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馮峰雖然答應了去幫戴譽迎親的事,但是心下難免有些酸溜溜的。

當師弟的都要結婚了,他這個當師兄的卻連個對象都沒有,這個對比著實有些殘忍了。

心裏這麽想著,他也這麽說了:“我還是光棍呢,你都快有娃了!”

戴譽聞言哈哈笑:“借你吉言啊!雖然我不著急要孩子,但這也算是口彩了!”

他往實驗室裏望了一眼,調笑道:“我看你不像是不開竅的樣子啊,這不是都追到同一個實驗室來了嘛!”

馮峰被他說得一愣,隔了幾秒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問:“你看出來啦?”

“嘁,那有啥看不出來的,我可是過來人。剛見麵就跟人家歐陽芹聊得那麽熱乎,還能是為了啥?”戴譽哼笑。

人家氣動研究二部的陸工最先點了他的將,結果這家夥卻跟著後來的盛主任跑來了風洞設備實驗室。

明顯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你這樣沒頭蒼蠅似的跟著人家跑,可別做了白工。”戴譽提醒。

“啥意思?”

戴譽嘖嘖兩聲,感慨道:“你說你平時在課題上挺機靈的,遇到這種事咋跟個愣頭青似的?”

馮峰臉一黑:“你還想不想讓我去陪你迎親了!趕緊說,別賣關子了。”

“歐陽芹到底有沒有對象啊?你就顛顛兒地跟著人家跑來實驗室。”戴譽提醒,“萬一她的情況跟我一樣,你不是白費功夫嘛!”

“看她那樣不像有對象的啊。”馮峰撓撓頭。

“她是去年正常畢業的畢業生,咱倆都是提前畢業的,她的年紀可能得比你還大上一兩歲。一般這個年齡段的女同誌,已經開始考慮成家了,很有可能已經有對象了。”戴譽建議道,“你還是找個機會打聽一下吧。”

“我去問人家有沒有對象,多尷尬啊!”馮峰有些猶豫,“以後還得在一個實驗室工作呢,萬一……”

“那就找實驗室裏的其他女同事幫你問問。”

不過,馮峰顯然是跟女同事開不了這個口的,他扭捏道:“小戴,你替我去問問唄。”

戴譽:“……”

“我不讓你白幫忙!”馮峰忙道,“那啥,你幫我去打聽一下歐陽芹的事。你婚禮的事我幫你通知那幾個師兄師姐咋樣?”

戴譽想了想,好像也行。

那些師兄師姐不少都已經畢業離校了,若想挨個通知到,還真有點麻煩。

“那行,我就把請賓客的工作托付給你了。”戴譽拍著胸脯保證,“我先去實驗室做個風洞試驗,今天下班前給你消息。”

戴譽與他約定好之後,回辦公室找幫手嘀嘀咕咕一通,就帶著風力發動機的模型去了綜合樓南邊平房裏的實驗室。

按照之前規劃好的內容,將數據一項一項地記錄下來,在快下班之前才完成任務,走出了平房。

馮峰像是特意掐著時間等他似的,見他進了三樓走廊,便蹭過來問:“咋樣,打聽到結果了嗎?”

戴譽擺擺手,讓他在原地等著,自己則進了氣動三部的辦公室。

“蘇工,那事咋樣了,好打聽不?”戴譽將這事托付給了報到第一天就想給他介紹對象的中年大姐。

蘇工拖過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說,而後笑道:“這點事有啥難的,我吃午飯的時候就問明白了。”

“哈哈,這事果然得找您這樣熱心腸的大姐幫忙打聽,不然男同誌去打聽這些,實在是太尷尬了。”

“這事交給我就沒有辦不成的,我都給所裏促成好幾對夫妻了!”蘇工驕傲道,“連咱們部長的媳婦都是我當年給他介紹的!自從給他介紹對象成功以後,大家都慕名而來讓我幫忙牽線。”

戴譽:“……”

沒想到這位大姐還是個辦公室紅娘。

“歐陽的條件真不錯,家庭成分很好,是雲貴那邊的貧農出身,全憑自己努力考上航天學院的。她家裏想給她找個公社的幹部結婚,不過她自己不樂意。現在還沒對象呢!”

戴譽沒想到蘇大姐能超額完成任務,原本隻是讓她幫忙打聽一下歐陽芹的感情狀況,不成想連人家的家庭狀況都一並打聽了。

不愧是專業紅娘!

不禁佩服地給對方豎了一個大拇指!果然沒找錯人!

出了辦公室將結果告訴馮峰,對方一點不矜持地咧著嘴傻樂,連連保證一定幫他將師兄師姐挨個通知到。

趕在禮拜五之前,戴譽將風動機的氣動特性報告做好了。拿給秦部長審閱簽字後,便再次乘車去了五星農機廠。

這次來接待他的除了那位王師傅,還有一位農機院的副研究員。

戴譽將測定報告交給他們,笑道:“恭喜你們,總算可以順利投產了。”

王師傅這次倒是沒說什麽怪話,隻有些著急地問:“戴同誌,你不是說你有辦法用自然風測定氣動特性嘛?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今天特意把李研究員帶來了。”

那位李研究員客氣地笑道:“如果能找到用自然風測定的辦法,以後就可以少麻煩幾次氣動所了。”

戴譽打著哈哈:“那有啥麻煩的,其實做這個實驗不費事,關鍵是我們所裏人手實在不足,這才耽擱了。”

見王師傅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瞧,他隻好繼續道:“對於這種大直徑的高速風輪,我們其實可以用擺動法測定。把風輪安裝在塔架上以後,在風輪下麵掛一個重物,根據複擺原理,算出擺動周期。”

戴譽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李研究員:“然後再按照這上麵的公式,計算出轉動慣量。”

李研究員接過紙條仔細看了半晌,直到王師傅等得焦急出言催促了,他才嗯了一聲:“理論上,這樣做確實是可行的。不過對那個重塊的選擇要謹慎,而且這個方法應該是隻適用於大直徑高速風輪的。”

“對,隻針對大直徑高速風輪。”戴譽點點頭,“我記得你們遞交到所裏的資料上介紹過,農機院現有的測定儀器中有簡易自動記錄儀和三環風速儀,用它們其實已經可以測定低速風輪的氣動特性了。”

因著這些儀器測不了高速風輪,才遞到他們氣動所用風洞試驗測定的。所以,隻要幫他們選定一種用自然風測定高速風輪的方法,以後所有新型號風力機都可以由農機院自行測定了。

李研究員又拉著他討論了幾個細節,就匆匆忙忙組織人手去水電站邊的塔架上坐實測了。

戴譽完成了任務,渾身輕鬆地晃悠回城裏,終於體會到了黃軒提交結題報告時的那種快樂。

翌日下午,好不容易盼到秦部長吃過午飯回到辦公室,戴譽趕緊衝上前,跟秦部長請假。

“部長,我今天跟對象約好了,去辦結婚登記!”戴譽嘻嘻笑道,“得在區人委的同誌下班前趕過去。”

秦部長“謔”了一聲,驚訝道:“你這結婚速度可是夠快的!”

“我跟我對象都處了好幾年了,女同誌的青春多寶貴啊,哪能再蹉跎下去!”戴譽解釋道,“所以,我這邊的工作稍稍穩定一點,就趕緊張羅著領證了。”

“不錯不錯,先成家後立業,家庭穩定了,也能更好地幹工作!”秦部長遲疑了一會兒說,“不過,你們這一批剛入職的助理研究員好像還沒分宿舍吧?哪怕以後分了,也都是集體宿舍。你這樣急著結婚,咱們單位恐怕暫時解決不了你的住房問題。”

戴譽含混道:“我對象是北京人,我們結婚以後會住到她娘家那邊。”

秦部長隻當他是要當上門女婿,住到老丈人家裏了,便也不再多問,恭喜了他一番,就揮揮手讓他趕緊去領證了。

戴譽樂顛顛地趕到區人委辦事處的時候,夏露已經等在門口了。

“時間還早呢,你怎麽跑了滿頭的汗!”夏露拿出手帕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

“這不是急的嘛,萬一遲到了就得等到下禮拜,人家辦事處明天又不上班!”戴譽接過手帕胡亂擦了一把,就想拉著她進去辦手續。

“哎呀,你著什麽急啊!”夏露將人扯回來,讓他在收發室的玻璃窗上照了照影子,“你看你這邋遢樣,趕緊把領子和衣擺弄好!這樣進去多不莊重啊!”

“隻是領個結婚證而已,又不用照相。”戴譽一邊整理衣服和發型一邊嘀咕,“捯飭得那麽利索幹嘛。”

夏露不聽他發牢騷,隻等他收拾立正了,兩人才一起進了辦事處。

他們進去的時候,前麵那對新人剛出來。

兩對新人走個碰麵,都咧嘴衝著對方客氣地笑,嘴上道著“恭喜恭喜!”

對麵的女同誌還主動拿出喜糖分給他們。

戴譽忙道謝接了過來,旁邊的夏露也從包裏掏出一小把喜糖塞給對方。

彼此沾沾對方的喜氣,皆大歡喜。

二人進了辦公室,夏露給兩位經辦人一人抓了一把喜糖,然後按照要求將戶口本遞了過去。

“單位開的結婚證明帶了嘛?”女經辦人問。

戴譽心裏咯噔一下,他幹巴巴地問:“不是不要單位的結婚證明嘛?”

“有單位的,都得要單位的結婚證明。”

戴譽:“……”

外婆很可能是在他們沒分配工作的時候打聽的。

夏露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安靜,然後從包裏翻出兩張紙遞過去,正是他們各自單位出具的結婚證明。

注意到他詢問的視線,夏露輕描淡寫道:“我今天特意去人事處開的證明。”

趁著兩位經辦人員低頭審閱材料的功夫,戴譽高興地對她撅撅嘴,隔空啾啾了兩下。

夏露:“……”

真是沒眼看。

兩人打眉眼官司的時候,經辦人員已經對照著戶口本,將他們的結婚證一式兩份寫好了。

墨水稍稍晾幹以後,女同誌將結婚證遞給他們,笑道:“恭喜二位了!”

另一位經辦人也數出幾張票證遞了過來。

戴譽眉開眼笑地一一接過,對著工作人員一通感謝後,又從夏露兜裏抓了一把糖給人家,然後就拉著人出了辦事處。

兩人找個沒人的角落,對著像小號獎狀似的結婚證仔細研究起來。

戴譽舉著結婚證喜滋滋地念道:“戴譽(男)24歲,夏露(女)22歲,自願結婚,經審查合於婚姻法關於婚姻之規定,發給此證。哈哈!咱倆已經是合法夫妻啦!”

快速掃了一眼四周,夏露笑著推他一下:“你小點聲,有人往這邊看呢!”

“看就看唄,咱倆現在是持證上崗,我不怕被看!”將結婚證翻個麵,戴譽詫異道,“背麵還有字呐,哦,是語錄上的話,‘我們應該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

夏露敷衍地嗯嗯兩聲,低頭去看剛剛經辦人發給他們的那些票證。

兩人結婚就是組建一個新的家庭了,所以領到結婚證以後,新人們可以得到幾張補助票證,購買生活必需品。

他們將婚禮定在下個禮拜,一方麵是為了有充裕的時間通知親朋故舊,另一方麵也是為了這幾張票證,他們可以用這些票證去百貨商店購買一些結婚用品。

“你看看都發了什麽票,咱們明天就去百貨商店把東西都買齊了。”戴譽偏頭看向她手裏的票。

“棉花票,布票,暖瓶票,油票,糖票,煙票,一共六張。”夏露開心道,“咱們可以買兩個暖瓶放在家裏了!”

之前戴譽的屋裏有個暖瓶,自從被熊大摸進屋亂逛的時候打碎了,就沒再買過新的。這會兒正好可以買兩個新暖瓶。

戴譽將兩份結婚證都遞給她:“你比我做事仔細,都給你收著吧。”

“回家以後可以放到相框裏掛到牆上了。”夏露煞有介事地說,“掛在‘乒壇神童’的旁邊!”

戴譽像是沒聽出她話裏的調侃,心花怒放地點頭讚成道:“都聽我媳婦的!”

頭一次被他這樣稱呼,夏露感覺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抬頭望過去時,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於是二人便莫名其妙地對視著笑開了。

而後戴譽頗為遺憾地說:“咱們要是在濱江結婚就好了!”

“你想家啦?”

“倒也不是。”戴譽湊過去低聲問,“你發現了沒有?”

“什麽?”

“如果是在濱江,那些嬸子大娘見了麵應該會叫你‘戴譽家的’,我大嫂就被他們喚做‘戴榮家的’。不過,在北京好像沒人這麽叫。”戴譽遺憾道,“看來隻能等咱們過年回家探親的時候,過過癮了。”

夏露:“……”

想到她被人叫做“戴譽家的”那個場景,她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有點羞恥是怎麽回事……

將結婚證和票證一起收好,夏露轉移話題道:“咱們回去吧,順便買點菜,讓外婆做一頓好吃的慶祝一下。”

不料,戴譽卻搖頭道:“咱倆今天回你爺爺那邊去吧。”

夏露看看手表問:“現在去?”

“對啊。現在過去正好能吃晚飯。”他解釋道,“下個禮拜辦婚禮,你肯定是要從外婆家出嫁的。不過你到底是姓夏,不是姓何的。結婚不從老夏家出嫁,我怕老兩口心裏有想法。”

夏露被他說得也不確定起來:“不能吧,我奶不是計較這些事的人。”

“咱奶在小事上確實不計較,但是結婚算是大事了,難保心裏不會有想法。”戴譽拉著她去公共汽車站等車,“咱倆剛領了證,就去家裏匯報,老兩口肯定高興。”

事實證明,戴譽說得果然沒錯。

夏奶奶雖然反對孫女在大學期間談戀愛,但是看到他們領了結婚證就登門來報到了,還是連說了三聲好。

戴上眼鏡對著結婚證看了又看,夏奶奶用胳膊肘推了推湊過來一起看的老伴,指使道:“你趕緊把咱們給露露準備的嫁妝推出來。”

夏爺爺一拍大腿,趕緊跑去夏長川的屋裏,從裏麵推出一輛嶄新的鳳凰牌二六自行車。

“露露不是一直沒有自行車嘛,我跟你奶奶早就商量好了,買輛自行車給你當嫁妝。自行車票還是你奶跟學校革委會的人換的呢。”夏爺爺拍了拍車座子,頗為得意地說。

夏奶奶目前是醫學院裏少數幾個還在給學生正常教學的教授之一。

她大兒子是烈士,大孫子是軍官,自己又是個嚴厲的小老太太,學校裏沒人敢把她怎麽樣,所以這老太太還能每天照常去學校講課,跟學校革委會的關係也還湊合。

看著那輛自行車,夏露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倒是戴譽誇張地“哇”了一聲,湊過去摸摸那輛自行車,對二老笑道:“這個嫁妝也太實在了!既貴重又實用,這回好了,夏露上下班不用擠公共汽車了!”

夏奶奶矜持地點點頭:“我就是這麽想的。”

吃晚飯的時候,戴譽趁機將夏露要從外婆那邊出嫁的事提了提:“夏露想從您這邊出嫁,不過,我想了想,覺得這邊不太合適。”

夏爺爺急道:“怎麽不合適呢?”

“距離遠點倒是沒什麽,主要是您住的這個大院進門是要核驗身份的,迎親那天會來很多人,我那些師兄同學朋友什麽的,都答應幫忙迎親。”戴譽搖頭歎道,“呼啦啦來那麽多陌生人,恐怕會給門口的保衛添亂。”

夏奶奶斜睨一眼戴譽,看破不說破,隻一錘定音道:“就讓露露在什刹海那邊出嫁,兩邊離得挺近的,到時候我們都去那邊參加婚禮。”

戴譽高興地哎了一聲,主動跟夏奶奶碰杯走了一個。

夏露心知他們未必樂意去外婆家,便解釋道:“戴譽已經給你們留出了一間屋子,收拾得可好了。婚禮那天您跟爺爺就直接到我們的那個小院去,累了就在屋裏休息。”

安撫住了夏家二老,他們當晚在夏家留宿了一宿。

然後禮拜天一大早就帶著結婚證跑去了百貨商店采購。

休息日的百貨商店裏總是摩肩接踵的,夏露擠在人群裏,負責在櫃台上挑選東西,戴譽則跟在她身後交錢交票。

每用完一張票,售貨員就會在結婚證背麵蓋上一個戳,或者寫上一句諸如“補助布票已換成布”的話。

“茶話會用的糖在這邊買了吧,這裏的種類比較全。”夏露建議道,“其他的東西可以在咱家附近的供銷社買。”

戴譽顛了顛手上的大包小裹,沒什麽異議地點頭,他已經快被商店裏的人繞暈了,全然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讓幹啥就幹啥。

將所有票都換成了實物,兩人總算舒坦了。

把東西送回什刹海,讓夏露留在家收拾東西,戴譽則帶了兩瓶酒跑去了京大的教職工宿舍。

章教授見他上門,原本還想問問他去單位上班的情況。

誰知這小子見麵就來了一句:“老師,江湖救急啊!”

章教授驚訝問:“怎麽了,出啥事了?”

“好事好事!”戴譽哈哈笑道,“我昨天跟夏露領證結婚了!”

“那你小子一驚一乍地做什麽?”章教授笑罵,“大喜事被你弄得緊張兮兮的!”

“哎,真的需要您江湖救急!”

苗老師給他倒了杯水:“你喝點水慢慢說。”

“我下個禮拜天就要辦婚禮了,不過,您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在北京,父母親人都在老家呢,肯定沒辦法來□□我主持婚禮。”戴譽可憐巴巴道,“夏露在這邊的親戚可多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七大姑八大姨,能把我那小院子塞滿。”

章教授:“你的意思是……”

“我這邊就我一個光杆司令。”戴譽笑眯眯地問,“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能請您來當我的主婚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