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遲三穗是麵孔遺忘患者,俗稱臉盲症。

分得清美醜,分不清人。對於這個看臉的社會來說,她真是一個異類。

不過好在她已經習慣了做一個異類的生活,縮小交際圈,自我安慰“我一人挺好”。

雖然像剛剛那樣認錯人的情況經常會發生,但她心態好,幾分鍾後就從尷尬裏走了出來。

早八點不到的太陽已經十分耀眼,臨近學校的公交站台,路上一溜串的轎車堵著,大概都是送孩子上學。

柏油瀝青路麵被陽光折射出星星點點光芒,臨海城市即使入秋也炎熱異常。

遲誌強打來了電話:“喂,穗寶。奶奶給你零用錢了吧,去學校了嗎?”

“嗯。”她不專心地扣著耳機盒上的小月亮掛墜。

“你媽媽她......說了什麽時候回來嗎?”遲誌強猶豫地問,害怕惹得她又不開心。

遲三穗心不在焉地學著回:“你媽媽她......說了什麽時候能正常點嗎?”

她媽媽在美國待的這幾年,說的好聽是修學,但其實不就是躲這老太太嘛。

遲誌強聲音有些牽強:“別這樣說奶奶,她——”

又是這幾句,遲三穗敷衍道:“嗯嗯,爸爸,打這麽久電話對手機不好,下次再聊。”

遲誌強:......看著手機上一分鍾不到的通話記錄歎了口氣。

掛斷電話,她看著外麵的車輛尾氣發呆。

遲三穗家的婆媳矛盾糾紛擺出來簡直能上金牌調解,三天三夜還調節不下來那種。

遲家富甲一方,而她媽媽葛煙是個小縣城出來的法學生,這門不當戶不對簡直是產生惡婆婆和兒媳婦的必要條件。

喬宛蘭,陪著遲老爺子白手起家的女人,年輕時就強勢、獨斷獨行。遲老爺子過世後,她變本加厲,看哪都不爽。

尤其是葛煙這臉盲遺傳病又沒生兒子的兒媳婦,葛煙脾氣軟,再帶上一個孝順過頭,事事不敢忤逆母上的遲誌強。

就是因為他這舉棋不定的樣子,才會讓他夾在婆媳矛盾之間這麽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為難的就是他們夾在中間的人。

不對,確切地說是隻有遲三穗一個人!畢竟她爸爸還是那位老太太的寶貝獨生子。

司機黎輝害怕遲到,急得按了好幾次喇叭,吵得遲三穗心煩意亂,一腳就踹在自家邁巴赫的車門上。

黎輝聽著那響聲心都一震,僵著脖子轉過來,心裏盤算著這一腳算他頭上還是算遲家這位小公主頭上。

他說:“怎、怎麽了小姐?”

“沒事,我仇富。”遲三穗背起書包,打開了車門,“這麽堵就放我下來吧,我走過去,晚上還在這接我。”

仇自己家的富這操作也是絕了,黎輝忙停車應道:“好的小姐。”

匡威鞋接觸到地麵時,她正好踩在一塊口香糖上,黏膩又惡心。

剛買完紙巾從小店出來,正蹲在一個人少的地方擦鞋底呢,突然書包就被一股力拽起。

幾個人圍了上來,“喲,還是個漂亮妹妹呢,身上有沒有帶錢啊?借點給學長花花。”

一中是師資力量雄厚的高中,但這種學校公私合辦,難免生源上也好壞參半。

剛開學,遲三穗覺得大好的日子不宜開殺戒,況且她雙拳難敵10掌,硬碰硬沒好處。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旁邊一個稍微矮點的男生著急的提醒:“哥,動作得快點了,聽說沈妄今天開學!被他看見我們就完了!”

遲三穗耳朵一動,聽他這語氣,這個什麽“沈妄”好像比他們更厲害,是校霸頭子?

那為首的光頭點點頭,就要動手來搶她書包。

遲三穗急著往後躲,清咳兩聲:“等等,我勸你別惹我!”

光頭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問:“惹你會怎麽樣?”

遲三穗咬咬牙,開始一本正經地糊弄:“你們剛剛說的沈妄......是我小弟!”

“真的假的?”他們懷疑地打量她。

遲三穗咽了咽口水:“當然是真的,我新轉過來的,你們應該也是第一次見我吧?”

她話半真半假,光頭他們有些動搖了。

遲三穗以律師女兒的口才繼續瞎編自導:“那年沈妄喊我大哥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勸你們別惹我,他可是很敬重我這個大哥的。”

“這麽厲害啊?”

身後傳來一聲拖著腔調的懶音,玩世不恭裏帶點不容抗拒。遲三穗往後看,少年人高腿長,一塵不染的白色fog衛衣,站在她後麵擋了一大半陽光。

黑眼圈矚目,琥珀色的眼眸讓她腦海一陣熟悉的光劃過,遺憾的是她沒抓住。

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左手食指上戴著一個素色銀戒指,手腕上那塊鑲滿鑽石的表尤為矚目,像個......有錢人家的傻大個,一股“我有錢,快來搶我”的蠢貨氣質。

遲三穗給他使眼色示意他別說話,傻大個也不能助紂為虐給他們送錢啊!

眼前這幾個人臉色突然變了,遲三穗暗喜,果然,拿出校霸頭子的名聲唬唬他們還是挺有用的。

她端著架子,看了一眼那多餘的拖油瓶少年,發著善心指了指他,很有義氣的說:“這也是我小弟,你們別攔他,放他和我一起走!”

光頭他們看了看她身後麵無表情的人,似乎在求證什麽。

少年得寸進尺,眉眼慵懶,雙手插進兜裏拖著長腔,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聽見沒啊,我大哥喊你們滾。”

遲三穗抬眼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不錯啊!很會接戲啊,參加節目鐵定c位出道。

幾個人聞言立馬點頭哈腰,往中間空出塊位置讓他們通過。

遲三穗示意後麵人跟上,一直保持著這個神氣洋洋的姿勢,進了校門才放鬆下來。

她長舒了一口氣,看向旁邊人:“你沒校服,也是新來的?”

“不算。”他舔了舔下唇,眯著眼問,“你剛剛說的沈妄是你小弟,真的假的?”

遲三穗往後看了看,確定沒人跟上來,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坦誠道:“假的啊,我不這麽說我倆估計得被勒索一番。”

看身旁人一臉凝重的樣子,遲三穗更對這個神秘的男人充滿好奇,她開始犯中二病地猜測:“看他們這麽畏懼,他不會就是那種雙手沾滿鮮血的校霸頭子吧?一手遮天,引無數非主流少女折腰,讓一眾小弟拜倒在他的豆豆鞋和緊身褲下!”

“......”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褲和運動鞋,心下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那個,我要去找班主任報道了。今天的事不用感謝我,有緣再見。”遲三穗揮了揮手,照著指示牌上的辦公樓方向走得十分瀟灑。

身後人眯著眼盯了她的背影幾秒,唇角揚起一個趣味的笑,突然走上前去扯了一下她的馬尾。

看見女孩惱怒的眼神,他懶洋洋地笑:“告別也要聽完別人的再見啊,再見。”

遲三穗:“......”莫名其妙。

-

郭國富此刻正在辦公室裏和他班上的語文老師劉流美爭論,他年近四十,接了個高三年級最難管的班之一,尤其是即將還要轉進來一個學校裏最有非議的學生。

劉流美要求他把人放在最後一排,特別管理,別影響其他同學。

但他以著高尚師德義正嚴辭道:“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我覺得進了我的班,就是我的人——”

霸道總裁的宣言還沒結束,遲三穗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她站在門口,正好看見郭國富的啤酒肚:“報道!老師,我是新生,找一下高三十七班班主任郭老師。”

郭國富看著眼前的少女,短裙小靴子,馬尾辮紮得很利落。小臉明豔可人,眉眼細細長長,翹鼻上有顆小黑痣,很有辨識度的長相,一看就是個乖小孩。

他立馬笑成了個彌勒佛,摸了摸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是遲三穗吧?來來來!”

他突然換成英語和她對話:“我看你的資料是從美國轉學回來的,那英語肯定不錯。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英語老師,你覺得我的發音和本地人相比怎麽樣?”

遲三穗:????

又不是海龜,就不能正常點交流嗎?咋一來,還讓她做點評呢。

她對上郭國富期待的眼神,咧開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真誠地舉起大拇指:“great!amazing!Unbelievable!!!”

郭國富笑得樂嗬嗬,一副沒玩過開心消消樂的樣子,拿過桌上的教案:“走,我領你去教室。”

-

剛上樓,上課鈴就響起,走廊上依舊鬧哄哄一片。

看見他們上來了,幾個學生開始不情不願地進了教室。

才剛到門口,一架紙飛機就從裏麵飛了出來,正好落在郭國富的教案上。

郭國富吹鼻子瞪眼:“誰扔的?罰一星期掃地!說了多少次,你們是高三的學生了!不要不緊不慢的......”

遲三穗站在門口都快被他的長篇大論催眠了,終於聽到他把自己叫進去:“下麵掌聲歡迎我們的新同學,來做一個自我介紹。”

教室裏的人十分給力,掌聲嘩啦啦響起,後排發出一句高昂如殺雞般的男聲:“哇!是小姐姐!”

聲音來源於後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一旁的郭國富拿起講桌上的粉趣÷閣爆他的頭:“蔣承!瞎起什麽哄?你給我出去站著去!”

蔣承立刻像沒了氣的氫氣球,癟著嘴往走廊上走。

郭國富清了清嗓子,示意她繼續。

遲三穗掃了掃台下,言簡意賅地問好:“大家好,我叫遲三穗,希望接下來一年和大家好好相處。”

在熱情班主任的帶領下,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掌聲響起。

走廊上那個眼鏡男突然大聲喊了一句:“爹爹,您終於來了!孩兒想死您了!!!”

大家的視線都往走廊上看過去,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那人低笑了兩聲,聲音很好聽:“乖。”

真酥真寵溺啊……遲三穗莫名覺得這調調很熟悉。

直到看見門口的黑褲白衣少年,手上還拿著一瓶剛買的水,她簡直想為這妙不可言的緣分拍手叫好。

應該是幾分鍾前認識的人吧,老相好啊。

阿呸,她用自己貧瘠的中文水平默默糾正,這叫老相識!

兩個人對視上,遲三穗激動又矜持地小幅度揮揮手,無聲打招呼“hi”。

沈妄挑了挑眉,果然是三番五次的緣分。

郭國富和藹地讓他進來:“這位也算新同學,雖然大家對他都很熟悉,但還是讓他做個自我介紹吧,大家掌聲歡迎!”

教室裏突然變得很安靜,剛剛歡脫的氣氛不複存在,遲三穗悶悶的拍掌聲顯得十分突兀。

“早。”隨意又狂妄得很,少年懶懶地站上講台,看了一眼遲三穗說,“我是沈妄。”

“啊嗝——”

眾人視線看向打了個嗝的遲三穗,她此刻滿臉通紅,捂著嘴忍不住咳嗽起來。

日。

遲三穗沒忍住罵了句髒話,吹個牛批碰見本尊,本尊還十分大度地沒有拆穿她?

她一受到驚嚇就容易打嗝不止,一旁的沈妄“貼心十足”握著拳頭拍了拍她的肩,力度大得能捶死一隻雞!

眾人驚恐地看著他們,沈大佬這是剛開學就要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