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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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杜峰去了城裏念書。原本說讓他去陸湛家裏住段時間,後來看他剛開始學業也不重,還是就讓他每天上下學回家。好在如今家裏有驢車,杜華盛每天早晚都去接送他,倒也方便。
三月十一,杜三娘滿十四歲,十四歲一過,杜三娘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些變化了。原本一馬平川的地方,也開始凸顯出來,到了這個歲數才開始發育,杜三娘也是汗顏。
胸前碰一下都疼得厲害,四娘有一次不小心碰著她,疼得她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楊氏看見女兒身體上的變化,心裏總算是踏實了,一邊又將自己過去的經驗跟她說,都是寬慰她,大意就是女孩子到了這個年歲,身體有這些變化是很正常的,讓她自己留意,要是哪日肚子疼,褲子上見了血,就告訴她。。
杜三娘哭笑不得,到了這裏,還接受了一堂生理課。。
手裏有錢,杜三娘在吃食上頭也不委屈自己,現如今正是在發育的時候,她就格外注意補充營養。也還想再多長高些,兩三天就要去買些骨頭回來燉湯喝,生活條件好了,連四娘都圓胖了一圈。
這般到了到了六月份,杜三娘的身形已經開始窈窕凸顯了,不夠似乎是補得有些過了頭,某個地方的發育快的讓她有些嚇著了。
一早起來給弟弟裝了些吃食兒,讓他帶去學裏分給小夥伴吃兒。杜峰在學堂裏適應得很不錯,和同窗也能打成一片了,而且因為杜三娘的手藝好,每次給他裝了吃的去,到了學裏,準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哄搶得一幹二淨。
杜峰每次回家都說不讓姐姐做了,反正帶去他沒吃兩口就沒了,杜三娘便跟他說,同窗之間要學會分享,他才去上學,要多結交些朋友。每天回來,白日裏夫子教了什麽,杜峰也會跟杜三娘說。四娘雖然聽不太明白,也是依葫蘆畫瓢,久而久之,她都能背誦一些淺顯的詩文了。
杜三娘看著自己弟弟,這自從上了學,整個人的麵貌都變了,平時說話做事斯文了不少,不再那麽毛毛躁躁。不過雖說杜峰如今要念書,杜三娘卻從不慣著他,農忙時節他課業不忙同樣要拉著去地裏幹活。
楊氏最開始掛念兒子讀書辛苦,想讓杜峰就專心讀書,被杜三娘給說了一通,楊氏也就作罷了,反倒是杜峰安慰楊氏,說姐姐說的是對的,他作為家裏的男丁,不能偷懶,像姐姐說的要勞逸結合。
“三娘,弄好了嗎?”杜華盛在外頭喊道。
杜三娘誒了一聲,“爹,我馬上就好了。”
說著提著兩袋東西跑出去,杜峰背著自己的書包坐在率車上,看見杜三娘這會兒出來,杜峰笑著道:“阿姐,你動作好慢喲!”
杜三娘抬起手敲了杜峰腦門一下,“什麽慢不慢的!又不會讓你上學遲到。”
杜華盛笑嗬嗬的道:“三娘,快坐好,你不是還要去湛哥兒家裏一趟。”
杜三娘坐上車,四娘站在屋門口,對著幾人招手,“阿姐,你可要早些回來。”
“好,姐姐待會兒肯定會早些回來。”杜三娘道。
到了城裏,杜三娘將一個包袱遞給杜峰,“裏麵有一罐是姐姐炒的山菌醬,還有你喜歡吃的鍋包肉,攤的雞蛋餅,你拿去吃。”
說著她提著另一個包袱從車上跳下來,“爹,那我去陸湛那兒了。”
杜華盛點了點頭,“你待會兒來找我。”
天色尚早,杜三娘去了陸湛家裏,陸湛人還在,看見杜三娘來,他一臉驚訝的看著她,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杜三娘笑道:“傻了不成,看見我來,都不出聲!”
陸湛三兩步走過來,站在她麵前,說道:“三娘,你怎麽來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挑眉看他,“怎麽,我就不能來嗎?”
陸湛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沒想到你這麽早就過來了!”
“爹送杜峰來上學,我就順便過來了。我做了鍋包肉,雞蛋餅,你嚐嚐。”
說著跑進廚房,取了一個碟子出來,將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嘟囔道:“都涼了。”
陸湛伸手抓起一張裹好的雞蛋餅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都涼了,你還吃。”杜三娘說著抬手拍了他一下。
外頭的陽光透過窗棱照射到屋裏,她的臉沐浴在陽光裏,他能夠看見她麵上那細小的絨毛,她笑著,眼睛像一彎月牙,露出幾顆白淨的牙齒。
明明是同樣一張臉,同樣一個人,怎麽每一次看,都感覺有些不一樣!
杜三娘看他手裏拿著那雞蛋餅半晌沒動,笑著道:“看什麽都看傻了!”
“看你!”陸湛道。
“看我都看呆了,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快點吃!”
陸湛道:“就是覺得你好像比以前還好看了!”
“你這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杜三娘說著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
“不是,好看,都好看。三娘最好看了,現在比原來還好看!”陸湛趕忙解釋道,就怕解釋慢了她誤會了。
杜三娘看著他,輕聲哼道:“這還差不多!”
吃了東西,陸湛抹了下嘴,說道:“三娘,那我去鋪子裏了。”
杜三娘點了點頭,“你去吧。”
走了兩步,陸湛又轉過頭來,“你要不要去?”
杜三娘搖了搖頭,“我在家給你收拾收拾屋子,要是待會兒有時間呢,我就過去看看,好吧?”
陸湛笑著道:“那你待會兒可要來!”
杜三娘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他走了,杜三娘先去屋裏從樓上到樓下都給清掃了一遍,還把廚房也徹底打掃了。
轉頭她又上樓去,將陸湛房間裏脫下來仍在椅子上的兩件髒衣裳拿出來洗了晾著,眼見時間還早,又去鋪子裏看他。
“湛哥,你給我打的這東西可好用了,再給我打兩把。”
“湛哥,我親事兒已經定下來了,十月份就娶親了。”
“湛哥,向三都要娶親了,你什麽時候娶親啊?還不快把小嫂子娶進門來給你暖被窩,生孩子!哈哈……”
“宋老四,說什麽呢,說得好像我們湛哥急不可耐一樣!”
“向三,你這都要當新郎官了,你當然不急了。湛哥好不容易定了親,都這麽久了還沒把人娶進門來!”宋老四一手勾搭著陸湛的肩膀,一邊又道:“我說兄弟,你這都二十歲的人了,還真要到明年才娶親啊?”
“咱們哥幾個你看我孩子都生了,你連媳婦兒的手都沒摸到。”
眼見宋老四越說越不著調,陸湛擰著眉,“瞎操心什麽,我都不急,你急個屁啊!”
“湛哥,向三說你那小媳婦兒長得挺好看的,什麽時候也領來給哥幾個瞧瞧啊?”
陸湛瞪著眼,揚了揚手裏的鐵錘,“還不走?還呆在我這裏想討打?”
宋老四嘻嘻哈哈的道:“瞧瞧,惱羞成怒了吧。還是不是兄弟了?”
杜三娘走到門口,看見屋子裏站著四五個年輕男人,她趕忙停下腳步。
陸湛看見三娘來了,抬手啪啪啪的在幾人腦門上拍了兩下,然後道:“趕緊給我回去!”
宋老四還要說什麽,向三拉著宋老四,朝門口努了努嘴。宋老四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姑娘,他道:“喲,是哪家的小娘子,是來找陸湛嗎?”
杜三娘抿了抿嘴,“對,我來找陸湛!”
宋老四道:“我說小娘子,我家湛哥已經定了親了,你……”
陸湛忍無可忍,一腳踢在他屁股上,見他踹得一個踉蹌,“滾!”
向三捂著嘴偷笑,看著宋老四被揍,他低聲道:“宋老四,那就是咱們湛哥兒的小娘子。”
說著他拉扯著宋老四的衣裳,看陸湛那臉色,就知道他不想他們呆在這裏,宋老四這小子,怎麽這會兒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站在這裏礙眼,老大不揍他才怪!
宋老四是被向三硬拉著走了,他一邊走一邊道:“向三,你拉我做什麽,向三……唉唉……”
屋裏的幾個少年很快就跑得沒影了,杜三娘看著陸湛,說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要不我先走了?”
陸湛道:“那幾個人不用管,進來吧。”
杜三娘進了屋,還能聽見外頭那少年喊道“向三,你給說清楚,你拉我出來做什麽!”
“說你蠢呢,你說你聰明。沒看見湛哥發飆了,你還站在那兒礙眼,不揍你都對不起自己了!”
“向三,你給老子說清楚,老子什麽時候礙眼了!”
“宋老四,那是湛哥兒的小娘子,你站在那裏你說你礙不礙事兒!趕緊走了。”
“向三……”
杜三抿了抿嘴,雙手交握子一起,眼珠子轉了轉,她看著陸湛道:“我看我還是先出去好了。”
陸湛看著她,“你坐在這裏!”
說著拖出來一條長凳,拿帕子擦幹淨,讓她坐。杜三娘摸了摸鼻子,坐在凳子上看他在那兒忙活。
爐子裏的罐子裏被燒融的鐵水嗤嗤冒著泡,陸湛用夾子將其夾起來倒入模具裏,隨即將其丟到一旁的水中,頓時發出嗤嗤的聲響,冒著一股濃煙。
他站在那裏,很認真的做著每一步,額頭上都布滿了汗水,衣裳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緊實的臂膀,拿著鐵錘咚咚敲到著,肌肉繃緊鼓脹,光是看著都能夠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道。
杜三娘心裏砰砰直跳,他沒有錦衣華服,也不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公子,他就是一個打鐵匠,一個普通人,可這樣的他,卻讓她無比的安心。
今後的日子她都能想象出來,她的丈夫每日在鋪子裏幹活,傍晚歸家,她就在家張羅好一家子的飯菜,等著他回來。
杜三娘看著他,漸漸的,眼裏的濃情揉成了一泓泉水,她沒有說話,就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陪著他。
過了好一陣,陸湛拿過一旁搭著的帕子擦臉,又抓起茶盅咕嚕嚕的喝水。天氣很熱了,他身上穿著的衣裳早已經被汗水濡濕,屋子裏就像是蒸籠一樣。陸湛咳看向三娘說道:“三娘,你還是出去吧,這裏頭太熱了!”
說話間的功夫,他又拿起帕子擦臉,杜三娘坐在凳子上,回應道:“沒事兒,我不熱。”
陸湛癟了癟嘴,她不熱,他熱啊!往常屋子裏沒人,他都是脫了衣裳打赤膊,哪像現在熱得心慌,還得顧忌屋子裏有個女人。
陸湛無比認真的看著她道:“三娘,去逛逛街,我這兒也不好玩。”
杜三娘看了他好一會兒,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移,他外頭還穿著一件皮革圍兜,防止捶打鍛造的時候火星飛濺到身上。裏頭穿的那件薑黃色的衣裳已經被汗水弄得濕漉漉的,緊緊貼在皮膚上,將他的身形都映襯出來,她甚至能夠看清楚輪廓。
這樣一番觀察下來,杜三娘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忙著吧。”
陸湛見她出去了,鬆了口氣,他趕緊將外頭的圍兜解開,兩下子就將衣裳脫了放在一邊,拿了帕子擦了擦汗水,這才又開始幹活。
杜三娘跑回陸湛家裏,在他房裏找了一件衣裳出來,轉頭又往鋪子裏跑。
“陸大哥……”杜三娘跑得氣喘籲籲,站在門口喊道。
嘴裏的話沒有說完,杜三娘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個人,怎麽……怎麽不穿衣裳?
“怎麽又回來了?”陸湛問道。
杜三娘看著他,腦子沒反應不過來,這會兒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沒穿衣裳?
“三娘!”陸湛又喊了一聲。
杜三娘回過神來,哦哦了兩聲,趕緊將手裏拿著的衣裳往前一探,“我給你拿衣裳去了。”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抿著嘴不說話了。她也真是傻了,這大熱的天,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是會出汗的,更別說還是他這個耗費力氣的活兒。
陸湛看著她手裏拿著的衣裳,再看她還直喘著氣兒,他放緩了語氣,“你專門回去給我拿衣裳?”
杜三娘點了點頭,“我……那我拿回去吧。”
陸湛往她走過來,杜三娘心頭跳得更快,她想轉頭跑掉,可這腳就像是生了根,黏在這裏一樣,根本就沒有力氣在走動。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過來,他一走進,鼻息間空氣中便夾雜著一股濃烈的味道,有汗味,也有獨屬於他的味道,充斥著她整個味蕾。,
杜三娘緊緊抓著手裏的衣裳,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站在這裏,而不是雙腿發軟的想倒地。
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布滿了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打滾出來一樣,她甚至能夠看見他臉上有兩滴汗滑過臉頰,直直的滴落到胸膛,再慢慢的往下流淌,雖被外頭罩著的皮革圍兜遮掩住,卻仍然能引起人無限的遐想。
他的身材是非常不錯的,她第一次來見他的時候就知道,此後雖然再也沒機會看見過,可哪個少女不懷春,兩世為人,她同樣是幻想過。
隻是,沒想到又看見了,她以為怎麽也得等到兩人結婚的那日。
她站在那裏,本就生得大的杏仁眼睜得更大,下巴輕抬,仰望著他,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迷茫,這樣子真是叫他心都軟透了。
陸湛走到她身邊站定,然後道:“衣裳給我吧。”
杜三娘輕輕咬著嘴唇,紅潤的嘴唇都被牙齒咬得顏色淡了很多,她將衣裳遞給他。
陸湛伸出手拿過去,擰眉道:“怎麽臉紅得這麽厲害?跑累了?”
杜三娘點了點頭,雙手交握這一起,低著頭看著地麵,隻覺得麵孔熱得慌,她是不敢再抬頭看了。
陸湛道:“早該跟你說的,累你跑一趟。我這裏熱得根本就沒法穿衣裳。”
他說著把茶盅拿過來遞給她,杜三娘接過,喝了一小口,看見他手臂上的汗,她道:“我……那我先走了!”
“嗯。”
杜三娘又看向他的臉,他的瞳仁裏倒影著自己的影子,那樣的驚慌失措,杜三娘渾身一顫,“我……我走了。”
“三娘,等等。”陸湛又喊了一聲。
“嗯?”
陸湛三兩步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抓了一把銅錢出來,塞到她手心裏,“拿著去買東西。”
猛搖著頭,杜三娘推脫道:“我有,我不要。”
“拿著,你的是你的,這是我給你的!”說著不容杜三娘拒絕,硬是摁在她手裏。
他的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腕,一隻手覆蓋在她手掌心上,他的手特別的燙,杜三娘回避他的眼睛,說道:“那我拿著了。”
“去吧。”他鬆開握著她的手,杜三娘將錢裝在身上縫製的口袋裏。
看見他笑著,杜三娘朝他勾了勾指頭,“你,低頭!”
陸湛低著頭看她,“怎麽了?”
杜三娘抿著嘴,從衣兜裏掏出手絹,仰起頭,將他臉上的汗水擦掉,他震驚的看著她,杜三娘努力繃著臉,細細將他臉上的汗水擦幹淨,“我走了!”
說著攥緊手絹,這回真的是轉頭就跑了出去。
陸湛站在原地看著她,抿著嘴輕笑起來。
一口氣跑到了城門口,胸肺間像是被燒起來一般,咳嗽了幾聲,杜三娘眉頭皺成一團,她剛才怎麽敢那樣做?
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等她的手搭在他臉上,心頭還慌得不行,卻又故作鎮定的替他擦了汗,再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杜三娘這才跑了。
深吸幾口氣,杜三娘進了城,左看看右看看,讓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
走著走著,又去了一家布莊,扯了兩尺布,杜峰在學堂裏念書,不說是非要穿什麽好的,總也得穿得幹幹淨淨,每個季度備上三四套換洗衣裳。
又看見還有一捆麻布,麻布夏天穿著很涼快,她摸了摸,想到陸湛,又給他扯了幾尺。
抱著布頭,杜三娘又去私塾,杜華盛坐在私塾外頭的槐樹下跟人聊天,杜三娘走過去,對杜華盛說道:“爹,我們回去吧。”
等父女兩人回到家,已經是吃中飯的時候。
楊氏看見他們回來,開口說道:“老四家的杜芳定親了,今兒來請我們,說是這個月十六去家裏吃飯。男方那邊要來人。”
杜華盛看著妻子,“定親了?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怎麽沒聽人說起過。”
“老四兩口子做事兒,什麽時候不是瞞著。男方那邊也是開鋪子的,杜芳這嫁過去,以後就有奴仆伺候了,穿金戴銀的,你們老杜家可是出了個少奶奶。”楊氏抿著嘴道。
想到先前王氏跑來說這事兒,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楊氏心裏就不舒服,那言裏言外,好似老四家的杜芳定下這門親,就高人一等似的。
杜華盛道:“老四家的二丫也十五六了,是該定親了。”
楊氏端了中飯上來,不以為意的道:“他家這麽看不起人,有本事就別告訴咱們這些人啊。”
杜三娘一邊盛飯,一邊道:“娘,芳姐姐定親了,回頭我們也去看看唄。四叔四嬸兒這麽疼她,我們看看給她尋了個什麽樣的人家!”
杜芳一向眼高於頂,看不起她們幾個妹妹,這回杜芳定親,她也要瞧瞧去,倒要看看許了個什麽了不得的人家!
楊氏哼了兩句,端起飯碗道:“不是我說,就杜芳那德性,脾氣又古怪,誰跟她都合不攏,說再好的人家,去了婆家也是過不到一塊兒去。”
——
待到了六月十五,楊氏對今日要去四房壓根兒就沒什麽期待,一早起來該幹嘛幹嘛,不準備去太早了。
杜三娘站在院子裏給四娘梳頭發,紮了兩個小辮,又給她紮了幾朵絹花,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了,我們四娘最乖了。”
四娘剛滿六歲,長大了一歲,楊氏對她的要求也比以前嚴了。才六歲,就讓她跟著學女紅了,杜三娘每每看見四娘那麽小,坐在小凳子上拿針線在碎布頭上縫來縫去,就覺得孩子憐。
有心讓四娘在多玩兒兩年,反倒是被楊氏給說了一頓,杜三娘也就不敢多嘴了。每個世界都有它特定的規則,杜三娘也不能去挑著整個社會規則。
等杜華盛從城裏回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楊氏這才張羅著一家子去老四那邊。
走到半路上,專程去叫了老三一家一起去,到了老四家,大房沒來。
屋裏就老四兩口子和王氏,看見他們來,王氏道:“怎麽現在才來,都什麽時候了!待會兒人家來了,連口飯都沒得吃,還不丟死人!”
楊氏說道:“娘,人家是有錢人,哪會看上咱們鄉下的粗茶淡飯。”
“人家來了就是客,不管他們吃不吃,咱們該做的就得做好!”王氏說著指著兩個兒媳婦道:“去廚房忙活吧。”
楊氏道:“娘,這做飯呢,今兒個我恐怕是不行的。我這手這兩天臼氣了,使不得力氣。”
“你……”王氏雙眉一挑,頓時就生氣了。
杜三娘說道:“奶,我娘的手確實是臼氣了,使不得力。”
王氏看向杜三娘,“你娘去不得,那你去!”
“今兒來相看的又不是我,我表現這些又沒用,還不如讓芳姐姐表現表現,也給婆家留個好印象!”杜三娘今日來就是看看杜芳的未婚夫到底是個什麽樣,可不是來給他們家打雜的。
王氏被氣得直喘氣兒,旁邊的張氏擰著眉道:“算了算了,二嫂說得也是,謝家這樣的人家,也不見得會在這裏吃飯。”
張氏今日請他們來,就是想在妯娌麵前顯擺一番,她家的女婿,可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就是要讓妯娌幾個知道,她們家那些女婿,哪裏比得上自家!
杜芳也從房間裏出來,她身上穿著石榴裙,腳上是一雙白色緞麵的繡花鞋,腰帶上係了一塊玉玨,頭發上戴了珠花,手腕上也戴著一個赤金手環,打扮得很是隆重。
此刻她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柄葵扇,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雙腿並攏,杜三娘看了一眼,道了一聲做作。
三嬸看著杜芳,說道:“芳芳今天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
張氏道:“那是當然,這可是水雲紗做的裙子,貴著呢。謝家這樣的人家,一年也不過隻有幾匹,就送了我家芳芳一匹料子,讓她做裙子穿。”
杜三娘看著四嬸兒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在心頭暗自發笑,要她說,四叔四嬸兒請他們來,介紹認親是假,顯擺倒是真。
杜芳坐在那裏,顯得有些不耐煩。她抬頭看見杜三娘在看她,說道:“你看著我幹什麽?”
“今日芳姐姐很好看,就忍不住多看兩眼。”杜三娘笑著道。
杜芳的模樣生得也不錯,就是描眉畫眼的在她看來太過成熟,不過這也隻是她杜三娘一個人的想法。
幾人坐在堂屋裏說著些家常話,過了一陣,張氏的大兒子跑進屋裏來說道:“娘,他們來了,還有馬車,帶了不少禮物!”
一聽說謝家的人來了,張氏喜笑顏開的就站了起來往屋外走。
楊氏也踮起腳往外看去,確實有一輛馬車往這邊走過來。待馬車停下來,謝家的仆從將馬車的簾子掀開,從裏頭鑽出來一個年輕男子。
杜三娘立刻往劉芳看去,隻見劉芳咬著嘴唇,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手裏的手絹也緊緊捏著,轉頭就跑進了房間。
張氏一看女兒跑了,頓時頭疼得很,都這個節骨眼上,這孩子怎又使性子了!趁著那邊人還沒進屋,張氏又趕緊去追女兒。
那年輕人要說模樣嘛,也就是個普通人的長相,不過臉上長了一臉的麻子,眼睛比較小,看人的時候是斜視,個頭不高,人比較消瘦,即便是穿著綢緞衣裳,人才仍然是不出挑的。
難怪杜芳是那副表情,想必這人同她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所以她跑了。杜三娘癟了癟嘴,親都定了,現在再說看不上眼,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杜華倫領著杜家父子倆進屋,沒看見張氏和女兒,他臉上帶著尷尬和薄怒。
謝家父子進來,杜老爺子眯著小眼睛,擼了擼胡子,眼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目光就停在了杜三娘身上,一邊看著一邊點頭。
那麻子臉看見屋裏的少女時,小眼睛一下子睜開,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杜三娘莫名其妙,直皺著眉頭,往楊氏身邊靠了靠,這兩人的目光實在是讓她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