘇淩這樣從骨子裏透著上層社會的尊貴,俊美的臉天然雕琢般,完美無瑕,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輕輕一瞥,便看得人怦然心動。

傾國傾城!

張平腦中不由自主地冒出這麽一個成語。

“張律師,行李箱的輪子有點磕前麵的椅背,沒關係吧?”

悅耳的聲音響起,張平猛然回神。“沒事,沒事!我的車不值幾個錢,經得住折騰。”

“那就好。”蘇淩鬆了口氣。

很快,兩人上了車,出了飛機場,往市區駛去。

張律師辦事效率非常快,到了律師事務所,拿出文件讓蘇淩一簽,遺囑即成立了。

看著遺囑上的內容,蘇淩知道二爺爺在h市柳仙鎮溪石村有一套房子、十畝地以及一座承包了五十年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