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隨著詢問,鬱澧看見眼前人睜大了那總是帶著無辜感的眼睛,纖長睫毛微微抖動,像是不明白自己聽見了什麽。
過了一會兒,這人終於反應過來,掙脫開束縛,生氣道:“我才不傻!我還給你找到出去的地方了,就是這裏!”
寧耀一指兩棵樹之間的狹窄道路,又著急道:“別囉嗦了,快走快走,趁你師父過來之前,我們得從這裏離開才行。”
不傻?
不傻怎麽會在這裏等著他,不傻怎麽會蹲在這裏哭,給他哭出一箱新的靈石?
鬱澧沉默片刻,將懷裏木箱收好,問:“你怎知我那師父會追過來?”
寧耀說出提前想好的理由:“這誰會不知道,那邊轟一聲,你們肯定是打起來了。我就跟你說了他不是什麽好人吧!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方法跑出來的,可等你師父反應過來,那就糟了。”
鬱澧心知那師父已經被他殺得魂飛魄散,再無醒過來的可能,可看著寧耀焦急的神色,不知為何,但嘴邊的真相又被他咽了下去。
“你怎麽不動,你是不是重傷,已經……已經一步都不能再走了?”寧耀覺得自己猜測到了真相,不由得哽咽起來。
雖然鬱澧現在看起來沒事,可鬱澧穿著的是黑袍子,肯定是鮮血都被這黑袍子擋住了,所以看不出來。
這黑袍摸上去,肯定是被鮮血所浸濕了的……咦?
寧耀用手小心摸了摸鬱澧身上黑袍,袍子幹幹爽爽,沒有半點濕意。
寧耀:“?”
鬱澧也沒有動,沉默著讓寧耀觸碰。
“我知道了,你受的是內傷!”寧耀自動腦補完整了故事發展,以他所知道的常識來看,內傷可比外傷要嚴重的多,於是當即攙扶八旬老人一般攙扶住鬱澧,“別說了,走!”
寧耀從儲物戒裏拿出木馬車,帶著鬱澧上車,將一顆靈石放入動力艙後,讓馬車朝著那唯一的縫隙處撞了出去。
寧耀以為這個過程會很顛簸,但實際上,他相當平穩順利的衝出了結界,朝著遠離這個山門的方向奔跑。
寧耀有瞬間的困惑,之前告訴他結界弱點在這裏的植物們說,要出去多少得費一些周折,可是現在也太順利了。
但寧耀日常生活裏就幸運值拉滿,他也沒有深思,隻是覺得應該是運氣好,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裏。
木馬車在拚了命的奔跑,坐在車廂裏的寧耀催促鬱澧道:“你快把我給你的靈石拿出來吸一吸,雖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但總好過你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幹呀?”
鬱澧今天異常的沉默,他在寧耀的再三催促下,才拿出兩顆最小的靈石,握在手心裏。
靈石內濃鬱的靈氣湧動,隻要稍微去吸收,就會有大量高程度的靈力湧入體內。
等到靈石內的靈氣被吸幹淨,靈石也會變成了一顆普通石頭。
按照寧耀所說,每一顆靈石被哭出來時,寧耀自己都會相當不好受。
鬱澧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態,他到底沒有去吸收這兩塊靈石裏的靈力,反而將手中靈石放了回去,拿出兩塊普通的靈石握住。
整個過程快捷而隱蔽,寧耀完全沒有發現,在看見鬱澧開始吸收靈氣之後,鬆了一口氣。
還能吸收就還有救,那種連靈力都吸收不了了的,就隻能最後再吃一頓好的送上路了。
馬車駛離了那一座山,前麵是樹木茂密的森林,沒有寬敞的可供馬車通行的道路,隻能下車行走。
寧耀擔憂的看了一眼鬱澧,生怕他走兩步之後突然倒地:“要不,我背你?”
鬱澧腳步一頓。
“我無事。”鬱澧說,“走。”
照顧到鬱澧的自尊心,既然鬱澧說沒事,那寧耀也隻能裝作什麽事也沒有。他們一路行走前進,天色便漸漸的黑了。
在太陽還沒完全下山,還能看得清路之前,寧耀找到了一個可以充當今晚臨時休息點的地方。
“你在這裏坐著哦,我去找點吃的。”寧耀說,“我儲物戒指裏麵已經沒有吃的了。”
鬱澧根本無需進食,儲物戒裏更不會有吃食,想著這小少爺也該餓了,便點點頭。
寧耀自行離開,鬱澧依靠在一顆巨石上,他閉上眼,將靈力探出,很快,整座森林都呈現在他的視野之下。
他看見寧耀一個人走著,時不時的跟身邊樹木交流,詢問哪裏能有吃的,而樹木們就會用枝椏給他指明方向。
得到指引的寧耀很快來到一棵果樹下,他摸摸那棵巨大果樹的樹幹,說想要得到幾顆好吃的果子,於是果樹最頂端的那幾顆果實脫落,掉到他張開的手心裏。
寧耀將果實放好,擁抱了一下果樹後跟它告別,又順著指引來到一條小溪邊。
看起來他是想要抓魚,鬱澧心想著這笨手笨腳的小少爺要怎麽才能抓得到魚時,就見寧耀把手往小溪裏麵放,很快,小溪裏大大小小的魚圍了過來,圍在他手邊,親吻他的十指。
這時候抓魚簡直輕而易舉,寧耀卻沒有動,鬱澧聽見他小聲的喃喃自語:“你們這樣,我都不好意思把你們抓起來吃掉了。”
鬱澧:“……”
這種煩惱對於鬱澧而言聞所未聞,他一個大惡人,實在忍受不了這相親相愛的畫麵,手指微微一抬,便有幾條魚被他從小溪裏彈了出來,掉在岸邊死了過去。
寧耀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看見有魚主動自殺,便不客氣的把那幾條魚拿了起來。
得到了合適的食材,寧耀開始往回走。回到鬱澧身邊,他把果實拿出來,分了一半給鬱澧。
鬱澧沒有接:“……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無需進食。”
寧耀睜大眼睛:“可是你現在受傷了呀,不吃點東西怎麽能行呢?我奶奶說,生病受傷的人不多吃點,是不會好的。”
沒有受傷這幾個字湧到嘴邊,望著寧耀那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鬱澧沉默半晌,到底還是接過了果。
“你先吃著吧,我去烤魚。”寧耀自信滿滿都給自己安排工作。
鬱澧沒有吭聲,可是很快,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小少爺……對於這方麵,似乎完全不會。
從最開始的第一個步驟,就不會了,蹲在一邊和死不瞑目的魚麵麵相覷。
“……生火。”鬱澧說。
“哦,對!”寧耀反應過來,自信地指揮著風吹過來一堆柴火後,摸摸自己的儲物戒,又求助的看向鬱澧,“你有打火的東西嗎?”
鬱澧沉默地注視了一眼柴火,於是便有火焰從木材上冒了出來。
“哇,好厲害!”寧耀眼睛發亮的誇讚,然後用細一點的木棍去戳魚,把魚戳起來後,就要放到火上去烤。
鬱澧:“……”
這小少爺明顯的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切都有人為他安排的井井有條,所以在這方麵的生活常識上,有非常大的欠缺。
鬱澧自己不用吃東西,也不會肚子餓,魚不能成功烤出來,會餓的也隻有小少爺也一個人而已,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觀。
放在以前,鬱澧會嘲弄地進行圍觀,這種毫無生活常識的小少爺,死了最好。
可是現在看著寧耀興高采烈的在那裏烤魚,一臉期待美食的模樣,鬱澧發現自己有些忍無可忍。
鬱澧冷冷的出聲:“你,去那邊呆著。”
寧耀不明所以的轉頭:“嗯?為什麽?”
鬱澧怎麽可能將真正的原因說出來,他隨便找了個借口將人支開,等到寧耀把事情做完回來之後,發現鬱澧依然倚靠在那塊大石頭旁邊背對著他,而他的魚已經烤好,香噴噴的放在一邊。
寧耀眼睛一亮,其實想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功勞,他開心的拿著魚想要去分給鬱澧一半,結果發現鬱澧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好像已經睡著了。
於是寧耀輕手輕腳地離開,自己圍著火堆,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嗚嗚,大魔頭給他烤魚,這件事他能吹一百年!
其實鬱澧有時候對他還是很不錯的,如果他們能真正的成為朋友就好了。
唉,真難呀。
*
原本眼睛緊閉的鬱澧,在寧耀離開之後,半睜開了眼睛。
整片森林依然在他的視線之內,他能清晰的看到寧耀一舉一動。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吃起東西來很斯文,一點也沒有狼吞虎咽的醜態。他吃得很香,看起來對烤魚很滿意。
成為三界第一人之後,鬱澧不知多少年沒有做過這種事,如今做完了,還有些恍惚,恍如隔世。
……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別人吃他做的東西時,露出如此幸福的笑。
他也隻在千百年前,尚且年幼之時,給親生父母做過飯菜,然而從來沒得到過一個好臉色。
夜深了,木頭燃燒時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鬱澧重新閉上了眼。
那邊的寧耀吃完,簡單的洗漱過後,又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鬱澧身上一暖,有東西蓋在他身上。
這是他之前送給寧耀的,可蓋可墊,能將一切地形變得舒適的魔界貢品。
小少爺拿著那個最舒適的墊子給他這個病號蓋著,自己則蓋了一張普通的毯子,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地方躺下了。
燃燒的木頭繼續劈啪作響,帶著一股暖意。
不知為何,鬱澧想起自己那師父臨死前對他所說的話。
他是天煞孤星,沒有人會願意呆在他的身邊,寧耀跟在他身邊,不過是被他逼迫。
寧耀被他逼迫,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而小少爺以前在家時的日子,必定是被所有人所寵愛著的,從沒有吃過苦頭。一輩子所吃過的所有苦,可能就發生在跟著他的這一段時間裏。
……跟著他,往後或許還會吃更多的苦頭。
一個念頭不受克製的在鬱澧腦海閃過。
他是否,應該給寧耀一次機會,讓寧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