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徐副廠長當了這麽多年的廠長,當然也有自己的人脈。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將小兒子弄去別的單位,與自己避避嫌。
但是他特意在報紙上看過《關於大專院校畢業生分配問題的通知》,今年的整體分配原則就是要打破從前大學生隻能當幹部,不能當工人和農民的舊製度,大專院校的畢業生包括研究生,一般都必須先當普通農民和普通工人。
讓兒子進機關單位是不可能了,但是去別的工廠的話,也並不好操作,他們機械廠算是省城成立革委會比較晚的工廠,其他廠早就已經成立了。
這時候讓別人幫自己兒子走後門,人家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還不如他在機械廠想想辦法。
徐副廠長麵對戴譽的熱情有些不好意思,對方到底是個小輩,跟他兒子的年紀差不多。
“小戴,你也是剛到新單位工作,這樣幫徐存元找工作,會不會太麻煩啊?”
“我隻是作為曾經的同學當個推薦人,將存元的情況介紹給廠裏而已,至於二機廠到底能不能接收,還得看領導的決定。”戴譽渾不在意地擺手道,“我現在隻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跟存元又沒有親屬關係和利益牽扯。給廠裏推薦人才,有啥可麻煩的!廠裏不表揚我就算了,還能批評我啊?”
一旁剝板栗吃的夏露也插話道:“徐伯伯,我們跟徐存元都是老同學了,彼此知根知底,聽說他在華大學習期間成績也一直不錯。他要是能去二機廠工作,還是二機廠撿到寶了呢。”
戴譽忙附和媳婦:“可不是嘛,存元是華大的高材生,要是擱在前幾年,他這樣的人才回咱們濱江肯定是各單位搶破頭也要搶到手的。”
徐副廠長被他說得身心舒暢,嗬嗬笑道:“那行,小戴,你幫忙向二機廠推薦一下吧。不論成不成,我都記著你的這份人情!”
“嗐,您說這話不就見外了嘛!您跟我爸是老同事老朋友了,存元跟我們兩口子又是那麽多年的同學,我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算啥人情!”戴譽笑眯眯道,“就算是人情,也得讓存元自己記著,我要是真幫他辦成了事,得讓他請我吃飯才行!”
何婕剛從廚房出來,雖然隻聽到了他們的後半截談話,但是大致的意思也弄明白了,忙順著女婿的話說:“對啊,都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事,咱們這些家長就別插手了,嗬嗬。”
夏啟航被女婿的這番先斬後奏弄得沒脾氣了,隻好提醒:“你要是真能幫忙,就盡快辦,別等到人家學校裏已經出來方案了,咱們這邊的函才發過去。”
戴譽爽快的答應下來。不過,有些話他還是要提前講清楚的。
“徐廠長,這幾年的分配原則您應該也是清楚的。我盡量幫著存元推薦,但是到時候到底能去什麽崗位,我就不敢保證了。有可能是要下基層,去車間工作的。”
二機廠的很多車間都缺技術員,徐存元是學工程物理的,來他們設計室並不合適。反而是去車間才更能發揮他的作用,他們華大的金工實習還是很牛逼的。
徐副廠長神色鄭重地說:“那是自然。不說國家要求大學畢業生下基層,哪怕是我們當年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也都是從車間裏幹起來的。他雖然上了一所好大學,但是說到底還是新人,去車間鍛煉是應該的。”
戴譽跟他要來具體的學籍信息記錄下來,雙方算是皆大歡喜。
自家女婿幫著老夏賺了人情,何婕挺高興,張羅著要親自下廚,讓徐副廠長留在他們家吃頓午飯,三個男人還可以喝點小酒。
家裏已經很久沒有請客了,好在最近大閨女回來,何婕為了招待女兒女婿提前買了不少菜和肉。使出渾身解數,張羅了一桌子還算拿的出手的飯菜。
徐副廠長吃了飯從夏家出來,哼著小曲兒往自家小洋房走。
老伴兒見到他雙手背在身後,嘴裏不知哼唱著什麽就進了門,看來心情不錯。
“今天老夏態度怎麽樣,還是不冷不熱的?我就說你真是多餘去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沒了他張屠夫,咱還能吃帶毛的豬不成!”
“他啊,就是那個性子,外冷內熱。心思全都放在科研上了,沒什麽壞心眼。”徐副廠長替夏啟航說句公道話。
“嘿,你這老頭子,不是你之前回來自己說的嘛,說人家老夏總是不冷不熱的,磨磨唧唧不肯給句準話!我跟你統一戰線,結果你自己又倒戈了!合著壞人全讓我當了,就你一個好人!”
徐副廠長脫了外套,渾身舒坦地癱在沙發上:“哈哈,之前是我錯怪老夏了。還以為他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呢,不過,剛才我去他們家,碰到他女婿才知道冤枉了人家。”
“怎麽回事?”
徐副廠長將剛剛在夏家發生的事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而後感歎道:“老夏這個女婿可真不是一般人呐!說出來的話,就沒有讓人不舒服的!”
“哦,他家夏露找的那個男人,原來可是咱們廠出了名的小混混,連我都聽說過他的名頭,你說他當時得多混吧!”老伴兒八卦兮兮地說,“不過,人家考上京大以後,大家就跟集體失憶了似的,再沒人提他以前的混賬事了。他現在怎麽樣?我記得他跟咱家老幺是同一年考的大學,現在也該畢業了吧?”
“人家早就提前兩年畢業了!畢業就直接進了北京的研究所工作,上個禮拜被部裏當做青年骨幹調到二機廠的設計室負責一個大項目。現在人家在二機廠混得風生水起的!”徐副廠長感歎道,“人生際遇真是奇妙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明天啥樣誰也說不準!”
“他這運道可真是不錯!夏家人能接受他,就夠讓我驚訝的了,沒想到事業上也不賴!”
“何止是不賴!”徐副廠長將剛才在飯桌上聊天時聽到的消息分享給他,“你知道他老師是誰不?章仲禮!”
對於非業界人士來說,這個名字實在是陌生,她聽了也沒覺得有多厲害。
“這麽說吧,目前國內的航空項目,其中的三分之一都有他的影子。他教出來的學生,好多都已經成為現在航空工業的中堅力量了!”徐副廠長羨慕地說,“老夏這個女婿可真是能人呐,他在校的時候一直在章仲禮的實驗室工作不說。從北京回濱江之前,還把他老師弄去給他守著房子去了!你說說這得是多瓷實的關係!咱家小元要是有人家一半的手腕兒,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那個小戴是能人,但咱家老幺也不差嘛,他就是太老實了!”
“老實人有時候容易吃虧呀!”徐副廠長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交代道,“老夏的閨女懷娃了,看樣子再有幾個月就得生,你想著點提前備份賀禮,到時候讓小元送過去。”
“你說,他真能把咱家老幺弄去二機廠嗎?他隻是個才去上班幾天的設計師,說話能好使嗎?”
徐副廠長沉吟片刻才說:“我看那小子不像是沒城府的。要不是有底氣,他哪會主動說出那樣的話!不然,給了人希望又辦不成,耽擱了咱家小元找其他門路,這不是憑白得罪人嘛!實在不行,我就自己找二機廠的朋友走走關係。”
同樣擔心戴譽會辦不成事的,還有他的親老丈人,夏啟航。
“你這樣將事情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萬一辦不成,我看你怎麽收場!”送走了徐副廠長,夏啟航就對戴譽拉下了臉。
戴譽喝一口丈母娘給倒的茶,醒醒酒。
“您呐,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們廠裏的情況,外麵的人或許還沒聽說。就這麽跟您說吧,成手技術員和設計員在二機廠屬於稀缺資源。譚叔也正為招不到合適的人犯愁呢,我這會兒把徐存元推薦給廠裏,他沒準兒還得獎勵我一個大紅花呢!”
何婕推了男人的肩膀一下,抱怨道:“你自己辦不成,還不讓女婿辦了!我看人家小戴這事辦得比你強百倍!”
戴譽心說,雖然知道丈母娘是在說自己的好話,但是咋還帶拉踩的呢?捧一踩一要不得啊!
這不是在激化人民內部矛盾嘛……
“主要還是應為我倆站的位置不一樣!這件事在我爸的那個位置上,確實不適合去做。不過,由我來辦就沒什麽了!我就是基層的一個小嘍囉,誰會整天盯著我啊!哈哈!”
向廠裏推薦徐存元這件事,是戴譽見到徐副廠長後靈光一現的想法。
不過,這件事也給他開辟出一個新思路。
禮拜一早上,戴譽送第一天上班的媳婦上了摩電車,就往二機廠那邊趕。
譚總工依舊是早上先到設計室點卯,處理設計師們提出的問題。
戴譽敲敲門進入主任辦公室。
“我周末回去左思右想,覺得咱們廠一直這樣存在人才缺口實在不是個事。在車間呆了一個禮拜,我發現沒有值班技術員在,車間主任和副主任的技術壓力太大了,而且他們並不會隨時呆在車間,這就很容易導致工人師傅們的工作效率低下。”
他將徐存元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其實,要說向廠裏介紹人才,我最先應該介紹的是我大學的同學,不過,我們學校今年的分配方案早就定了,大多數人已經抵達工作崗位,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將這位徐存元同學揪了出來。”
“你跟這位徐同學挺熟的?”不是熟人應該不會向廠裏推薦。
“我也不瞞著您,徐存元是機械廠徐副廠長的小兒子,也是我媳婦的高中同學,跟我還算熟悉,我們是同一屆的大學生。他雖然人有點內向不愛說話,但是專業成績還不錯,是塊搞科研的料。”
譚廠長琢磨半晌,點頭道:“行,我跟人事處那邊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往華大發函試試。你要是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也可以繼續向廠裏推薦。”
戴譽在北京呆了那麽多年,同學同事的技術水平應該都不低,正好能給廠裏補充一些新鮮血液。
上海,某中學。
劉小源強忍著喉間的癢意堅持開完教職工大會,剛走出會議室就再也控製不住,喀喀地咳嗽起來。
“小源,你怎麽樣,沒事吧?”數學組組長經過他時,關心地問,“你這個感冒已經有一周了吧,怎麽好不好?”
劉小源捂著嘴又幹咳了兩聲,才擺手說:“沒事,姆媽煎了雲霧草湯給我喝,我自己也喝了止咳糖漿,已經快好了。”
他在北京的五年身體好得很,從沒感冒發燒過,反倒是回了老家沒兩天就中了招。不知是不適應上海濕冷冬天的原因,還是突然從京大轉來中學當老師上火了。
不過,家裏人都說這是因為他已經變成北方人的緣故,對上海水土不服。
他與組長一路穿過鬧鬧哄哄的走廊,回到辦公室。
將趣÷閣記本放到桌子上,坐在椅子裏有些茫然,不知接下來的時間要怎麽打發。
讓他說,自己來報到的時間點實在是不怎麽樣,來了將近一個月,隻在第一個禮拜給二年級的學生上過三節數學課,之後就再沒有講課的機會了。
反而是開會開得很頻繁,芝麻大的事也要開八個會。
這種情況,讓一向樂觀的他也忍不住歎氣。
因著他從小優秀,十五歲就考上了京大,家族的親戚們對他都是寄予厚望的,紛紛預測他以後是當科學家的料,姆媽也整天嚷嚷著“阿拉源源老於冊歇嗝”。
然而,他讀了五年大學,回來以後卻隻在中學當了一名數學老師,那種學有所成,衣錦還鄉的戲碼並沒有在他身上上演。
他被分配的工作甚至還不如隻讀了中專的堂哥。
要不是半個月前,姨媽家的表妹突然響應號召上山下鄉去了東北,姆媽可能仍沉浸在兒子沒有當上科學家的失落中。
劉小源暗自搖搖頭,從抽屜裏取出大學最後一年上課時的數學分析課堂趣÷閣記,打算從頭到尾重溫一遍。
如今回想起來,在北京上學的五年時光仿佛隻是黃粱一夢,回到上海,他的夢就醒了。
正這麽想著,有個帶紅袖章的學生在辦公室門口對他喊:“劉老師,傳達室那邊有你的電話!”
劉小源應了一聲,趕忙起身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還在琢磨,會是誰給他打的電話。
戴譽哥研究所那邊接收外來信件比較麻煩,所以傳達室的電話號碼他隻寫信告訴了陳顯,讓他幫忙轉告給其他同學。
想到可能是大學的老同學給自己打來的電話,劉小源腳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電話早就被掛斷了,他站在電話機旁邊耐心地等了幾分鍾。
果然,過了三五分鍾,電話機再次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一把抓起話筒,他按耐住激動,謹慎地“喂”了一聲。
“請問是劉小源同誌嗎?”
“嗯。”這樣稱呼他,而且通過電話線傳過來的聲音也有點耳生,應該不是他的同學了。
“現在,請你保持安靜,不要開口。”對麵的男聲交代道,“我們發現你身邊有可疑人物出沒……”
“啊——”劉小源一陣緊張,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他腦海裏瞬間浮現了“敵特”兩個字。
瞳孔地震!
“請不要出聲!聽我的指揮,先原地向右旋轉90度!”
根本沒想過問問對方是誰,劉小源非常聽話的原地轉了身,麵對的是發黴掉皮的牆壁。
“沒有發現什麽對吧?”對麵的人像是能看到他當下的情狀,“請繼續原地旋轉180度。”
劉小源繼續聽話轉身,而後就與傳達室大爺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了。
本想擠出一個笑的,但是因為過於緊張,失去了表情管理。
“好了,最後,請向右旋轉90度!”
劉小源已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了,但是,萬一呢!
於是,他又轉了90度。
大爺眼睜睜地看著這位新來的劉老師在原地轉了一圈,本就不長的電話線也隨著他的動作,在他身上纏了一圈……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打電話也不老實!
劉小源無語地逆時針旋轉一圈,將脖子從纏繞的電話線中解救出來。
“請問你到底是誰啊?”居然打電話給他惡作劇!
然後,他就聽到對麵傳來一陣熟悉的哈哈大笑聲。
劉小源有些驚喜地問:“是戴譽哥嗎?”
“哈哈哈,你最開始咋不問問我是誰呢?”
“誰會這麽無聊打長途電話來惡作劇啊!”劉小源笑著吐槽。
“哈哈,小源你最近怎麽樣?班裏的學生聽話不?”
“還行吧,我隻給學生上過三節課,有些人不怎麽聽話,覺得我太年輕了。”
“這些學生也太不知道珍惜啦,我們京大的‘上海神童’給他們講課,這是多難得的學習機會啊!”戴譽笑道,“要不你別在那邊幹了,到我這邊來吧。”
劉小源隻當他是開玩笑,回道:“行啊,你給我買張車票我就背著行囊找你去。”
“車票得你自己買了,倒時候來了我們廠裏,可以給你報銷。”
“什麽廠?你不是在研究所工作嗎?”劉小源攥緊話筒問。
“嗬嗬,我上個禮拜被調到濱江市第二機械廠的設計室工作了。”戴譽怕他不知道二機廠的情況,便簡單介紹了一下,總結道,“是個生產製造飛機的萬人大廠。”
“我手頭上有個項目正在進行,但是人手不太夠。小源,你願不願意來幫我一把?”
劉小源夢夢查查地聽著,生怕是自己誤會了,忙確認道:“戴譽哥,你是想把我調去濱江二機廠工作嘛?”
“對呀!不過,”戴譽笑嗬嗬道,“濱江這邊冬天挺冷的,你們南方人未必能受得住,你可要考慮清楚。現在不用急著答複我,可以回家跟家人商量商量。畢竟調到這邊的話,就是長期安營紮寨了,每年隻有一次探親假,肯定是要遠離父母親人的!”
劉小源激動道:“不用商量!我回家的時候,姆媽還問我怎麽不留在北京,跑回上海來做什麽!她可希望我有出息啦!要是讓她知道我可以去造飛機,她肯定美死啦!”
“哈哈哈,那行,你最近準備一下,濱江這邊挺冷的,棉衣棉鞋都要準備。其他的東西你帶不帶都行,廠裏提供宿舍,吃飯在食堂,要是想娶媳婦也可以幫你娶一個,完全沒有後顧之憂!”戴譽頓了頓,提醒道,“廠裏往你們學校發函,走程序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期間你就正常上班,不要跟別人提起要調走的事,知道不?”
劉小源舉著電話歡快地猛點頭。
搞定了劉小源的事,戴譽又想辦法給心目中的其他人選打了電話,或寫信。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劉小源似的為了能造飛機,就跑來人生地不熟的濱江。
大家畢業以後都有自己的考量,人各有誌嘛,他也不能強求人家。
招兵買馬的事一時半刻解決不了,而且就算是招到人了,真正能上崗也是至少一個月以後的事。
所以,哪怕再嫌棄,他也得趕緊培養手下的兩名組員,爭取讓他們能早日幫自己分擔一些工作。
之後的時間,他又跑去車間呆了一下午,踩著下班的點,急急忙忙換了衣服,就往廠大門的方向跑。
他早跟夏露約好了,今天下班以後,要一起去他們的新家看看。
那套房子已經通風一個禮拜了,夏露過來檢查一下,沒問題就可以入住。
她從這裏去上班,要比機械廠那邊近便些。
摩電車剛停穩,戴譽就跑到車門的地方等著,見她要下來,趕緊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今天下了些小清雪,電車門口的位置又特別滑,他在車站等人的時候,已經看到好幾個乘客在下車時滑倒了。
“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麽樣?”
夏露笑道:“挺好的,我被分去了物價處綜合科,科長是個挺和氣的老同誌。因為知道我是來濱江支援建設的研究員家屬,我又是科裏唯一的經濟專業大學生,所以他對我還挺客氣的。給了我不少計委的內部資料學習。”
“嗐,你在北京的一年算是白幹了,進了計委還是得從辦事員幹起。”
“也不算白幹。剛畢業的大學生轉正是四級辦事員,我去人事處報到的時候,表格上填寫的是二級辦事員,工資待遇不一樣。”
兩人一路攙扶著往家屬院的方向走。
走近筒子樓時,卻見一輛舊吉普車停在樓下,當初給他們接站的房管科徐室長,正從車裏下來。
心知這位又從火車站接到了人,戴譽拉著夏露在車邊站定,抻著脖子張望。
他還挺好奇來人是誰的。
據說他們機身組還有其他組員,可惜對方姍姍來遲,一直沒有消息。
要是車裏這位是他們機身組的就好了!
戴譽小兩口與剛碰麵的徐室長打聲招呼,而後看向吉普車後座。
率先下來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同誌,烏黑的長發在腦後盤成一個十分光潔的圓髻,雖然皮膚略黑,但是五官挺秀氣,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大棉襖,讓她看起來很瘦小,像是偷穿了家長的衣服。
在女同誌身後下車的還有兩個六七歲的女孩。
這三位應該是隨著研究員過來的家屬了。
見那女同誌提著一個大木箱子下車,夏露晃了戴譽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去幫幫忙。
然而,不待戴譽行動,就有一個男人扶著腰從後座上挪下來。
看清了男人的長相,戴譽著實驚訝了一瞬。
不過,與對方的視線撞上後,他便大方地打招呼:“黃工,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