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班考

謝瀾的臥室在二樓朝南,是個帶獨立衛浴的套間。

趙文鍈指著隔壁,“你跟豆子挨著,有什麽事不方便跟阿姨說,就直接敲他門。”

竇晟單肩掛著書包直接進了旁邊屋,屈腿把門往後一蹬。

“破孩子。”趙文鍈攔住門,“我是在跟你們兩個人說話,你聽到沒?”

竇晟這才抬了下眼皮,“沒聽出來是在和兩個人說話。”

“你少來。”趙文鍈抬手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要是敢給我搞事情,就看我怎麽治你。”

竇晟聞言看了謝瀾一眼,非常敷衍地叮囑,“明天考試,早點睡,晚安嗯嗯嗯嗯。”

“明天就考試?”謝瀾一下子轉過頭。

“對啊。”竇晟忽然笑起來,那種明媚讓人想要一巴掌呼死的笑容。

他晃著那隻好看的爪子,先比一個六,又比一個一,“六大科目,一天搞定。”

趙文鍈pia一聲把他的爪子拍下去,“要死啊你不早說!”

“我說了要考試。”竇晟滿臉無辜。

“你說是明天了嗎?!”

竇晟哼笑,視線投向謝瀾,“上午語文數學連考,中間十分鍾上廁所。下午理科綜合,晚自習英語。”

謝瀾一陣窒息。

趙文鍈咬牙切齒道:“做個人吧你,就你這樣的還會有粉絲。”

謝瀾一愣,“什麽粉絲?”

不知是不是錯覺,竇晟臉上有一瞬的僵硬。

“沒有。我困了。”他說著快速閃入屋裏,從裏麵把門咣地一推。

房門震動著落下一塊掛著的牌子,上書“今日營業結束”。

謝瀾:“……”

趙文鍈翻著白眼把牌子轉過來,“不用理他,有事直接敲門。”

牌子反麵是:“營業中:先投幣再敲門”。

一頭霧水。

趙文鍈沒多逗留,給謝瀾交代了換洗衣服在哪,留下一張國內的手機卡和一瓶“褪黑素”就出去了。

謝瀾研究了一會才意識到“褪黑素”就是melatonin,幫助倒時差的。但他不打算吃,與其強行睡一宿,不如突擊一下,重點看數學物理的中文名詞,得能和他腦子裏的知識體係對上才行,不然明天真要完了。

但問題是沒有材料可看。

這趟和謝景明矛盾爆發,回國比計劃中早了兩個月,帶的東西很少。小提琴和相機是必帶的,除此之外就是手機,卡包,還有媽媽的幾本手賬。

現在手機變磚,什麽也幹不了。

正悶著,門外有人清了下嗓子。

竇晟低低的聲音隔著一道門響起,“睡了?”

“沒。”

謝瀾起身拉開門。

竇晟換了身睡衣,才幾分鍾的功夫,他已經衝過澡了,頭發浸著水汽。

他本來就很白,洗完澡更白得發光,左手捏著一個透明塑料盒,盒裏是兩隻黑黢黢的麵包,右手拎著一台iphone。

他慢悠悠說:“這是我上一台手機,已經把舊數據抹了,先借你用。wifi已經連上了。”

正愁手機,手機就來了。

謝瀾有點糾結。接了手機等於受人一恩,而且還是祝他“青春美麗無敵可愛”的人。

但沒手機的話明天考試也就徹底完蛋了。

“要不要啊。”竇晟懶洋洋道:“我語速夠慢了吧,你這大腦是不是有點接觸不良?”

謝瀾把手機接過來,淡淡道:“謝了,正好我把相機錢轉你。”

“嗯。”

對話到這就該結束,但竇晟沒走,依舊倚著他的門框,“有時差沒?抽屜裏有教材,不睡覺的話可以搶救一下。”

謝瀾下意識回道:“沒事。”

竇晟哼笑,“隨便,愛看不看,我就是友情提醒,看你很在意考試的樣子。”

他說完就走,剛轉身又回過頭,“撈麵巨難吃吧?也就趙文鍈女士愛吃那玩意。”

謝瀾:“?”

他確實吃不慣,但如果沒記錯,這人吃了三碗。

滿嘴鬼話的家夥麵不改色,摳開塑料包裝盒。

“髒髒包,吃不?”

謝瀾一愣,“什麽包?”

竇晟嗤了一聲,掐起其中一塊,把盒子放在床頭櫃上,“分你一個好了。生日快樂啊,歲歲安康。”

他趿著拖鞋,又回到隔壁,抬腳把門一蹬。

剛被趙文鍈翻過來的牌子又翻了回去,變回“今日營業結束”。

謝瀾看了一會那塊牌子才關上門。

手機是上一個型號,頂配,成色非常新,淘汰下來實在有點浪費。

數據同步預計一個半小時,他把手機放在一旁,目光落在旁邊的塑料盒上。

可可粉和巧克力醬層層堆疊,在燈光下**力十足,把晚上的豪華撈麵比的啥也不是。

住下了,手機也接了,還有什麽可擰巴的。

他抽張紙巾墊著把麵包拿了出來。

巧克力果然很濃鬱,苦苦甜甜,紮實頂飽。

謝瀾盯著數據進度條,不知不覺就把麵包吃完了,擦擦掉在桌麵上的屑屑,打算先洗個澡。

一開浴室燈,鏡子裏一張俊臉鬼畫魂。

“ohmy……”

滿口漆黑。

“……”

謝瀾一臉呆,對著鏡子緊緊地抿起了嘴。

半夜一點,手機終於從雲端恢複了數據,謝瀾把係統語言設成中文,下載微信注冊了一個賬號。

冥思苦想半天昵稱,一開始寫了Renaissance,後來又查著詞典改成漢字“文藝複興”。

頭像暫無。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聊天列表亮起一個紅色的小1.

——“RJJSD”來自“附近的人”向您打了個招呼,留言“竇晟”。

這兩個字他都不認識,但頭像是一顆豆子,趙文鍈似乎這麽喊過竇晟,應該就是隔壁那位。

不是已經今日營業結束了嗎?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現在開始聊天吧!”

對話框裏一片死寂,誰也沒說話,就這麽死寂了十分鍾。

謝瀾隨手點進他朋友圈,內容設了僅3日可見,空空如也,背景圖是仰拍的梧桐樹,下邊有兩個字簽名。

“不給。”

謝瀾看了一會又點出去,對話框裏仍然空白。

真營業結束了?

他琢磨一會,遵循操作提示綁上卡,找到轉賬功能,試著轉了一筆3999過去。

橙色小信封隻存在了兩秒,就迅速蒙上一層灰色濾鏡。

顯示“已接收。”

“……”

看來營業結束了,但財務還在線。

第二天,英中主教樓高二四班迎來一條猛料。

車子明屁股後冒著煙衝進教室,一嗓子讓嘰嘰喳喳挪考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帥哥跟竇晟一塊進了胡秀傑辦公室!”

班級裏一陣寂靜,過半天人群才一下子炸了,“什麽帥哥?”

“跟竇晟一塊?”

“是碰上的還是勾肩搭背?”

車子明兩手一攤,“沒勾肩搭背,還保持了點距離,但不像偶然碰上的,懂吧?”

底下人一通猛點頭。

車子明挨個扒拉開過道上的學生,一路小跑到學習委員戴佑旁邊,“豆子有沒有透露什麽?是跟人打架了嗎?”

學習委員戴佑高高瘦瘦,帶著一架銀色框眼鏡,桌上擺了一排瓶裝咖啡。

“沒說。”

“啊這——”

坐在戴佑後邊的男生臊眉耷眼地瞅了車子明一眼,“還有心八卦,再過十分鍾發卷了,還不挪桌子。”

“來了。”車子明把他旁邊那張小桌往外拉了半米,挪完又忍不住回過頭順著後門往外看,眉毛一挑,“竇晟來了——等等,那帥哥也來了!”

一個班的人呼地一下回過頭,四十多雙眼睛直勾勾地往外掃射。

站在教室後門的謝瀾突然感覺後背一涼,一回頭,四十隻貓頭鷹死亡凝視。

他差點腿一軟。

高二年級教導主任叫胡秀傑,神情嚴肅,語氣冷厲,衣服和頭發都理得一絲不苟,渾身散發著中西方人民皆可感知的難纏。

她在後門口清清嗓子,四十多雙眼睛瞬間轉了回去,眾人後背拔直,目視前方。

謝瀾好像聽到旁邊竇晟喉嚨裏低低笑了一聲。

一回頭,卻見竇晟神情淡漠,還很沒事人一樣和他對視。

胡秀傑說,“基本情況和你交代了,今天分班考,竇晟跟你說過的吧?”

謝瀾點了下頭。

“學校還不知道你是什麽程度,英國和國內應該差蠻多,這次考試是為了分班,目的是拉開梯隊,所以強度比較大,你盡力就好。”胡秀傑說,“考完差不多三天出成績,之後就算去別的班,三天也夠熟悉環境了。”

謝瀾聽懂一部分,又點了下頭。

胡秀傑指著靠窗最後一排,那裏是整間教室唯一挨著的兩張課桌,還沒按照考場要求分開。

“你就先和竇晟坐那吧,拉開桌子準備考試。”

謝瀾從班級前門走進教室,四十多雙眼睛盯著他。

有人小聲嘀咕,類似“小倒黴剛來就考試”、“怎麽直接來四班”之類的聲音。

他裝作沒聽見,從講台桌後穿過,竇晟懶洋洋地走在他前麵。

路過倒數第二排,左邊的男生攔住竇晟,“什麽情況啊?”

竇晟沒理,把最後一排靠過道那張桌子向外拉了半米,自己坐進裏麵,“消停考試。”

那個男生不放棄地又把頭朝謝瀾這邊擰過來,“帥哥,你叫啥?”

“謝瀾。”

“啊,幸會,我叫車子明。你打哪來的?”

一個長得不太高興的男生扭頭瞪了那人一眼,“你想挨胡秀傑呲,別拉新同學下水。”

“喔。我好奇嘛。”那人摸摸鼻子縮了回去。

胡秀傑在黑板上板書了第一門考試時間7:30-10:00,而後將一遝卷子拆成六份,從前麵一組組傳下來。

卷子傳到謝瀾手裏剛好最後一份,第一張是幾乎兩整麵字,共三篇文章,每一篇後麵跟著三道選擇或文字題。

謝瀾大致掃了一眼,認識的字比想象中多,估計超過一半了。但題目都非常繞,也不能說理解費勁,隻能說完全不會。

貴在沉著,他又向後翻了一頁。

第二頁的閱讀材料短了不少,寥寥幾行,可惜是文言文。

再往後,詩詞填空,過過過。

識時務者為俊男,他迅速認清處境,直接把卷子翻到最後一張,打算通過essay混一點分。

國內不叫essay,叫“作文”。

題幹——

墨子說:“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

英國詩人約翰·多思說:“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分。”

要求:結合材料完成議論文,立意自定,不少於800字。

謝瀾對著幾行字沉默了足有一分鍾之久。

而後,他緩緩拔開筆帽,圈出了材料裏唯一字能認全且算是能看懂的半截短句——“沒有人是自成一體”。

嗯。

可為什麽呢。

人怎麽就不是自成一體了?

身邊某人忽然低聲慢悠悠道:“你可以把閱讀抄在作文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