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一個惡夢

她怕什麽,不就是耗麽?倒要看看誰又耗得過誰?

若把她逼急了,她自行寫個狀子遞去都察司也不是做不到,都察司裏她熟人大把,雖然如今不見得賣她的麵子,可那裏頭的套路她總還記得清楚,總有辦法攪得沈家不得安寧!

沈歆盯著被她高高舉奪手上的瓷枕臉色越發見青,眼下她可是不能奪也不能搶了,她雖然知道這瓷枕對於她們二房來說意味著什麽,可是眼下沈羲這不要命的樣子,令她也不由相信隻要她衝上去,她便當真會將它丟下地來!

黃氏打聽了很久才打聽到劉閣老甚喜大秦年間的這批瓷器的,萬一真給摔了,沈崇義調回京的事便就要拖到猴年馬月了!

沈崇義不回京,她便就又要跟著去赴外任,就是她不去隻是黃氏去了,那她的婚事該定在哪裏?

她才不想嫁去京外!

她咬緊牙關,顫手指了她半晌,最後衝丫鬟們一喝:“走!”而後便衝出了門去。

沈羲一直透過窗戶盯著她們衝出了院門才抱著瓷枕跳下地來。

“姑娘您沒事吧!”

丫鬟們一窩蜂簇擁上來接過瓷枕,餘駭未定地圍著她連聲驚呼。

沈羲拂拂袖子沒加理會,隻定了定心神然後道:“給我備筆墨來!”

她雖然不怕事,但也知道這件事沒那麽容易揭過去,沈歆走得越是幹脆,就越是說明這瓷枕於她的重要性。

她口中的劉夫人壽日還有幾日,她既是衝著這個而來,怎麽可能會輕易被嚇走?必然還會有下回的。

隻不過眼下先不必理會這層。

丫鬟們立刻前去準備。

裴姨娘這裏抬袖印了下眼眶,也滿含激動地去提飯。

她雖然不知道沈羲為什麽突然之間會有這麽大的變化,可是這變化無疑是好的!二房裏如今隻有她這個主心骨,隻要她站起來了,日後她們難道還會繼續再被人指著鼻子欺負麽?

沈羲抬頭略略打量了一圈四麵,見到窗前書案筆墨已然備好,隨即走過去鋪了紙。

抬頭醞釀的工夫,她望見拐角欄下的一蓬蔥翠芭蕉,腦子裏卻又禁不住地嗡地一響——

芭蕉?

這時節怎麽會有芭蕉?

她死的時候明明是隆冬,溫嬋和她身上都穿著最暖和的皮裘子,哪裏會有什麽蔥翠芭蕉!

可眼下她們個個穿的都是春衫,按照這天色來看,至少已是二三月,這怎麽可能!她借屍還魂理應是立即就會尋到新的身體進駐,怎麽會一夜之間從隆冬跨到陽春?

“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她猛地轉身,看向正在給她鋪被的珍珠。

珍珠被她嚇了一跳,屏息想了半日才出聲道:“都三日了,昨日姑娘曾醒過的。”

三日!三日間季節就能有這麽大的變化?

“眼下是什麽年月?”沈羲覺得自己的嗓子都顫起來了。

“現如今是昭慶二年呀!”珍珠愈發奇怪了,“姑娘怎麽了?”

昭慶二年,昭慶二年!她印象中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年號!她可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不要說大秦沒有這個年號,就是她所讀的史書裏也沒有!這個年號是哪裏冒出來的?

沈羲背脊有了冷汗,人也有些發軟!

“那現在是什麽國號?你們可知道大秦?!”她努力尋找回自己的意識。

珍珠略略頓了下,凝重地道:“大秦已經亡國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先帝起義推翻了大秦,將赫連族人趕出朝堂建立大周,讓我們所有拓跋人從此不用被赫連族人壓迫控製,這是街口茶館裏每日裏必有的說書,老爺在世也常跟姑娘說曆史的,這些,姑娘您都忘了?”

珍珠說到末尾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這樣的沈羲讓她覺得很不安,她隱約覺得她有些不妥。

沈羲臉色愈發變白,白到不能看。

大秦已經亡國了?

赫連族人被趕出朝廷了?現如今當政的乃是拓跋人?!她居然還魂到了拓跋人的身上?

大秦皇帝英明神沈勇,怎麽可能會做亡國君?!

就是他同意,他朝上以張家人為首的那幫臣子也絕不會同意!

她明明記得父親說過大秦國運昌隆強盛萬年的,怎麽說亡國就亡國了?

“姑娘,”另一個叫做元貝的丫鬟走上前,充滿擔憂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您去歇歇吧?”

沈羲閉了閉眼,將手抽出來,背朝向她們。

這消息給她的衝擊太大了。

她很想說這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她們必定是胡亂編造了些消息來糊弄她!可是眼前院子裏的芭蕉,她們身上不符想象中季節的春衫,還有先前沈歆口裏對赫連人的毫不遮掩的蔑視,這一切都告訴她這是真的!

她的命運出了問題,她的靈魂不是簡單地找到了另一個主人,而是錯開了時間在延續!

大秦不在了,那張家呢?

溫嬋呢?

她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一條命,現在她們卻告訴她說大秦亡國了!她根本已不是生活在她死前的那個時代!那現在她怎麽去複仇?怎麽去讓溫嬋償命?她該上哪裏去找她?!

她心眼沒有那麽寬廣,這筆帳如果不算,她哪怕再活一世也不會安樂!

“姑娘!您怎麽了?”

丫鬟們的擔憂愈發明顯。

沈羲抬起頭來,疲憊地看著她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讓她擁有前世的記憶而又不能讓她報仇,那她這麽活著有什麽意義?

別跟也說什麽過去了就過去了的鬼話!如果壞人害人得不到懲治,那麽要人倫道德幹什麽?!

就算已經阻止不了姓溫的,她也必須要手刃她!要讓她血債血償!

“我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她喃喃道,眼眶模糊了,“我夢見我死在永定十年。”

“那隻是個夢!不是真的。”丫鬟們鬆了口氣,皆都圍過來安慰她,“大秦早就亡了,赫連人都被趕出中原了,現在是咱們拓跋人的天下,您不用怕。”

沈羲心裏滿是酸楚。

赫連人全被趕出中原了!這裏頭也有他們張家的人麽?那可都是她的家人和族人……

她穩了穩心緒,望著她們再道:“那麽大秦永定十年,離如今有多久了?”

她死的時候,年號就是永定十年。

即便是被老天愚弄了,她也要弄清楚她死了之後張家又怎麽樣了?父親母親是否還有健在的可能?如是遭了不測,那他們的墳塋在哪裏?

珍珠算了算,說道:“永定十年,距今恰恰五十年。”

五十年?

陷入絕望的沈羲倏地抬頭,居然才五十年!

五十年的時間,曆史不會斷層太遠的!

“那你們知不知道永定年間的張閣老家?他們怎麽樣了?!”

丫鬟們麵麵相覷,皆都搖起了頭,“五十年前奴婢們都還沒出生呢。”

二老爺一直在外赴任,她們都是跟著姑娘一起回府的,不在京師,很多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沈羲的目光太淩厲了,逼得她們幾乎喘不過氣!

幾個人絞著手指頭靜默了會兒,元貝才終於怯怯地從裴姨娘身後走出來,囁嚅著道:“不如去找咱們院裏的劉嬤嬤問問吧?五十年前劉嬤嬤都十多歲了,而且一直呆在京師,她應該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