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季候風(3)

幾乎是話音剛落,還埋首在電腦前的人就衝了過來,緊張地將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通,語氣也有些冷冽:“他居然還沒走?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傷害了你沒有?你怎麽不打電話叫我下去!”

一連串的發問讓她應接不暇,見童禹喬如此緊張,也不敢說剛剛在樓下發生的事,生怕她憋不住氣就去找人算賬:“沒有,沒有。你剛剛也遇到他了?”

“那個瘋子,要跟著我上樓,我叫了保安他才走的。”她冷笑道,“以後見到他,要是靠近你一步就叫保安或報警。”說著又覺得不放心,又衝到電腦前:“我還是覺得不放心,我給你網購兩個防狼噴霧放身上,以防萬一。”

“不用了吧,我已經讓他不要來找你了,他應該不會再來吧。”

“你忘記以前發生的事了?你不能用正常思維去判斷一個瘋子。我還是覺得不放心,明天我送你上班吧……”

“不用了,你別那麽誇張。”

“我不是誇張,那人是個瘋子,你根本不知道瘋子有多可怕。”

方星島看著童禹喬冷下來的臉色,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早先陸川冷笑著說出的話。雖然他沒有說完整,但挑撥的意味甚濃,無論他接下去會說什麽,方星島都堅決地不相信。

童禹喬是她最好的朋友,無論她做了什麽,她都願意去相信她不會傷害自己。

這種義無反顧的信任,除了父母,迄今為止方星島隻給過兩個人。

第二天她還是拒絕了童禹喬送自己上班的要求。

“我坐地鐵有什麽危險,再說了,陸川要找的人是你,找我有什麽用,你別太草木皆兵。”

童禹喬可能也覺得自己太過了,叮囑了幾句就放她去上班。

一連幾日都風平浪靜,倒是辦公室風波四起。

自從和苗苗在辦公室那一吵之後,她們基本就不說話了,除去辦公時間,間或會在休息室或餐廳這些地方遇到,她和幾個要好的小姑娘聚在一起,看到方星島要麽突然停止說話齊齊看過來,要麽發出陣陣笑聲。

以前讀大學時也有相互看不順眼的同學,偶爾她也會和童禹喬做些讓對方不快的小動作,隻是現在已經過了那個熱血的年紀,苗苗於她來講也隻是一個同事而已,便也懶得去和她勾心鬥角。

她越是平靜冷淡,那邊越是氣得跳腳,私底下對她冷嘲熱諷不斷。

方星島聽煩了,也會刺她幾句,換得幾個小時的寧靜。

而章澤銘在打翻便當後的數日都沒有再出現,後來去吃飯才從同學口中得知,章醫生到外地出差去了,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一周之內,方星島在醫院偶遇傅一兩次,卻不是在口腔科。

一次是上班在大廳裏遇見他在排隊拿藥,因為個子高,她遠遠就看見了他,正不耐煩地一次次看著手表,與前後左右的間距拉得很開,在人群中顯得孤單冷清。

還有一次她去十三樓有點事,看見他從心外科走了出來。她像是做賊一般鬼鬼祟祟貼著牆進了心外科,心外的劉醫生是她爸的學生,見到她挺高興的:“星島怎麽好久不見你,最近很忙?”

方星島和他寒暄了幾句,最終還是將話題往傅一身上引:“剛剛那個男人,高高的那個是來看病嗎?”

“怎麽,你認識?”

方星島覺得自己的演技還不錯:“博陵大學的老師,一起吃過飯。”

“噢,不是,他來谘詢一些問題。”劉醫生剛說一句,目光卻頓住了,看向方星島身後,“你好,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方星島回頭,便對上傅一深邃的眼眸,日光燈斜斜地照著他的發頂,像一顆小小的太陽。

然後她聽到他說:“方星島。”

她暗道“不好”,隻得尷尬地笑,但對方可沒有給她好臉色。

許是仰著頭,許是日光燈太耀眼,她竟覺得有些發昏,心裏想的卻是:這是傅一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原來,他是知道自己名字的。

醫院花園,方星島坐著,傅一站著。

長椅她擦了好幾次,他仍舊沒有落座,居高臨下看著她。

時值傍晚,暮雲合璧,落日熔金,他的背後是大片的夕陽餘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似乎過了好久,她才聽見他問:“你到底有什麽目的?”這下已經不是那種質問的口氣。

方星島不說話,低頭裝傻。

“你有什麽目的?”他又重複了一次。

這人說話總是惜字如金,說一半留一半,好像多說幾句會要他的命。可她還是聽懂了,他在問她,一次次讓他來複診,一次次地刻意接近和打聽到底有什麽目的。

“如果,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對你一見鍾情,你信不信?”她深吸了一口氣,卻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是盯著他背後那棵高大的香樟,上麵停留了一隻小小的飛蛾。那隻蛾子似乎被黏在枝丫上,飛快地扇動著翅膀,卻始終沒有飛起來。

方星島見他始終沉默,心一橫,咬咬牙:“你可以不相信,但有些事情,你永遠無法抹去。”

說完之後,她終於敢抬頭看他的表情。

他臉上的表情僵硬凝重,好像麵對的不是表白,而是一場嚴肅的會議。

好一會兒,她才聽見他的回答。

他說的是:騙子。

已是盛夏,即便是傍晚,熱氣依舊。

方星島後背已經被汗濕,布料貼著脊背,粘膩的感覺讓她十分不舒服。

就像此時傅一的目光。

“你這個騙子。”

“我可沒有騙你,我就是喜歡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並不大,隻是延綿不絕,整個博陵都籠罩在陰森、壓抑的氣氛裏。

方星島一整夜都在埋頭趕書稿,聽到外麵雨聲大了一些才去看時間,卻不想這一看嚇了一跳,已經將近十一點,童禹喬還沒有回來,而後電話撥過去,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