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番外七
戴譽著實沒想到章教授會突然幫自己牽線其他研究生導師。
從個人感情來講,如果真的要讀研的話,他當然更希望繼續跟著章教授。
但是事實也正如章教授所說,對方手上的課題研究方向並不適配戴譽專攻航空領域的職業規劃。
而且,他在飛行器設計方麵已經深耕十多年了,結合工作中遇到的問題,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去科研機構讀研確實比在大學更適合他,搞科研的同時,順便讀個研,兩不耽誤。
董院長不知道戴譽的具體水平,但是能在飛機製造廠做到總設計師,又能來參加這場盛會的人,在他們研究院讀個研究生是綽綽有餘的。
“以他的條件,來我們研究院做研究員都可以了,沒有必要讀研究生。
而且也沒幾個人適合帶他。”
章教授哼笑道:“我還能不知道他是研究員的水平了!去了你們研究院,如果不是你親自帶他,去了也是白去,純屬浪費時間。”
董院長沒吱聲。
他年歲也不小了,今年研究生恢複招生以後,他隻打算招一或兩個資質好的學生帶一帶。
如果招不到合適的,也不會強求,今年可以直接輪空。
雖然他與老章的交情不錯,但也不能因為做人情就犧牲掉自己的一個研究生名額。
戴譽對董院長笑道:“您別介意,我老師隻是隨便說說的。
我暫時還沒有攻讀研究生的打算,畢竟這些年一直在濱江工作,決定繼續深造之前,還得考慮單位和家庭的問題。”
董院長點點頭,這也是多數大齡生源需要麵臨的問題。
“而且,說實話,如果要讀研究生的話,我可能不會選擇物理或設計方向的專業。”
章教授無語道:“你既然要從事飛機設計工作,不學飛行器設計學什麽?”
董院長也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我這些年一直在負責同一個項目,這期間根據部隊方麵提出的要求,對飛機的整體設計更新了數十次。
甚至有的方案還沒開始試製,上級就提出了新的要求。”
戴譽認真道,“仔細推敲上級的需求變化,不難發現除了武器之外,電子設備方麵的要求也在不斷增多。
十年前,我們設計飛機的時候,大多考慮的是氣動布局,穩定性和安全性。
但是,如今看來,電子化也將是一個大趨勢。”
董院長聽完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平靜地點點頭。
“我記得在京大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在我老師那裏看到某期《外國科技動態》上刊載了一篇文章,是介紹某國科學家提出的關於隱身飛機的設想。
我對這篇文章的印象很深刻,因為這種設想在當時看來十分異想天開。
但是時隔將近二十年,結合目前國際上的科技進步水平來看,這種設想未必不能成真。
說不定哪一天,別國就會突然放個大衛星,宣布隱身飛機研製成功,屆時我們將會變得很被動。”
所謂的隱身飛機就是通過各種技術手段減弱紅外輻射和雷達反射波,讓敵方雷達無法探測到己方飛機的存在。
這幾年普通科研人員的信息來源有限,並不知道國際上的科技發展具體到了怎樣的高度。
不過,戴譽是十分清楚的,某國已經開始研製隱身飛機了,而且再過兩年探聽到消息的其他國家也會紛紛啟動隱身飛機研製計劃。
若是別國真的研製出了隱身飛機,他們就隻能被動地研製反隱身雷達了。
“這是你從哪裏聽到的消息,還是自己的猜測?”
董院長嚴肅地問。
作為首都航空研究院的院長,他當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某國早在二十年前就提出了“隱身計劃”,此間他們對飛機隱身性能的研究就沒斷過,隻不過一直沒有研製成功的消息傳來。
這些保密信息甚至是已經退休十來年,專注蒔花弄草的章教授也不知道的。
“是我自己的推測。
這幾年國內的電子技術水平也有一定的進步,不過大膽假設的話,對方的技術水平隻會更先進。
我覺得研製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隻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戴譽的表情難得的鄭重,對董院長抱歉道,“我知道跟著您學習飛行器設計是個十分難得的機會,但是總結這些年的工作經驗,以及未來行業的發展趨勢,如果讀研的話,我可能會優先考慮電子工程或電磁學、材料學等跨學科的專業。”
他是比較傾向於跳出舒適圈,彌補自己的短板的。
董院長打量他幾秒,突然問:“誰跟你說跟著我就是學習飛行器設計的?”
戴譽:“?”
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章教授解釋:“董院長就是電子工程方麵的專家,電子戰早在二戰的時候就開始了,想當年他……”
“快別想當年了,就剩一把老骨頭了,有什麽可想的。”
董院長笑著擺擺手,又看向戴譽說,“雖然是第一年恢複,但是研究生考試的競爭還挺激烈的,你回去好好複習吧。”
戴譽:“……”
這是答應收他當學生了?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董院長,我在單位升任總師才一年,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完成,現在離開的話不太合適,恐怕……”
董院長拉著章教授往會場的方向走,邊走邊說:“那就等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再說。”
還是章教授補充了一句:“你可別拖拖拉拉地弄上好幾年,不然等你考上的時候這老家夥就退休了。”
戴譽:“……”
來北京出了一趟差,居然還領了一個考研任務回去。
*
這場研討會整整持續了兩個禮拜,各領域的科研工作者們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與同行們進行了深入的交流互動。
除了第一天的開幕式,領導人們還出席了對先進科研工作者和先進集體的表彰大會。
濱江二機廠的三個人雖然沒有得到個人榮譽,但是譚總工作為代表上台領了先進集體的獎勵。
他們也不算顆粒無收。
研討會結束以後,幾人又在北京呆了兩天。
戴譽翁婿二人拜訪完各自的熟人後,就陪著夏洵和敏敏去了幾個著名景點合影留念。
又被敏敏要求著到北京的百貨商店,給家裏每個人都挑了一件禮物。
敏敏這些天跟小舅在一起,簡直玩瘋了。
夏洵在她麵前從來沒有長輩的架子,對這個唯一的外甥女基本上有求必應。
再加上爸爸和姥爺的縱容,戴敏敏對這次首都之行滿意得不得了。
她把每天的行程都記在了日記裏,以防自己丟失這段記憶。
回濱江以後她還得跟小夥伴們分享自己的經曆呢!
告別了北京的一眾親友,戴譽帶著閨女重新踏上了返回濱江的歸途。
火車到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沒有隨著譚總工和黃軒回廠裏,而是直接坐上了機械廠的車,去老丈人家接媳婦。
然而,剛進老丈人的家門,等來的卻是丈母娘的一句:“露露剛回你家去了。”
“她知道我們今天回來吧,咋不等等我們爺倆呢?”
戴譽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本來想等的。”
何婕歎氣道,“我正在廚房炒菜呢,你大嫂過來把她叫走了。”
“我大嫂?”
戴譽蹙眉問,“家裏出什麽事了?”
“不隻是你家出事了,你們全家屬院都出事了。
你們不在家的這半個月,家屬院簡直鬧開了鍋。”
相比於戴譽的懵懵懂懂,夏啟航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搬遷方案公布了?”
“嗯,上個禮拜公布的。
家屬院裏亂糟糟的,都在討論這件事呢。”
“什麽拆遷?”
戴譽還在懵著。
“職工家屬越來越多,廠裏打算再建幾棟家屬樓。
不過,市裏從去年底開始停止給各單位批地皮搞自建房,具體什麽時候能重新恢複還說不準。”
夏啟航解釋道,“所以,有人建議將你們家那一片的平房家屬院拆遷,在那塊地皮上重新蓋家屬樓。”
“怎麽突然就要拆遷了?”
戴譽皺眉問。
“也不算突然,從去年底就開始討論,已經快半年了,隻是剛公布出來而已。
而且直到咱們出差之前都沒確定拆遷方案,拆你家所在的家屬院應該是廠裏剛決定的。”
戴譽琢磨了一下,戴家小院的房齡與廠齡相同,已經快三十年了。
機械廠建廠時,他們家附近的院子是最早一批蓋起來的。
當時地廣人稀,房子隨便蓋,所以他們家的房子在現在一眾筒子樓的對比下,顯得十分寬敞。
不過,雖然一直相安無事地住著,但是三十年房齡的平房已經算是很老的房子了,每年夏天都要修修補補,尤其是房頂,修房頂幾乎是每年的固定節目。
他家的房子還算是好的,有的人家不像老戴家這樣勤快的修補,平房早就變成危房了。
廠裏想將那一片的房子拆除也能說得過去,畢竟那邊應該是原住戶拆遷阻力最小的區域。
聽老丈人講了一通原委,戴譽哪還坐得住,提上行李包拉著閨女就想回家看看去。
“要不你先把敏敏留在這邊吧。”
何婕提議道,“還不知道你家那邊是什麽情況,你先回去看看,沒什麽事了你再過來接她。”
戴譽覺得這樣也行,叮囑閨女在姥姥家乖乖呆著,便匆匆趕回了戴家小院。
此時,戴家確實如何婕所猜測的那樣,亂成一鍋粥。
他提著行李進堂屋的時候,戴家人一個不落地都在家呢。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胳膊肘向外拐了!”
戴大嫂被氣得臉色通紅,指著大丫喊道,“我算是白養了你一場!”
“你總要替我考慮考慮,我以後是要嫁去汪家的,這時候跟他們死強,以後還怎麽在一塊過日子!”
大丫爭鋒相對。
戴母心疼大孫女,在中間和著稀泥,勸大兒媳:“要不就應了汪家的要求吧,結婚早點就早點,不差這兩個月了。
這樣大丫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點。”
戴大嫂被婆婆的話氣得眼前發黑,提高聲音道:“媽!您怎麽也跟著她瞎胡鬧呢!老汪家讓她現在嫁過去,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現在一個人頭就是7平米的房子,你讓大丫現在嫁過去,就是硬生生把咱們家的房子分給了老汪家!憑什麽呀!大不了不嫁他們家了,這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算計得也太精了!”
“我以後住哪裏就把房子算在哪家,有什麽不對!”
大丫據理力爭。
她已經23了,談的對象也是他們廠的,住在同一個家屬院裏,彼此知根知底。
原本兩家父母都商量好了,今年夏天辦婚禮,誰知廠裏的一紙拆遷通知發下來,將她的結婚計劃徹底打亂了。
“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怎麽那麽傻呢!老汪家就是想占便宜,我早就去打聽過了,汪順的兩個姐姐也快結婚了,尤其是老大,應該是下個月結婚,他家愣是把閨女的婚期改了,就是為了把人留在家裏,多占7米的房子!”
“他家閨女已經留在家裏了,居然還想占一份未來兒媳的便宜,他們的算盤打得也太精了!”
大丫實在沒辦法,憋出來一句:“你就讓我提前結婚吧!我不要嫁妝總行了吧!婆媳關係本就不好處,你以為天下婆媳的關係都像咱家呢!他媽媽提出了這個要求,我有什麽辦法?”
“你有父母,有兄弟,怕她做什麽!媳婦還沒進門呢,婆婆就開始擺布你了。
咱家要是真的答應提前結婚,就證明咱家是個軟柿子,以後結了婚,人家想怎麽拿捏你就怎麽拿捏你!”
大丫被逼的眼淚都下來了,還想爭辯幾句,卻被二丫拉著手臂拖回了房間。
美其名曰,雙方都冷靜一下。
見屋裏總算消停下來,戴譽拎著包跨過門檻。
戴家人這才注意到他的回歸。
夏露久不見丈夫和女兒,趕緊迎了出來,往院裏望了望,問:“敏敏呢?”
“在姥姥家玩呢,我晚點再過去接她。”
夏露一想,讓閨女暫時在那邊呆著也好,家裏鬧哄哄的,容易嚇到孩子。
“聽說咱家的院子要拆遷了?
好好商量就是,怎麽吵起來了呢?”
戴譽進門打破屋裏尷尬的氣氛。
戴奶奶無奈道:“住了半輩子的院子,說拆就要拆了,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
我真是一點都不想住樓房,跟鳥籠子似的,太憋屈了。”
“媽,這地皮是廠裏的,廠裏說咋辦就得咋辦,人家不是給換了好幾套房子嘛。”
戴立軍安慰老娘。
戴譽忙問:“拆遷協議是怎麽規定的?
咱家能得幾套房?”
“按照戶口本上的人口分,但凡是成了家的都能分一套房子。
咱家可以分三套,每套按照人頭劃分麵積,一個人是7平米。”
戴譽:“……”
那他跟夏露,加上敏敏才能得一套21平米的房子,還沒他們在筒子樓住的麵積大呢。
戴立軍吧嗒著煙,繼續解釋:“廠房管處那邊給報了戶型,像咱家這三套,按照人頭算的話,老大家七口人,正好可以得一套將近五十米的三屋一廚,你們兩口子帶著敏敏得一套21米的一屋一廚,我跟你媽帶著你奶,能得一套26米的一室半。”
戴譽疑惑問:“我奶也是成了家的,她自己應該有一套房子吧?”
“為了方便照顧,把你奶的那份劃到我跟你媽這邊來,這樣我們還能住在一起。”
戴譽看了一眼戴奶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廠裏對於喪偶的家屬應該有分配方案吧?
獨戶的人怎麽分房?”
“最小戶型是19米的一屋一廚,就是給這些單人和雙人家庭準備的。”
如果跟戴奶奶分開住,兩套19平米的房子總共是38米,三口人合到一起,反而還少了十多米。
不過,戴奶奶年紀大了,自己住確實不方便,戴譽想了想,沒再吭聲。
眼見話題跑遠了,戴大嫂趕緊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大丫的婚事上。
這會兒小叔子也回來了,她便拉著戴譽問:“二弟,剛才大丫的事,你也聽見了,你有啥好辦法不?”
戴譽沒什麽好辦法。
大丫的那個對象,他隻見過一麵,就是兩家人商量婚期的那次。
他那段時間整天在車間加班,還是因著大侄女要結婚才抽空回來一趟。
不過他對那小子的印象不深,唯一的感覺就是,對方是個孝順孩子,悶不吭聲的,倒是很聽父母的話。
再結合剛剛母女吵架時透露出的信息,戴譽覺得對方的家庭並不是良配,沒事的時候還好,萬一有了事,大丫在婆家討不到什麽好。
不過,這個對象是大丫自己找的,屬於自由戀愛,他這個當叔叔的實在說不出勸侄女悔婚的話來。
他覺得,如果大嫂能讓大丫看清未來婆家的真麵目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還真沒啥辦法,隻要大丫還想嫁到汪家去,咱家最後多半是要吃虧的。”
戴譽歎道,“做父母的,總歸是強不過兒女的。”
戴大嫂沉默一會兒,恨恨地敲了一下飯桌:“我怎麽生出這樣一個強種啊!你說憑咱家的條件,不說讓她嫁去幹部家庭吧,普通工人家庭也是隨便挑的。
這死丫頭怎麽就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呢!通過這次的事,我算是看透老汪家了,他家太不是東西了!”
要是婚期定在最近,閨女給人家帶過去7平米這件事,她雖然覺得可惜,但是也能捏著鼻子認了。
然而,明明距離婚期還有好幾個月呢,老汪家為了多要7平米,愣是想讓她閨女提前進門,這不是明擺著要占她家的便宜嘛。
一直悶不吭聲的戴榮突然說:“要不就讓她提前嫁了吧,不然好好的閨女也變成仇人了。”
“不行!少了這7平米,咱家就得從三室變成兩室。
我沈來娣還從沒吃過這麽大的虧呢!”
戴大嫂鐵了心地要跟閨女死磕了。
戴譽對於侄女的事愛莫能助,隻盼著他閨女長大以後不要變成這樣才好。
因為拆遷的事,家裏人都沒什麽興致吃飯。
戴譽吃了一碗夏露幫他煮的掛麵,一抹嘴就起身去老丈人家接孩子了。
經過錢家的院子時,戴譽拐進去招呼了錢二虎。
“戴哥,你今天咋有空過來呢?
吃飯了沒呢?
我整倆菜,咱們吃點!”
二虎把兒子交給媳婦,將戴譽迎了進來。
“剛吃過,路過這邊見你的自行車在院子裏支著呢,正好進來找你問個事。”
二虎將人請到飯桌旁,把油炸花生米的碟子往前推了推:“啥事,你說吧。”
“這不是要拆遷了嘛,咱們這一片有沒有那種家裏孩子都沒成家,全家隻能分一套房,拆遷分房情況不理想的人家?”
二虎吃了一顆花生米,笑道:“當然有了!你還真問對人了!我三叔家就是這種情況。”
“怎麽說?”
“我三叔結婚晚,生了兩兒一女,孩子的年歲都還小呢,別說成家了,對象都沒有!”
二虎搖頭晃腦地說,“他現在都快慪死了,直說這樣分房不合理,他家五口人隻能分到一套37米的兩室一廳。
以後兩個兒子結婚,連婚房都沒有。”
戴譽思忖片刻說:“幫我給你三叔帶個話行不?”
“帶什麽話?”
“我家有兩套19平米的一屋一廚,我看過那個格局了,做飯的地方可以改到陽台去,廚房能單獨隔成一個房間。
他要是樂意,我家可以用這兩套總麵積38米的房子,換他家那套37米的。
這樣他家兩個兒子結婚的婚房不就有了嘛,正好一人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