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偶陣雨(1)
方星島打開車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轟隆”一聲,一場突如其來的雨降臨在這個博陵的秋夜。
這場短暫的陣雨,卻是她這一生中最漫長最痛苦的回憶。
傅一縱使汙穢不堪,仍不會顯得很狼狽。
他滿身血汙地站在離方星島三步開外的地方,許是因為失血,臉色異常蒼白。
她以為他累了或因為受傷才走得慢,便拔腿朝他邁進,可他看著她,又倒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了一絲類似煩躁的表情:“你不要過來,我髒。”
方星島愣在原地,微微張開的手又垂了下去。
傅一微微側開臉,不去對上方星島幽幽的目光。他目光掠過額上那塊紗布時,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有點疼。如果不是他,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越想越難受。他討厭這種異樣的感覺,口氣越發不好:“你不好好休息亂跑什麽?”
可是她卻說:“你不在,我想去找你。”
“你回去休息吧,我要走了。”
傅一不抽煙,從前他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喜歡尼古丁那樣難聞的東西,可現在他卻迫切地想要來一根,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散發此時內心的煩悶。
“你要去哪裏?你的傷口剛縫合也需要休息,藥吃了嗎?晚上睡覺時可能會覺得很疼,千萬不要碰到水……”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他隻是聽著,直到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沒事吧,我很擔心你。”
傅一所有的煩躁被這麽一句輕如春風的話迅速地撫平,可又有一種別的情緒從內心升騰而起,他頹唐地靠在牆上,整個人處在內疚的低氣壓中。
“那些人是我招惹來的。”
“如果不是我,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就不會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我不敢想象,如果你出了事,我……”
他想起了自己離世的父母,他再也不願意承受獨自被丟下的痛苦,所以這些年,他總是和人保持著距離。無論是唯一的親人舅舅,還是熱心善良的同事,他都不願意與他們太過接近,唯恐自己有一天被丟下。
那樣的感覺太過難受。
比起得到了又失去的絕望,從來沒有擁有的難過便算不上什麽。
可是,她卻總是一次次地出現。
他極少去注意一個人,共事了好幾年的同事都叫不出名字,卻意外地記住她的名字、她的電話號碼和她微笑的樣子。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可他就是忘不掉,明知道可能是鏡花水月,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朝她靠近。
可現在,方星島因為自己受了傷。
憤怒、內疚、自責,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紛至遝來。
他越說聲音越低:“你,還是不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可後麵的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不是你的錯,你隻是做好自己的工作,你沒有做錯什麽。”方星島不知道怎麽安慰,隻能不停地重複著:“你沒有錯,我沒有怪你。如果不是你保護我,我現在估計還在躺著。”她輕輕把手貼在他的手臂上,她知道紗布下麵有一道猙獰的口子,是他為了護住她才受的傷。
她也覺得難過,不知道如何表達,隻能抱住他。
她不在乎他滿身的血汙,在她心裏,他比任何人都要幹淨。
他不靠近,她便朝他走去,總有走到的時候。
傅一不願住院,方星島第二天清晨也出了院。
額上的傷並無大礙,揭了紗布隻有淡淡的紅痕,她把劉海放下來就遮住了。好在那天她住的醫院不是博陵大學附屬醫院,否則傳來傳去,說不定還得傳到家裏去。
隻是傅一,卻不讓她省心。
這人天生對醫院恐懼,傷口做了處理後死活要回去,她千叮萬囑了許多遍千萬不要碰水。誰知這人耳朵像是擺設用的,一回家便洗了澡,當天晚上便傷口感染發炎,被住在隔壁的陳鏡之陳老師送到校醫院去掛水。
方星島不放心他一個人,連續兩天奔波在博陵大學和家裏,索性卷了鋪蓋準備去他家睡書房或打地鋪。童禹喬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臉上表情複雜得很,卻也知道她固執,懶得相勸,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傅一開門時臉上的表情比童禹喬還要精彩紛呈,欲言又止,過了好久才說:“你覺得我們發展得會不會太快了一些?”
方星島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我隻是來照顧你,怕你把自己弄死,別想太多。”
傅一“哦”了一聲,又覺得有些遺憾。
方星島又請了幾天假,連著“十一”長假休了整整十天。
每天早上吃完早餐後她便去買菜回來做飯,傅一則看書或備課,吃過午餐午休後,兩人又各自忙工作,直到傍晚她又開始做飯。一天的時間很好打發,唯一的痛苦是:每天晚上傅一都要洗澡,無論她怎麽告訴他沒出門一點都不髒不用洗,他都不聽,抱著衣服僵在洗手間門口,好像方星島是強搶民女的惡霸。最後還是她妥協,隻能千叮萬囑讓他小心點傷口,聽著水聲嘩啦啦,心裏像打鼓一樣咚咚咚。
好在,他吃過苦頭,洗澡學會小心翼翼,傷口倒沒有再沾到水。
時間很快,當這個夏秋之交最後一場雨降下來時,方星島結束了假期。
她是開著傅一的車走的。他說:“我反正也不開,你把車開走吧,來的時候也方便一些。”
她想了想,覺得兩人現在應該是男女朋友了,也不矯情,就開著車走了。
休假結束後往往手忙腳亂,方星島也不例外,翌日結束休假,方星島從清晨一直忙到中午一點多,連去吃飯都沒有時間。還在埋頭寫報告時,苗苗伸手在她桌子上敲了敲,“有人找。”
她以為是傅一來找自己,剛抬起頭,微笑就僵住了。
是譚葉舟。
“我打你電話打不通,來醫院找了你幾次,他們說你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