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軻走出鑼鼓巷,將獨輪車和告示牌暫存在巷口外頭的小酒坊裏,收拾好隨身物品,看一眼巷子兩頭藏匿的幾個盯梢的王府暗衛,露出個不屑的笑,接著腳下生風,一溜煙甩開暗衛,往城郊家裏奔去。

這是唐軻穿進這本狗血小說的第三個月。

在這本以景王爺朱文禎和太子朱文祈為雙男主的小說裏,他偏偏穿越成了太子派去刺殺景王的那個炮灰刺客唐軻。

這刺客武功天下無敵,命卻很不好,從小當死士培養到大,剛出山就接了個刺殺王爺的地獄級難度任務,出場沒幾章就領便當了。

穿越過來的唐軻當然不會蠢到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他果斷拒絕了刺殺任務,用身上僅有的盤纏在都城城郊置辦了個有些簡陋的宅子,預備靠寫連載小說先混口飯吃,待名聲打出去,銷量上去,攢夠錢,再把之前因拒絕刺殺而欠下的那筆巨額違約金還了。

剛開始唐軻試著寫了幾本江湖武俠和**的小說,都是反響平平,銷量少得可憐,之後他大筆一揮,決定劍走偏鋒,寫寫這狗血文裏兩個男主的愛情故事,於是這本《風流太子美王爺》橫空出世。

沒想到本朝的吃瓜群眾極好這一口,這本文剛連載了沒幾冊就在大街小巷傳開了,之後迅速躥紅,眼見著每日排隊來買文的人越來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唐軻的小金庫也是越來越充盈。

唐軻對自己現在這樣努力工作努力賺錢的小日子很滿意,隻有一件頭疼的事,景王府最近幾日盯上了他,每天換著不同的暗衛跟著。

好在原主這身手了得,甩掉區區幾個暗衛不是問題。

回到家,唐軻點了燈,開始奮筆疾書,寫最新的一個小**。

雖說賣書的時候潑皮耍賴的事沒少做,但唐軻對待自己寫的內容卻是極認真的。

盡管那位耿管事將他的下一章更新包了且錢都付過了,可本著童叟無欺的原則,他還是恭恭敬敬將最新一章謄抄了一百份,然後仔細包好,在約定那天天還未亮時便趕去了鹿鳴山莊正門口。

朱文禎前一天就早早來到莊子住下了,此時耿小波過來向他報信:“人已經在正門外了,王爺,下一步怎麽辦?”

朱文禎冷冷道:“讓那批暗衛把人盯緊了,弓|弩手隨時待命,你隨我一道出去,把人引進莊子來,避開衙門的眼線,來個甕中捉鱉。”

“無論如何,今日都定要將那人身份摸清楚了。”

唐軻背著個巨大的粗花布包袱守在門口,遠遠看到朱文禎帶著耿小波開門迎過來,將手高舉過頭頂,熱情地跟兩人打招呼。

“耿老板,三日不見,您愈發帥氣逼人了!”

朱文禎朝唐軻頷首,擠出個笑:“辛苦小可先生了,東西帶了嗎?”

唐軻把背後那巨大的粗花布包袱抱到胸前,用力拍了拍:“一百份,一份不少都在裏頭呢。”說罷單手提著包袱遞到朱文禎麵前。

朱文禎並不去接那包袱,隻道:“在下需要驗貨,可否麻煩小可先生與在下一道去莊子裏歇息片刻?”

唐軻朝那山莊正門裏頭深深望一眼,笑著搖頭:“我就不進去了,驗貨的話在這裏就行。”說著直接蹲下來開始解包袱皮。

朱文禎上前一步拉著他手臂將人提起來,“怎麽好讓小可先生這樣蹲在地上驗貨,實在有違鹿鳴山莊待客之道,來,與我進去吃杯茶,慢慢驗。”

朱文禎攥住唐軻手臂的修長手指緊了緊,用力將人往門裏帶。

可唐軻卻站如千年古樹,腳下像是深植在了土地裏,任憑朱文禎用多大力氣,就是絲毫不動。

唐軻眉眼掩在鬥篷裏,看不清表情,講話語氣依舊是樂嗬嗬的:“在下是個粗人,去不慣你們那雅致的莊子,耿老板要是覺得在門口蹲著驗貨有辱斯文,那就去對麵那茶館驗也行,我請客。”

耿小波上前一步在朱文禎耳邊低語:“公子,怎麽辦?”

朱文禎微眯起眼,不動唇回:“見機行事。”又朝唐軻笑道:“既如此,那便請小可先生帶路了。”

唐軻領朱文禎和耿小波去了那處茶樓,朱文禎想去包廂,被唐軻以自己錢沒帶夠為由拒絕了,要在靠窗的敞亮位子坐下,朱文禎便從腰間取出銀子說自己可以付錢。

唐軻沉著臉握住朱文禎手腕,“耿老板是甲方,怎麽好讓您請我這麽個小寫手,何況我剛才都說了請客,耿老板這時候搶著付錢,是不是瞧不起我?”

唐軻說這些話時,身子前傾,朝朱文禎壓近一步,周身裹挾著濃重殺氣,讓人背後寒毛直豎。

朱文禎感覺到被握著的手腕處有絲絲真氣滲入,刺痛直達骨髓,骨節分明的手指便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被迫卸了力,手中錢袋掉了下去,被唐軻在空中穩穩托住。

“大膽!”

耿小波嗬斥一聲,上前半步,手中刀已出鞘,冰冷的刀刃架在唐軻脖頸處。

茶館外頭坐著的兩個衙門的巡邏捕快聞聲探頭進來,尋思著是否需要上前調解。

“退下,不得無禮。”

朱文禎朝耿小波低喝一聲,廣袖一拂,直接將那刀掃進刀鞘裏,又朝唐軻拱手一禮:“小可先生,是在下禦下無方,讓先生見笑了,還望先生莫要怪罪。”

唐軻咧嘴笑道:“好說,好說,”又朝朱文禎貼近半步,手朝對方腰間伸過去,指尖靈活一繞,已將那錢袋係回朱文禎腰帶上,“沒問題的話,咱們就去那窗邊驗貨吧。”

茶水上桌,唐軻、朱文禎相對坐著,耿小波立在朱文禎身後。

此時朱文禎已從那包袱裏抽了一本出來,翻開看著。

唐軻沒有騙人,這最新的一章,景王和太子果真是曖昧得緊,就差雙方互訴情意,直接昭告天下在一起了。

看到“太子攬著景王盈盈一握的纖瘦腰身,抬手為他將黑緞般的鬢發撩至耳後,貼近對方削尖的下頜低語”時,朱文禎臉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嘴角抽搐得厲害,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唐軻透過兜帽緊緊盯著朱文禎的表情,滿懷期待地問他:“如何,耿老板對這最新的內容可還滿意?”

朱文禎攥著書冊的指節都泛白了,僵硬地抬起頭,勉力維持著麵上笑意,隻是那硬扯出來的笑容實在難看,“小可先生,這曖昧橋段,寫得真是……極為露骨。”

唐軻哈哈笑出聲:“那耿老板可喜歡這樣露骨的描寫?”

朱文禎這次連眼角都抽搐起來,“喜歡……”

“喜歡就好,”唐軻極認真地說,“讀者滿意,就是我們寫手的最大動力。”

又朝朱文禎招招手,待朱文禎俯身湊近過來,唐軻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不瞞耿老板說,我這最新一章內容,是特地為耿老板量身定製的。”

“我料想耿老板想要包下我這一章,肯定是因為聽說這章內容曖昧升級吧?既然如此,耿老板出手闊綽,在下也定不讓老板失望,特地為您在文裏添油加醋,多潤色不少。”

朱文禎的後槽牙都咬碎了:“嗬,那真是有勞小可先生費心了。”

唐軻擺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朱文禎將手中的小書冊攥出了一條極深的印子,“隻有一事,在下不太明白,小可先生有關景王的這部分外貌描寫,是如何得知的?”

景王朱文禎出了名的深居簡出,除了在都城幾個王公子弟私下設宴時偶爾出席外,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麵,以至於就算土生土長的都城百姓也都極少有知道景王長相的。

可那小說裏什麽“黑緞般的長發”、“削尖的下頜”、“勝雪的肌膚”,雖說遣詞用句不堪入目,卻又寫得很是具體,倒像是見過景王真麵目似的。

唐軻笑得有些不正經,朝朱文禎勾勾手指,湊得更近了些道:“寫手嘛,靠的就是想象力,在下料想,那景王就應當是像耿老板這樣的絕色美人才是。”

唐軻話音未落,耿小波的刀鞘再次放在了他肩頭,他抬起頭,對上耿小波那好似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這才輕咳兩聲,收斂了笑意。

“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知道景王樣貌,是因為曾在景王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低等侍衛,遠遠瞥到過幾眼。”

“哦?”

涉及到對方身份的信息,朱文禎自然是來了興趣,“是何時入的府,在誰手下當差?可否告知真實姓名?”

唐軻卻揮揮手:“都是過去的事了,本就做了沒幾天就被撤職了,黑曆史就不提了。”

朱文禎卻認真道:“你若與我講清楚,或許我可以幫你講上兩句好話,再重新招你入府,甚或升職加薪也未可知。”

唐軻卻是一口回絕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絕不能再回王府去了。”

朱文禎狐疑望向他:“為何不能回去?”

唐軻又神秘兮兮湊到朱文禎麵前,壓低聲音道:“不瞞您說,在下對景王爺一見鍾情,心生愛慕,日夜想念,茶飯不思,不能成眠……若再回王府去,怕是不能自持,要再陷進去不能自拔……”

唐軻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這些鬼話,聲情並茂,隔著兜帽都能感受到他的做作。

正說到興起,唐軻一抬頭,發現麵前男人正定定盯著他看,目光極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