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14)

前世番外(14)

京逾白走後。

李欽遠坐在椅子上,仔細想了想自從當日在金台寺遇見顧無憂之後發生的那些事。

起初,他是真的隻把顧無憂當做一個陌生人,亦或是,一道在寺廟暫住的“鄰居”,又或者,還有一些是因為傅顯的緣故……雖然傅顯從小就愛在他們麵前說道顧無憂的不好,但他們這樣的人,若真是不在乎的人,又豈會三番兩次的提起?

他知道,傅顯心裏是真的把顧無憂當做自己的妹妹看。

若不然知曉顧無憂同趙承佑發生那樣的事,也不會在他們麵前如此斥罵趙承佑的為人。

因為這些,所以他在寺廟中遷就顧無憂,也會在下雨的時候,選擇幫她一把……可這些,的確是沾不了什麽情意的。

那麽到底是什麽時候,這一份感情就發生了變化呢?

李欽遠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從那日在廢棄的院子裏看到她一個人躲在那邊,抱著膝蓋,哭得小聲又壓抑的時候吧……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心裏泛起了一片漣漪。

後來是別院相逢,她用自己孱弱的身體扶起他。

他想起他坐在一邊吃麵,而她靠在榻上翻書的樣子,那副情形,不知怎得就讓他想起許多年前,阿娘還活著的時候,她和父親的相處。

征戰沙場這麽多年,那是頭一次,他在另一個人的身邊生出平靜的心情。

再後來,他在寶賓樓看到她受人欺負,竟是想也沒想就直接下了樓,不顧旁人會如何議論,出麵維護她,更是把自己精心替祖母準備的東西送給了她。

……

如此種種,以至今日看到她騎著瘋馬在他身邊路過的時候,他頭一次感覺到呼吸停止是什麽樣子。

那個時候……

他什麽都來不及想了,唯一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她出事。

其實也沒那麽難猜,他啊,不過是動了心、生了情,所以才會心疼憐惜她的遭遇,才會舍不得她難過,才會在她出事的時候,呼吸都錯亂了。

李欽遠想清楚了,想透徹了,又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

沒想到啊。

明和打了簾子進來,朝人拱手一禮後便低聲說道:“主子,查到了。”

李欽遠收了心思,嗯一聲,問人:“怎麽樣?”

他剛才救顧無憂的時候就看到了馬上的箭,那支箭被人特地去除了箭羽,這樣的舉動自然不可能是錯手,他那會顧不得去探查此事,掃了一眼那支箭,便率先把人送回了營帳,卻也留了後手,讓明和去查探。

“那支箭上的字是英,正好和永安侯夫人的弓箭對上了。”他說完,就把手中的物什呈了上去。

李欽遠接過那支箭,指腹撫著上麵刻著的那個“英”字。

他是這次圍獵的統籌人,所有人都以為每個人的弓箭分配是以箭杆末梢部分的羽毛顏色作為區分,其實不然,他還讓人在每支箭上刻了字,是誰動的手,隻要查下這上頭的字分配給了誰就知道了。

知道是王昭所為。

李欽遠薄唇微抿,神色也跟著淡了一些,隻是這事,他卻不好越俎代庖,把箭遞給明和,吩咐道:“趁個沒人的時候,送去樂平郡主的營帳。”

“是。”

明和應聲,想起另一事,又同人稟道:“屬下去處置此事的時候,看到永安侯身邊的護衛也過去了,隻不過他沒發現箭上刻著的字,看到沒有箭羽就率先離開了。”

李欽遠聽到這話,神色較起先前卻驟然沉了許多。

他想起先前抱著小姑娘去營帳的時候,那位永安侯還跟了過來,臉上的擔憂並不像作偽,沒想到這人私下竟然又派了護衛去做這樣的事,倘若他沒讓人在箭上做了標誌,亦或是他的護衛發現了上頭的字,這人是不是還要隱瞞此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騰得升起一抹怒氣。

以及……

不值。

他替她覺得不值。

李欽遠沒有出聲,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而後閉著眼睛,摘下手腕上這串多年不曾摘下的佛珠,握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待轉完一圈,把所有的佛珠都撫過,便毫不猶豫地放在了桌子上。

明和看著他這個舉動,心神一震。

他在主子身邊跟了多年,又豈會不了解這串佛珠的含義?

主子這是……

……

顧無憂是在夜裏收到這支箭的,白露和紅霜兩個丫鬟知道此事都氣憤不已,紅霜是個暴脾氣,這會直接嚷嚷起來,“又是她!這次絕不能這樣放過她,我現在就去同國公爺說,讓他為您做主!”

說著就要往外頭去。

“站住。”顧無憂開了口,她小臉蒼白地半躺在軟榻上,手裏握著那支箭,見她停下步子便淡淡說道:“把這事鬧開又如何?趙承佑現在正得勢,陛下又剛把幾個工程交給他,難不成還能真處置了王昭不成?”

“何況……”

她語氣很淡,“王昭身後還有個王家。”

雖然祖母去後,她跟舅舅一家的關係也變得越發惡劣了,但到底王家還有從小養育她的恩典,更不論姨媽也姓王……若是王昭這事散播出去,旁人又會如何看王家,看姨媽?

“難不成就這樣放過她?”紅霜咬牙切齒。

顧無憂把手中的箭交給白露,語氣淡淡地吩咐道:“你偷偷把這個交給清如姑姑,再把那話同人說一遭,由姨媽去處置吧。”她不公之於眾,隻不過是為了姨媽和王家,可這不代表,她吃了虧還得替人遮掩。

她相信姨媽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白露輕輕應了一聲,紅霜雖然覺得不能把王昭的真麵目公之於眾有些憤憤,但還是咬牙先忍了。

……

等到白露走後。

顧無憂便仍舊靠在軟榻上,想著午間的事。

其實有些事,她已經記不清了,但自己是怎麽撲進李欽遠的懷裏哭泣,最後又是怎麽被人抱著送回營帳,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李欽遠的麵前如此放肆。

她打小性子就倔,即便是在最親近的人麵前也從來不曾哭過。

每回都是自己躲起來哭。

沒想到,這次竟會在李欽遠的麵前……

她又是頭疼,又是無奈,手撐在額頭上,沉默半響,突然和紅霜開口,“把我的鬥篷拿過來。”

“啊?”

紅霜一愣,“主子您要出去嗎?外頭天都黑了,風還很大,您今天剛受了驚嚇,還是別出去了。”

可顧無憂做得決定,何時更改過?

紅霜勸了半響,沒成效,隻好替人去拿了鬥篷。

“你不必跟來,我很快就回來。”顧無憂從她手裏接過燈籠,而後便屏退紅霜,自己一個人乘風出去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這麽晚出去要做什麽,可就是想著出來走走。

保不準就讓她……

心下那句話還沒想完,她就瞧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人披著一身銀白色繡祥雲紋的鬥篷,裏頭隱約可見一片青色,頭發以玉冠而束,比起白日時分的威風凜凜,此時的他不像一個大將軍,反倒像是一位翰林先生。

沒想到真會碰到她,顧無憂震驚之餘,腳下的步子竟然也停住了。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李欽遠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月色落在他的身上,照映的他的臉比平時又柔和了幾分,顧無憂生怕自己的小心思泄露出來,忙垂下眼簾,斂衽一禮後同人打招呼,“魏國公,真巧。”

李欽遠笑道:“不巧。”

顧無憂一愣,一時竟忘記遮掩一般,抬頭看他,“什麽?”

李欽遠垂眸看她,笑著說,“我是特意來等你的。”

這下子,顧無憂是徹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男人,顯出幾分孩子氣的稚拙,“為什麽等我?”

“因為,我有話同你說。”李欽遠看著她,話語微頓,似乎是覺得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同人說這樣的話,實在是令人驚愕,倘若被他的那些兄弟和下屬瞧見,隻怕此時都該瞪大眼睛了,可也隻是一瞬的光景,他便又低笑一聲,繼續同人說道:“小姑娘,我娶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