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深淵(1)

生活會在你摔倒了又爬起來的時候,在你沾沾自喜的時候,用更大的力量把你推倒,直到你練就銅皮鐵骨,百毒不侵。

那幾天我隻要閉上眼,腦海裏總會出現這樣的場景—黑雲壓城,祝融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站在雨裏,風把他的衣服灌得飽滿,使他看起來像半懸空飄在我麵前。

然後,他突然飄向我,低頭。

再然後,我就醒了。

我真不想再回憶那天的場景,但我的腦子卻一次次在倒帶。

在祝融吻了我之後,我的大腦幾乎是即時地死了機,他又低聲細語和我說了什麽,他是如何撐著傘將我送到出租車裏,我壓根就沒有意識。待我再次反應過來,我已經坐在了綠色的出租車裏,而祝融弓著身子正和司機說我家的地址。

車發動引擎的那一刻,我終於可以清楚地聽見外界的聲音。

祝融說,寶榛,我不等了。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來,他的傘被風吹得變形,車把我帶走,將他拋在了原地。

這場雨持續了一周。

在第三天離開家回學校時,我爸把厚衣服塞滿了我的行李箱:“你把羽絨服帶去,天冷!”

我把衣服一件件地往外抽:“爸,不用這麽多衣服吧!再兩星期我們就放假!我們這邊又不是北方,何必帶這麽厚的衣服回去!”

他按住我的手:“雖然說博陵沒有下雪,但是南方的陰冷連許多北方人都受不了,你把衣服帶著吧,有備無患!”

我隻能任他幫我拉著那隻巨大沉重的行李箱下樓。

我出門的時候,姚琳女士正把一件白色的風衣放進許寶桐的包裏:“昨天路過商城看到的新款式,你喜歡白色,我想你會喜歡。”許寶桐則是低眉順眼地收好,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恰好看到她飽滿的眼袋和黑眼圈。

說實話,我已經想不起她上一次如此頹靡是什麽時候,好像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失魂落魄。但我並沒有覺得好受,心像被捆綁了一塊鉛石,重重地沉了下去,特別是看到我媽臉上虛假的笑容時。

冬天的確來了,冷空氣像一團盤旋在博陵上空久久不散的雲,每一天睜開眼,連睫毛都能感受到空氣裏森冷的寒意。

有時候回想起,林達西的出現就像夏日午睡的一場噩夢,被炎熱喚醒,即使抑鬱悵然,怯怯不安,也是稍縱即逝。

林達西沒有再來找過我,我也沒有去再與他聯係,他也沒有再出現。他的到來已經給我的生活掀起了好幾個軒然大波,我不能保證再與他接觸多幾次我的世界還能在風起雲湧中保持平衡。所以,我默契地選擇刪去記憶裏有關於他的那部分,假裝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當然,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出現。

對於已成定局的事我們無法改變,能做的,就是做好準備迎接更好的以後。

我回校後的第二天,祝融也回了學校。

我們一直沒有見麵,就連他給我發了信息我也沒有回複。自那天的事發生後,我總覺得尷尬,一聽到祝融的名字便有種微妙的情緒衍生。我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一個吻要回憶幾個月,但祝融與我太過熟悉,我從未想過我們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事。

讓我和許寶桐親吻,可能也沒有這麽尷尬。

但是祝融似乎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他甚至不停地在我麵前晃動,長途跋涉從博陵大來到我的學校招蜂引蝶。同寢室樓的女孩好幾次神秘兮兮地將我從樓道扯進了廁所,害得我以為她們要對我做什麽,誰知道大力金剛忽然變粉紅芭比,嬌聲嬌氣地問我祝融的電話號碼。

當然,我沒有妥協,幾包泡椒鴨腳薯片和手工糖果就想從我手中竊取資料,沒門。再不濟也要翻倍。

接下來的日子算是風平浪靜,我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個寒假,就在這森冷的冬天中到來,又平靜地結束。

我們過了一個平靜寡淡的年。

大年初五,我們一行人又去了諾瀾公寓。

我們已經許久沒有來到這個地方了,即便後來我們四人幫的關係恢複正常,見麵的頻率保持到一周一次,我們仍舊極少來到這個地方,好像這裏成了一個傷疤,你走到這個地方來,你就會看到我們曾經是怎麽在這個地方分崩離析的。

雖然傷口已經結痂,可是傷疤仍舊存在。

而在這個下了零星小雨的春節,博陵的大街小巷都張燈結彩,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莫名的我們卻回到了這個地方。

諾瀾公寓和往常看起來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還沒有原來幹淨—打掃衛生的阿姨回老家過春節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易揚就任由桌椅鋪灰。

我們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客廳的地毯上,身邊的購物袋裏裝滿了從便利店買來的垃圾零食和飯館打包的熟食,隻有祝融一人遺世獨立地坐在沙發上,他覺得我們躺著十分不雅觀。家庭影院在放著一部很老的鬼片,也不知是誰選的片子,當那個披頭散發的女鬼扒拉著做出要鑽出電視機的樣子時,易揚突然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衝進了房間。我看著他在房間裏翻箱倒櫃,不一會兒拎著兩瓶紅酒出來了。

“哪來的?”我和李繆繆異口同聲地問。

我對紅酒毫無研究,但單看包裝,就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

“老頭子說讓我去酒店上班,我可不去,我什麽都不會難道讓我去做客房打掃或者洗盤子嗎?所以,我和他吵了一架後,從家裏出來了,雖然我早就不在家裏住了,但我知道這次不那麽一樣。”他從櫥櫃裏拿了幾個杯子,咕嚕嚕地把玻璃杯都灌滿了紫紅色的**,看得我和李繆繆齜牙咧嘴。

“那你準備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