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魂

廊道裏,腳步匆匆,盡管放低了聲響,可還是傳到了屋裏。

也不知是外頭突然響起的驚雷,還是進來的人動作太大,此刻,炕上的人微微動了動眸子。

窗口的風拂過她的臉頰,撩起一縷碎發,似是要迷亂她的雙眼。

“小姐,老夫人那裏來話,說雨下得太大,各房就不必過去請安了。”一個十二三歲,梳著雙丫髻,一身桃紅的丫鬟進來說道。

見著陸苒珺怔神,她忍不住又提醒了句,“四小姐?”

這時,陸苒珺才輕眨了眨眼眸,側過臉來,“知道了,你退下吧!”

丫鬟應諾,行了一禮,便躬身退下。

窗外,雨幕朦朧,落地成珠。

陸苒珺輕輕歎了口氣,撫上澀痛的胸口,微微用力。

經年煙雨恍然成夢,一朝返魂,竟是豆蔻之時。

似乎所有的過去都隻是笑話一般,那個人為她設計好的溫柔陷阱還未出現。

權利的橋梁也不曾搭建,朝堂依舊穩固,她那手握大權的父親尚未入閣,沒有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一切都還在原點。

她記得,那個人說過,這朝堂便是一盤的棋局。既然如此,這世,她縱然做不了那執棋之人,也不要再做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伸手,她在窗外握了握,感受到來自四麵的涼意,這才動了動有些麻痹的身子,撐著炕頭下來。

身形有些不穩地晃了下,身下仿佛還是牢裏那經過梳洗之刑,殘破不堪的雙腿。

她喚來了人,微微沙啞著聲音道:“收拾一下,我要去見母親。”

她口中的母親,是她那繼母戚氏。

進來的丫鬟沾衣聞言,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猶豫道:“四小姐,這雨下得太大了,隻怕路上不好走,不如……”

“按我吩咐得做。”她聲音雖輕,可莫名的有些冷漠,沾衣曆來膽小便不敢違背,隻得應了。

加了件披風,陸苒珺動了動雙腿,感覺到它真是完好的,這才露出一抹微笑。

能走路的感覺,是好的,而她,不想再失去它們。

帶著夕露,沾衣兩個丫鬟,陸苒珺出了院子。

她身邊原有四個貼身丫鬟,東籬,南悠二人這會兒去了大廚房提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剩下的夕露,沾衣二人她其實印象已經模糊了。

隻記得當年出閣時,她未曾帶上她們,至於緣由,不提也罷!

套了木屐的鞋子在青石小路上緩慢行走,宛若散步,和著劈裏啪啦的雨聲,留下一道道旋律。原本沉悶的天兒,竟是讓人心裏多了幾分明朗。

不一會兒,雨水便打濕了幾人的裙擺。

在她身邊撐著傘的一人有些急了,忍不住道:“四小姐,雨太大,咱們還是走快些吧!”

說話的是夕露,清甜秀氣的臉上正微微顯著些許不耐。

陸苒珺停下腳步,耳邊垂下的攢珠晃了晃,她側首看向說話的人,微微一笑,很是清麗動人。

“你很急?”她挑眉問道。

夕露咬唇,微微低下頭,“奴婢沒有,隻是雨下得太大……”

“這些花兒好看嗎?”陸苒珺打斷她,指著一旁道。

夕露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掃了眼被雨,打得花瓣都快要落光的花朵,微微抿唇,“好看!”

敷衍之意不言而喻,就連一旁的沾衣也有些不耐起來。

她們隻希望快點兒走才好,裙角都濕了,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賞花?

陸苒珺彎起唇角,纖纖玉指拂過滿是雨水的花瓣,道:“既然好看,那你就站在這兒替它們遮雨,免得它們……都落光了。”

夕露愣了愣,“四,四小姐,您讓奴婢在這兒……給花……遮雨?”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

陸苒珺聞言,原本正想踏出的步子又停了下來,回眸道:“這裏還有五朵,少一朵,回來,我就將你發賣出去。”

說完,她不再理會她那張驚訝的麵容,提步離去。

頗為淡漠卻很是認真的話音絲毫不讓人覺得她是在說笑,因此,夕露就這麽愣在了原地。

風雨裏,突兀至極。

沾衣反應過來,立即跟上陸苒珺,小心翼翼地為她撐著傘,竟沒發覺自己的身子幾乎已經落在了雨裏。

兩道身影在雨中漸行漸遠,直到模糊不清。

到了鴻瀾院門口,朦朧中,有披了雨披的丫鬟迎過來,親自撐著傘將陸苒珺接過去。

裏頭接應的丫鬟打起了簾子,將潮氣擋在了外頭。

“四小姐怎的過來了,雨這樣大,莫要著涼了才好,奴婢這就命人給您熬碗薑湯,祛袪寒氣。”說話的是秋菊,戚氏跟前的大丫鬟。

陸苒珺頷首,淡淡道:“勞煩了。”

戚氏過來,也趕緊吩咐丫鬟,“再去拿幾條幹淨的布巾來,給四小姐擦擦。”

“母親,”陸苒珺聞聲,抬頭看向她,福了福身子,戚氏伸手扶起她,“不必多禮了,這個天兒過來,可是有事?”

兩人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對於戚氏疏離,卻和善的態度,陸苒珺並不討厭,她點點頭,“聽聞弟弟前幾日病了,過來看看。”

戚氏笑了笑,“你有心了,這樣的天兒還親自過來……”

並不出色的麵容上,始終揚著溫和的笑意,也許有人會覺著是裝出來的。

可陸苒珺知道,出自一門寡婦的將門戚氏,是個純善溫和之人。

她記得,前世父親入獄前,就將她休掉了,並將唯一的兒子也從族中除名,讓她一並帶回了戚家去。

而她準備與彭希瑞同歸於盡的那天,去戚家見了她,並將自己所有的錢財都給了她與那個弟弟。

當時,戚氏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死活要她合離就在戚家與她過活。

可她拒絕了,她想,若是這般苟活著,實在對不起疼她如寶,卻已經身死的父親,也對不起消散的陸家。

所以,她在那天晚上歡愛過後,趁其不備,成功地將匕首送入了那個人的身體裏。

隻是可惜,她沒找準地方,而那之前,便是她與戚氏的最後一麵。

思及此,她掩下眸中的一絲嘲弄,道:“許久未見你們了,過來看看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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