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誤會(5)

公寓的門是打開的,我到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偃旗息鼓,鳴金收兵,兩人分別占據了一隻沙發,臉也轉向了另外一邊,像兩個鬧脾氣的小孩。兩人臉上都掛了彩,易揚嘴角紅腫流血,T恤也被撕破,頭發亂糟糟,祝融更狼狽,眼睛是青的,臉頰也是青紫,可見易揚下了多重的手。

見我進門,誰也沒有搭理我。

李繆繆提著醫藥箱站在客廳最中央,踟躕著不知該怎麽辦。

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可還是要問:“他們到底怎麽了?”

她重重地將醫藥箱往桌上一放,冷哼了一聲:“內訌唄!”

我聽見了玻璃細小的迸裂聲,又仿佛是我的錯覺。

那天得知消息之後,易揚消沉了兩天,但很快他也像祝融一樣開始尋求真相。那是一個上市網遊,不是什麽國家機密,稍微一搜索就能得知是哪個公司出品,隻要順藤摸瓜,很快就能得知答案。可是祝融卻阻止他繼續查下去,他告訴了易揚,是他泄露了資料,是他將數據暴露給了華宇。易揚當然不會信,他有什麽理由這麽做,可祝融就是咬緊牙關,說是自己。

“我覺得騎魂在我們手上做不出成績,還不如賣給大公司,這樣收益來得更快!”他輕飄飄的這樣一句,換回了易揚一個拳頭。

高中時我見過祝融和易揚打架,兩人雖然身材相當,但軍人家庭出身的祝融總是輕易就將易揚撂倒,而這一次,他卻被易揚壓在身下打了不知道多少下也沒有反抗,他的消極應對更加激動易揚,換得了更重的拳頭,最後他沒辦法,隻能還手。

李繆繆在複述的時候,表情是冷的,眼睛斜睨著祝融,像是看著殺父仇人:“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漢奸,看來吃裏爬外的事情誰都喜歡做!”

我完全能理解他們的怒氣,可這事不是祝融的錯,他隻是幫我背了黑鍋。

李繆繆的聲音剛落,易揚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才發現他的眼睛完全是紅的。他的目光越過我落在祝融身上,聲音聽上去像在發抖:“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祝融,你說的是真的嗎?”他背著光,高大的身軀在此時卻顯得微微的佝僂,聲音不大,不像是在質問,反倒像是祈求。

他的話音剛落,我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整個人都被一種叫“自責”的情緒包裹著。

“易揚……”

我想告訴他,不是祝融,是我,毀了他夢想的人其實是我,卻發現我發不出一點聲音—祝融從身後抱住了我,將我的臉按在他的懷裏,他的另一隻手正捂著我的嘴,從易揚的方向,我就像埋首在他的懷裏哭。

“對不起,易揚。”他的聲音嗡嗡嗡地順著骨骼傳來。

易揚的聲音就像從牙縫中擠出一樣,伴隨著粗氣:“祝融,你行,你真行!”緊接著,是一聲巨大的摔門聲。

我從這個溫暖的懷抱中仰起頭,剛好對上他望下來的目光,他已經鬆開了捂住我嘴的手,臉上的青腫讓他看起來顯得滑稽。我一直在看他,想要從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一些別的情緒,可是他卻將手蓋在了我的眼睛上,遮住我的視線。

“別看了。”他說。

我知道他心裏是難過的,可是他不說。

他總是這樣,難過了不說,悲傷也不說,委屈了也不說,一個人默默地扛著,好像這樣世界就能永遠保持原狀,永遠不會崩壞。

幫祝融處理好傷口後,我們在諾瀾公寓的門口分別,他回博陵大,我回橋江大學。易揚一走,好像我們都沒有什麽資格留下來了。

“寶榛,你等等!”我聽到李繆繆的聲音。

我在這時才發現,她一直穿著幾天前的衣服,就是我們去海邊那個夜晚的那一套。這對於一個一天洗兩次澡,每天敷一片相當於我一天夥食費的麵膜,一個月沒有買新衣服就覺得自己人生要完蛋的人來說太不正常了。

許是擔心易揚,她這幾天一直沒有回去,她踩著小高跟慢慢地走到我麵前,短發有點油膩,麵色陰沉,看起來像顆發餿的粽子。

“寶榛,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不由得有些心虛,避開了她的目光:“你說什麽!”

彼時還沒到秋天,街上的樹卻開始落葉,綠的黃的葉子被風一吹,紛紛揚揚地灑在大街上。我用腳輕輕地碾著其中的一片,接著,聽到李繆繆在冷笑:“寶榛,剛剛在樓上,你想對易揚說什麽?”

她頓了頓,又說:“你真的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嗎?你真的以為易揚相信祝融那些鬼話嗎?他是什麽家庭出身,他要什麽有什麽,什麽時候把錢放在心上了!起先被他一說我還以為是他真的就做了蠢事,可仔細一想,似乎沒有那麽簡單。寶榛,易揚怒氣衝頭沒有去思考,可我還沒被衝昏頭腦,冷靜下來誰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嗎?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麽嗎?我現在真想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還在不在,看看你還有沒有心,為什麽做了這樣的事你還能一臉平靜!”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變得稀薄,否則我怎麽會感到呼吸困難。麵對李繆繆的指責,我束手無策,隻能用力地挺直脊梁,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許寶榛,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會直接給你一巴掌!”

她丟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

其實,我也想給自己一巴掌。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學校的,整個人都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

而當我走到寢室樓下,看到站在花壇邊的人的時候,就像被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我頓住了腳步,遠遠地望著那個人,他的背後是一大片與他毫不相符的翠綠,他就置身其中,整個人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寶榛。”他喊我,像以往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