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一直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

戴譽率先做出讓步,裝出一副秘密被突然拆穿後,急於辯解又手足無措的慌張樣子。

無處安放的雙手一會兒去抓頭發,一會兒去摳斧子的木柄,最後隻好不安地將手塞進了褲兜裏。

何婕見了他的心虛模樣,順勢板著臉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究竟是誰?”

戴譽暗暗腹誹,您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還問啥呀,差不多就行了……

不過,長輩的麵子還是要顧及的,考驗彼此演技的時刻到了!

似是怕對方生氣,戴譽用無辜的小眼神偷偷瞄向對方,惴惴不安地說:“何阿姨,這就是一場誤會。

身體要緊,您可千萬別動怒啊!”

仰頭瞅一眼半空飄下來的清雪,戴譽覺得連老天都在幫他倆渲染氣氛。

他連忙建議:“何阿姨,外麵太冷了,要不咱們進屋說吧!”

何婕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會兒,輕哼轉身,一路分外沉默地走回室內。

戴譽無奈地扁扁嘴,乖巧尾隨。

客廳裏。

戴譽不顧何阿姨的冷臉,貼心地將她扶到沙發上坐下,才在其對麵立正站好,垂頭喪氣地等待盤問。

“你自己說吧!”

何婕陰著臉,故作深沉道。

“就跟您知道的一樣。”

他模棱兩可地說,“我叫戴譽呀!”

何婕瞬間提高聲音:“我什麽時候知道了!”

戴譽撲閃撲閃眼睛:“就剛才啊!”

“為什麽要冒用別人的名字來糊弄我?”

何婕一拍沙發扶手。

本來還想問他是不是為了接近夏露才曲線救國的,但是不想把閨女牽扯進來,她還是忍住了。

何阿姨雖然沒問,但戴譽卻主動交代了:“我哪是為了糊弄您才用了別人的名字嘛!在這件事上,我跟您一樣,都是受害者呀!我那會兒根本不知道您是夏露的媽媽,您仔細回憶一下那時的情景!當時把您送回家以後,我是不是打算直接離開的?”

見她也做出回憶的樣子,戴譽繼續解釋:“我那段時間剛陰差陽錯地進入啤酒廠上班,正是滿懷感激的時候。

隻當幫您一把算是日行一善做好事了,根本沒打算讓您回報,也沒料到咱倆之後還能再見麵!所以,您執意問我名字的時候,我就隨口編了一個。”

何婕輕嗤一聲,心裏仍是存疑。

戴譽無奈地歎口氣,憋屈地說:“當初為了讓您在自行車後座坐穩,您可是靠過我的背,摟過我的腰的……”

何婕一噎,張口結舌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怎麽把她說的那麽不正經呢!

之前還沒覺得,這會兒她終於從他身上看出了點“小流氓”的影子。

要不是因為過年要討個口彩,不說犯忌諱的話,她非得嗬斥對方不可!

戴譽忙擺手解釋:“我的意思是,早知道您是夏露的媽媽,我哪能讓您就那麽坐著自行車回來,太不安全了!您當時還懷著孩子呢,多危險啊!”

何婕不想聽他滿嘴跑火車,打斷道:“還有沒有別的要交代的?”

他細細回想了一下,自覺沒啥可交代的了,不過,又突然靈光一現,有了點別的想法。

“其實在知道您就是夏露媽媽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對您坦白了。

畢竟讓您一直誤會我是‘小雷’,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嘛!”

他搖頭歎氣道,“不過,就在我想要跟您坦白之前,夏廠長阻止了我。”

“老夏早知道你就是戴譽了?”

何婕詫異地問,這個答案讓她始料不及。

“他也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

您之前對我本人的誤會太深了,我又跟夏露傳過那樣的緋聞,他怕您知道實情以後動了胎氣。”

戴譽十分痛快地將夏廠長賣個幹淨。

模糊一下焦點,免得她總揪著自己那點事不放。

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這個老夏!”

虧她還憋了那麽長時間忍著沒說!

戴譽又給夏廠長和自己說了些開脫之詞,就停下了。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兩人對於戴譽突然變換的新身份,一時都有些難以適應。

尤其是何婕,總覺得別扭。

夏露出去找夏洵半天了,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那小子又野到哪裏去了。

“你先回去吧,今天先不麻煩你帶著夏洵玩了!”

何婕木著臉說。

“我都已經答應他了,哪能言而無信呢。

萬一夏洵因為沒能放上炮仗而跟您哭鼻子,大過年的,多不吉利!”

話落,戴譽尋思,趕上過年跟何大夫把事情說開也好,最起碼讓對方有點顧忌,他也不用麵對人家疾風驟雨的斥責了。

見他那麽高的個子杵在自己跟前,何婕一直仰頭看他,脖子都發酸了。

伸手指了一下旁邊的沙發,讓他坐下說。

“何阿姨,要不我出去找找他們吧!”

戴譽坐到沙發上,有些焦慮地說,“外麵的天都黑了,剛才真不該讓夏露自己一個人跑出去接人!”

何婕被他說得也有些擔心起來,剛想讓他出去找找,就聽到了外麵院門的響動。

沒過幾秒,自家大門被打開,夏洵連跑帶顛地竄進來。

看到戴譽張口就問:“戴譽哥,你是來接我去放鞭炮的不?”

“嗯,戴好帽子手套,咱們這就出發了!”

說完,戴譽又看向夏露,咧嘴笑問,“你要不要去看我們放鞭炮?”

“她就不去了。”

“我先不去了。”

母女二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何婕是恨不得將這兩人隔開八丈遠的。

夏露則是覺得大過年地貿然上門不太合適,她又不是夏洵這樣的小孩子。

戴譽理解地點頭,招呼一聲就帶著夏洵出門了。

夏洵平時都在小洋房那一帶活動,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普通工人所在的家屬區。

即便天已經黑了,也借著路燈微弱的光亮,看得津津有味。

路上又黑又滑,戴譽直接撈起他的肥屁股,抱著他走。

他抱著個胖小子進家門時,並沒引起什麽轟動。

前些天他就已經跟家裏人打過招呼了,會在年三十帶個領導的孩子回來一起放鞭炮。

戴譽向眾人介紹:“這是我領導家的孩子,叫小洵。”

除了戴家的三位長輩,小輩們都理所當然地以為,夏洵是許廠長家的孩子。

夏洵頗有禮貌地給眾人一一拜年問好,把戴奶奶和戴大嫂稀罕得夠嗆。

戴大嫂正是惦記生兒子的時候,看到夏洵這樣聰明又白胖的男娃瞬間心花怒放。

難得大方地抓了一大把糖果塞進夏洵的小兜兜裏。

全家人終於湊齊了,一道道大菜擺上桌,戴母張羅著開飯。

夏洵有些傻眼地悄悄問戴譽:“咱不是來放鞭炮的嘛?

咋又吃上飯了?”

他下午在食堂已經吃過了。

戴譽讓他坐到自己和與他相熟的大丫中間,又拿了碗筷給他:“你倒是吃過飯了,我還餓著呢!這滿桌子菜,你愛吃啥,就隨便挑著吃點,不愛吃就稍等我一會兒。

吃了飯我帶著你們放鞭去。”

老戴家今年又多了兩個上班掙工資的,所以生活突然就寬裕了起來。

再加上幾人都在廠裏上班,過年福利發了不少,因此,戴母把這桌年夜飯置辦的非常“豪華”。

紅燒鯉魚,小雞燉蘑菇,虎皮肘子,蔥爆羊肉,炸蘿卜絲丸子……

滿滿登登擺了八個菜,主食是炸麵魚豆包和撒子。

夏洵雖然平時不缺嘴,但是看到飯桌上這幾樣硬菜也被饞得直咽口水。

這會兒也不惦記放鞭炮的事了,隻等著一聲令下就開飯。

戴立軍作為一家之主,總結了家中一年的成績與收獲,並著重表揚了小兒子在工作中的進步,以及戴大嫂生兒育女的辛苦。

憶苦思甜一番後,以一句這個年代的經典口頭禪“今年又比去年強”作為結尾,開啟了老戴家的年夜飯。

自夏洵有記憶以來就是被父母和姐姐帶著,在廠食堂跟著一群人一起吃年夜飯的。

像這樣一家人圍爐而坐,一邊說說笑笑,一邊推杯換盞地吃年夜飯的情景,在他印象中是沒有過的。

他感覺自己的嘴巴,眼睛和耳朵都不夠用了。

知道夏洵不能在自家守歲,所以戴母早早就將包好的一部分餃子先煮好了,每人分到三個餃子,豬肉白菜、豬肉酸菜和豬肉韭菜餡的各一個。

戴譽剛提醒了夏洵小心硌牙,就聽到旁邊“咯噔”一聲。

夏洵伸手,接住從嘴裏吐出來的一顆小乳牙。

戴譽:“……”

這可咋整,人家好好的孩子隻跟著自己出來一趟,再回家的時候就缺了一顆牙!

大過年的又得惹何大夫憑白生氣一遭……

夏洵還跟沒事人似的嗬嗬傻樂呢,吐出那顆牙以後,抿了抿嘴,又“噗”地吐出一個五分錢的硬幣。

戴母趕緊說:“呦,在餃子裏吃到了錢,可是好彩頭!小洵明年肯定身體健康,考試門門一百分!”

夏洵驕傲地說:“我今年也是考試門門一百分的!”

說完,就低下頭去好奇地打量他那顆剛掉下來的門牙。

戴奶奶安慰他:“大年三十掉牙是個好兆頭,舊牙在舊歲裏掉了,新牙在新年中長出來,辭舊迎新!這是極好的!”

戴譽看他這樣,也不敢讓他再吃什麽了,把另兩個餃子吃了,就放下筷子,張羅著帶孩子們出去放鞭炮。

二丫三丫還太小了,戴母不讓去,他就拎著半筐鞭炮,領著自家小妹、大丫和夏洵出門了。

“哥,我能放一個不?”

夏洵急吼吼地問。

“不行,你先到一邊看著去。”

戴譽無情拒絕。

從煙盒裏掏出支煙,剛要點上,就見到站成一排的三個蘿卜頭盯著自己看。

戴譽頓了頓,將煙放回去,讓戴蘭回家找一根土香帶過來。

他先嚐試著用點燃的土香放了兩個二踢腳,嘣嘣的響聲把左鄰右裏的年輕人都震了出來。

然後在鬧哄哄的氣氛中,將大呲花和竄天猴擺成一排,一口氣點完,竄天猴一個個竄上天,嗖嗖的聲音響徹半個家屬院。

夏洵自動化身成鼓掌機器,每有一個鞭炮被點燃,他都要哇哇叫著拍手叫好,與另兩個安靜捂耳的女孩子相比,這小子簡直是全場最佳捧場王!

最後一個呲花是由戴譽抱著夏洵,把著他的手點燃火線的。

夏洵看著自己點燃的呲花,興奮得嗷嗷直叫,摟著戴譽的脖子問:“姐夫,你明年過年還能帶我玩這個不?”

戴譽被這小子逗得揚高唇角,幹脆地點頭道:“行啊,你回去幫我跟你媽說說好話,我以後每年都帶著你放鞭炮!”

夏洵捂著漏風的嘴隻一徑咯咯笑,並不答話。

戴譽讓這小子在他家玩到十點鍾就將人送回去了。

來開門的是夏廠長,戴譽先拜了年,才語帶歉意地交代了夏洵掉了一顆牙的事。

夏啟航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將兒子接過來,謝過戴譽的招待就讓他回去了。

夏洵手裏攥著一根冰糖葫蘆,腳一落地就噔噔噔地跑去夏露的房間,把從戴家帶回來的糖葫蘆、烤花生和糖果分給他姐一半,才跑回父母的屋裏。

何婕看著他漏風的門牙就有些上火,沒想到兒子會在大年下裏掉一顆牙。

直到聽這小子大著舌頭將戴奶奶那番“辭舊迎新”的說辭學了一遍,神色才稍稍好轉。

看父母都已經到齊了,不待他們再說什麽,夏洵便往二人麵前一站,恭恭敬敬地作個揖,一本正經地說:“爸爸同誌過年好!媽媽同誌過年好!”

何婕捂著肚子咯咯笑個不停,問:“你從哪兒學來的怪話?”

“在戴譽哥家裏學的,他家的孩子拜年都是這麽拜的,然後就能拿到壓歲錢啦!”

夏洵從兜裏摸出兩張五塊錢的紙幣來,跟父母顯擺:“這是戴譽哥和他媽媽給我的壓歲錢。”

又從另一邊的衣兜裏掏出五毛錢來,繼續顯擺:“這是戴譽哥的大嫂給的壓歲錢。”

何婕與夏啟航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複雜。

這年月,給孩子一塊錢就是大額壓歲錢了,戴家人居然舍得給出這麽多錢來。

肯定所圖甚大呀……

顯擺完了壓歲錢還不算完,夏洵又從褲兜裏摸索出一個五分錢和兩個一分錢的硬幣,得意地說:“這些是吃餃子的時候,我自己吃出來的!戴家大娘說了,這是好兆頭!”

何婕將他那十塊零五毛的壓歲錢收繳了。

看他可憐兮兮瞅著自己,才格外開恩地將七分錢的硬幣留給了他。

夏洵苦巴巴地收回三個硬幣。

他明明已經按照在戴家的流程給父母拜過年了,然而,不但沒能得到一分的壓歲錢,居然還把原有的那些弄沒了……

“他們知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嘛?”

何婕打聽。

“戴譽哥隻對他家人說我是他領導家的孩子。

他還叫我小洵呢!”

夏洵蔫蔫搖頭,然後語氣誇張地形容了自己在戴家的見聞,以及那一大桌讓他流口水的年夜飯,神色很是向往。

“咱們家以前也是那麽過年的,隻不過你那時候太小了,沒有印象。”

何婕幹巴巴地解釋。

夏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從兜兜裏掏出三張電影票遞給媽媽,口齒伶俐地說:“這是戴譽哥讓我拿回來的。

據說是他們單位發的電影票,但是他過年還要陪著領導參加團拜會,所以沒時間去看了。

讓你帶著我和姐姐看電影去。”

夏洵走後,何婕攥著那幾張電影票歎氣:“這個戴譽可真是厲害……”

他家裏那麽多人,把電影票給誰不行,非得讓夏洵帶回來。

這是在跟她表態啊……

他們兩口子已經在今晚將因為戴譽產生的那點誤會說開了。

夏啟航安慰道:“他再厲害也不能怎麽樣,隻看他能否將這番能耐用到實處吧。”

*

戴譽的春節假期隻有三天。

初一這天他忙得腳不沾地,不但要給領導親朋們拜年,還抽空去給廠高中的劉校長拜了年,畢竟高考的時候,還需要廠高中的學籍。

初二初三就是嫁出去的女兒回門的日子。

戴家的四個姑姑是初二回來的,戴母和戴大嫂為了招待她們,便將自己的回門時間定在了正月初三。

四個姑姑帶著姑爺和孩子上門,十幾二十人將戴家小院塞得滿滿當當。

戴母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豐盛菜肴款待這些姑姐們。

姑姑們正熱鬧的時候,戴家又迎來了一位意外來客。

戴英的對象劉寧,帶著豐厚的年禮來拜年了。

不過,這小子顯然是沒有跟戴英打過招呼擅自行動的,戴英被他的突然出現弄得措手不及。

四個姑姑聽說這是老戴家的新姑爺,紛紛圍著劉寧問長道短。

尤其是四姑,從家庭到學曆,從學曆到工作,問得事無巨細,恨不得將人家的底褲都扒出來研究研究。

劉寧雖然為人靦腆,還有些慢熱,但是硬件條件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他將自己的家庭情況詳細一說,惹得除了四姑之外的所有女性親屬都表示滿意。

四姑酸溜溜道:“你家裏那麽多兄弟,還隻是高中生呀,那還不如我們廠劉主任的兒子呢,人家可是要考大學的,又是家裏的獨子,以後劉主任兩口子的房子票子肯定都是歸他的!”

這是還不死心,想撮合戴英和劉建元呢。

戴譽和戴英齊齊蹙眉,剛想說些什麽,便聽老好人劉寧慢吞吞道:“四姑說的是量具廠廠辦劉主任的兒子吧?

我與這位劉同誌也曾在聯誼會上有過一麵之緣。

這位同誌的方方麵麵都是極好的,不過,有一點我覺得您是忘了提的。

之前聽說戴英與他相過親,我還特意去打聽過他的情況,這位劉同誌小時候得過一場肺炎,所以身體不大康健呀!”

四姑鯁住,吞吞吐吐道:“不可能吧,劉主任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啊!”

劉寧嗬嗬笑:“人家肯定不會直接告訴咱們嘛,我也是側麵打聽的。”

戴奶奶沉著臉訓斥小閨女:“早就讓你別摻和戴英的婚事,你非得瞎攪和。

行了,這裏沒你的事,到廚房幫你嫂子做飯去吧。”

哪有讓回門的姑娘幹活的,戴奶奶也是被她氣急了。

劉寧趁機說:“伯父伯母,我已經跟戴英相處快半年了,不過她一直擔心家裏不同意。

我就是想來征求一下您二老的意見。

若是您二老同意,我也想帶著戴英回我們家坐坐,然後找個日子讓我父母哥嫂親自來您家談談聘禮的事。”

戴譽沒想到劉寧在娶媳婦這件事上這麽利索,深覺自己被比下去了,鬱悶了好半天。

戴英雖然還在氣他不打招呼就貿然登門,但是事已如此,她也隻能被推著往前走。

大閨女的婚事是戴家父母的一塊心病,二十一二歲的姑娘在這時候已經算是老姑娘了。

這個小夥子條件著實不錯,又是兒子的同事,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確實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

不過,穩妥起見,在劉寧臨走前,他們隻保守地答應了雙方家長見麵的提議,卻對商量聘禮的事隻字不提。

*

春節過後,廠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

啤酒廠開辦的養豬場已經在去年底建成,小豬仔們都吃上了用啤酒糟拌的飼料。

罐頭廠的廠房建設也有了進展,開始進入正式施工前的準備階段。

今年的生產指標已經下來了,所以戴譽這些天一直在陪著許廠長解決第一季度的生產原料供應問題。

罐頭廠籌備領導小組那邊,從啤酒廠的廠辦裏挑了兩名幹事作為機動組員,平時幫著馮副廠長跑跑腿,總算是將一個人恨不得被劈成八瓣用的戴譽解脫了出來。

這天戴譽正埋頭幫許廠長寫匯報材料呢,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敲響了。

戴譽抬頭一看,來人正是上次在青年建設社會主義積極分子大會上認識的,青少年基建隊長魯木林。

起身熱情地將人讓了進來,戴譽給他倒了熱水,問:“前兩次跟馮副廠長聊得怎麽樣?

你這次過來是不是就要定下由你們基建隊施工了?”

魯木林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幹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笑得比哭還難看,戴譽哪能看不出來他是有事要說。

若是換成別人的事,他才懶得搭理呢,愛說不說唄,咋還等著我主動問呢?

但是,這個青少年基建隊的事跡特別打動他。

他們那個隊伍裏的少年們,有一半都是單親家庭或者無父無母的孤兒,其中還有兩個烈士子女。

為了不給隊裏增加撫養負擔,也是為了養家,他們才組建了這樣一支由半大小子組成的青少年基建隊。

雖然幹的都是與成年人一樣強度的體力勞動,但是因為年紀太小,好多工程任務還是將他們排除在外的。

罐頭廠建廠房的技術要求不高,所以當時有那樣一個機會,他就直接向馮廠長推薦了他們。

“你是在馮廠長那邊碰壁了?

還是遇到啥困難了?”

戴譽直接了當地問。

魯木林直搖頭:“馮廠長挺好的,對我們很親切。

第一次見麵時,與我們聊了兩個小時,還說要找機會去我們曾經施工過的單位看看建設成果。”

戴譽點頭,“那不是挺好嘛,你們帶他去看看就好了。”

魯木林吭哧半天才赧然道:“可是我再想見馮廠長就見不到了……”

也許是年紀小從沒做過這種事,魯木林的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他猶猶豫豫地從褲兜裏翻出一把糧票和兩塊錢,一把塞進戴譽的手裏。

戴譽蹭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陰沉著臉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對方神色不善,但魯木林還是鼓足勇氣道:“戴大哥,我知道你能幫我們介紹這個活,完全是出於好心。

我們也沒什麽能報答你的,這是我們的一點……”

戴譽將東西還給他,有些不耐煩地皺眉說:“有事你就說事,弄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做什麽?”

像是怕戴譽多想,魯木林趕緊解釋:“我們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

上次來找馮廠長的時候,我已經跟許秘書意思過了。

不過他說馮廠長有事出去了,讓我們回家等通知。

我當時沒有多想,回家等了一個月,可是幹等沒有消息,實在等不及了,今天才又跑了過來。”

戴譽已經基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又怕自己想多了,隻等待他的下文。

“我今天一大清早就等在廠門口了,看到馮廠長進來,我才跟著進來的。

不過,許秘書非說馮廠長不在廠裏,讓我回去等通知。”

魯木林期期艾艾地說,“也不知我之前是咋得罪許秘書了,讓他這樣不待見我們。

戴大哥,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但能不能求你幫我給馮廠長遞個話啊?

一直這樣拖著見不到人,恐怕會把我們快到手的工程拖黃了……”

戴譽站在原地,隻覺整張麵皮火辣辣的滾燙。

許家慶這王八蛋是不是想錢想瘋了,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