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誤會(1)

我知道他心裏是難過的,可是他不說。

他總是這樣,難過了不說,悲傷了也不說,委屈了也不說,一個人默默地扛著,好像這樣世界就能永遠保持原狀,永遠不會崩壞。

博陵的九月,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就像被潑上最鮮豔的顏料,層層藍色暈染,白雲是畫筆沒有帶到的小方塊。

許寶桐在暑假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正式成為博陵大學漢語言文學的研究生,而我和祝融也步入了大四,對於他來講大學最後一年與之前三年並沒有很大的區別,倒是我,在天涯上看多了畢業就失業的帖子,加上寢室樓一片人心惶惶,李婉時不時地長籲短歎,搞得我也焦躁不安。

我在開學第一周便和薇姐請了假,大把的時間都耗在實驗室裏,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李威廉教授。有時候我在做實驗,他也不說話,就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著,清澈的海藍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我在忙碌中抬起頭,恰好對上他深情的眼眸,手一抖,三克的枯礬至少變成十三克,隻好重新換了一根試管。

老頭兒近來總是費盡心機,普通話依舊說得顛三倒四,也不管我能不能聽懂:“許,你是屬於實驗室的,你的美麗隻有在這裏,你應該留下來,你是這幾年我最得意的門生!”

我早已習慣他的糖衣炮彈,調整了下口罩,繼續在筆記本奮筆疾書:“如果你對我的論文評分高一些的話,這句話會更有說服力!”

“噢,你應該把論文再修改修改,我們去發表,還有錢。”

“嗬嗬,去年發表的兩篇論文我現在還沒看到稿費呢!是不是被你私吞了?”我和他開玩笑。

老頭兒似乎被我嚇到,急忙擺手,胖胖的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不不不,不是我,是那雜誌不好,沒有發稿費,我們去發表別的雜誌,有稿費的雜誌!”

被我這麽一打岔,他也亂了,沒再提及讓我考研的事。

說實話,如今我對藥學的興趣越來越濃,若是沒有事,我可以一個人在實驗室待上一整天也不會無聊,李教授的話就像一片羽毛,時不時在我心上撩動,讓我心癢難耐,好幾次就要應承下來,隻是每每想到許寶桐,我心裏都像紮著一根刺。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有什麽好想的!”李繆繆對我嗤之以鼻。

“從小到大我媽都喜歡對我說,許寶桐怎樣怎樣,你怎麽就不能學學她!我無論做什麽,都會被拿來與她比較,她做得那麽好,我為什麽就比不上她呢?我也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什麽!可是我得不到答案,因為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做,就能做好的,我努力過,但結果多是不理想,後來我索性就繞著許寶桐。她走這條路,我就走另一條,這樣就不會再被和她放在一起比較。”我抿了一口水,慢慢地吞咽,“一開始我是為了躲避許寶桐才選擇這個專業,可是現在我發現我是喜歡的,李教授的提議讓我心動,可是我害怕。許寶桐考研,我也考,我甚至已經想到了我考不上我媽會對我說什麽話!”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你活該一輩子比不過她!”她說話的時候並不看我,依舊盯著手機,認真地和她的顧客聊微信,語氣也是雲淡風輕,“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繞著她走,也不會刻意與她走一樣的路,我喜歡什麽,我就去做什麽,我想要什麽,我就去爭取得到,至於她是怎麽想,她要怎麽做,那可不是我的事。”

她說的都對,我也明白。

可是啊,道理這東西,說來總是簡單,要做到又談何容易。

幾天後的周末,我接到易揚電話,說是他們忙活了一年多的網遊騎魂會在十一對外發布,這一整年的勞動終於要收到成果,他估計心情很好,也挺激動,在電話裏就像是喝醉酒一般,不停地對著我傻笑。

“許寶寶,我心情可真好啊!”

“我聽出來了!”

“老頭兒總說我一事無成,等著我去接管他那破旅館,等騎魂正式發布,等它紅遍網絡,我看他還說不說我玩物喪誌!”易揚父親易征不止一次出現在財經雜誌上,易揚卻從不因為自己是著名企業家的兒子而自豪,他爸讓他出國學商,他自己偷偷跟著外國的朋友搞網站,回國後也不肯去酒店上班,直接聯合祝融搞起了網遊,氣得他爸好幾次要和他斷絕關係。當然,最後也隻是說說算,還是一邊罵他一邊為他提供資金。

當天晚上,理所當然要出去慶祝,隻是前幾次還讓我帶上林達西的,易揚這次卻婉轉地讓我一個人出席。

“上次不是說要多聯絡感情嗎?怎麽,現在又說不要帶上他!”我也說不上生氣,隻是單純覺得疲倦。

理由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原先讓我帶上林達西是為了照顧我的心情,雖然他也會和林達西說玩笑話,但這皆是他長久以來的外交習慣,多是應酬和客套,大抵現在還是沒辦法太喜歡林達西這個人。而今有件如此開心的事兒,要迫不及待和朋友分享,林達西在場估計大家都會拘謹,還不如不出現。

我理解,隻是心裏的失落濃鬱得像化不開的糖漿。

倒是不用我開口,傍晚林達西照舊給我打了電話,問到我晚上安排,沒等我支支吾吾說完已被打斷—他晚上有事,原本說要一起吃晚餐看新上映的電影就推到下周吧!我鬆了一口氣,同時感覺自己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到的學生,戰戰兢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