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請自來

這天中午,香菜不過就是去世和醫院的食堂打了個飯,回到病房一腳還沒踏進門,就聽到芫荽的笑聲從裏頭傳來。

自從來到滬市,好些天沒聽芫荽這麽輕快爽朗的笑聲了,香菜就納悶,今個兒吹的是什麽風?

難不成是哥哥開了情竇,轉眼功夫與哪個漂亮的小護士相好上了?

香菜把熱乎乎的飯盒揣懷裏,賊頭賊腦得將耳朵貼門上,以為能偷聽出什麽個名堂。

“……還有一次,我弟弟把一顆生雞蛋丟進爐子裏用火烤,他還以為雞蛋跟紅薯一樣,都能用火烤熟呢!”

“哈哈——”芫荽再次爆發出笑聲。

然而門口的香菜倒不覺得那人說的有多麽妙趣橫生,一聽那人的聲音,她的臉立馬拉得比驢臉還長。

“嘭”的一聲巨響,病房的門猛然間被推開。

芫荽的笑聲戛然而止,與房裏的另一人一同怔鄂的望向門口方向。

芫荽對麵病**坐的阿芸,施施然起身,矜持得宛如出身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讓人一看就覺得她頗為守禮很有教養。

阿芸溫婉一笑,向門口方向頷首致意,“香菜姑娘——”

香菜大步流星的走到兩床之間,將沉甸甸的飯盒重重地丟在床頭櫃上。

“哐當”一聲,金屬製的飯盒砸在櫃台上,又撞在暖水瓶身上,才歪著不動。

打一進門,香菜就板著臉孔,明顯十萬分的不歡迎阿芸的到來。

芫荽還從沒見過香菜對除他以外的人有這麽大的火氣,一方麵覺得莫名其妙,另一方麵又覺得香菜不會無緣無故就動怒。

香菜沒有立即爆發,算是給阿芸留了三分情麵。

她睇了一眼床邊多出的一堆紙紮的慰問品,冷著臉色強硬道:“拿著你的東西趕緊走!”

香菜以為自己的臉皮足夠厚了,居然還有人比她還不逞多讓的。

阿芸輕抿了一下粉嫩嫩的嘴唇,用一副很受傷的模樣可憐巴巴向芫荽望去,卻沒有料到香菜早就計算好了位置——

香菜整個人跟一睹肉牆一樣隔在芫荽和阿芸之間。

芫荽坐在病床邊上,他的視野本來就低,又被香菜阻擋去了大半。

而阿芸和香菜的身形幾乎相差無幾,阿芸顧盼生情的這一眼,自然沒能越過香菜的頭頂傳遞給芫荽。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香菜看透了,即將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內,這讓阿芸感覺很不好,也終於微微變了臉色。

芫荽撈了一下香菜的袖口,小聲勸道:“香菜,你別這樣,阿芸小姐隻是想感謝你對她弟弟的救命之恩。”

芫荽雖然沒能與阿芸對上眼,可還是幫她說話,那是因為他性本善良。

香菜甩開芫荽的手,斜眼對阿芸冷嘲熱諷,“她要是真有心感謝我對她弟弟的救命之恩,那她這一趟可真是姍姍來遲啊!”

不請自來叫個什麽事兒?

知道他們兄妹倆跟榮記商會的藤二爺有那麽一點兒關係,她屁顛顛的跑來了。那要是不知道,她還肯屈尊降貴?

“阿芸姑娘,阿芸小姐——”

兩個不同的後綴,那身份可就大不一樣了。

配得上“小姐”這個稱呼的,那可都是當今很有社會地位的女性,這也是對一位女性的一種認可。

“姑娘”的意思可就寬泛了,像香菜這樣從鄉下出來的女子可以被稱之為姑娘,花樓裏攬客的脂粉女子那也叫姑娘。

香菜對阿芸的敬稱中包含著一股濃濃的尖酸刻薄的味道,她繼續說道:“我想昨天我就已經把話給你說清楚了,你是沒聽明白,還是記性不好?聽不明白要不要我再給你仔細解釋解釋,你要是忘了,要不要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以後再遇到,我當做不認識你們,你們千萬也不要跟我打招呼!”

這是昨天香菜在大街上,對阿芸和阿克姐弟說的原話。

這話擺明了是香菜要跟他們撇清關係,阿芸怎麽可能會聽不明白?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阿芸總覺得香菜和藤彥堂的關係不簡單。她總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眼前的這名女子,日後在滬市會是比百悅門的江映雪還要極富盛名的人物,然而香菜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虛榮,所以她預感的事情會不會發生,還是一個未知數。

阿芸提起床邊的慰問品,默默地轉身走出了病房。

背對著房門,她聽到香菜這樣訓斥芫荽——

“你認識她嗎,就放她進來!看人家長得漂亮,你就給人家行了個方便啊!你這人怎麽這麽心善啊,你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嗎?我實話告訴你,大滬市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她那樣的小女人!”

香菜這話就是刻意說給門外的阿芸聽的,在她麵前不安分,隻有被打臉的的份兒!她更不允許有人把這份心思打在她哥哥身上!

芫荽卻不知香菜的良苦用心,約摸著這會兒阿芸沒有走遠,趕緊勸香菜,“你小點兒聲——”

他倒不是恐阿芸聽了香菜的這番話會傷心,就是單純的看不慣香菜這做派。

一個姑娘家家,說話扯著嗓門說話,說話還那麽難聽,感覺一點兒家教都沒有。把假小子似的香菜往閨範十足的阿芸跟前一放,簡直就是破壞畫風好嗎!

芫荽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妹子,這麽讓人不忍直視。

門外——

阿芸收緊十指,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狠絕之色。

她強忍著折回去的衝動,真恨不得將手中的東西砸在香菜那張瞧不起人的臉孔上!無非就是在最底層摸爬滾打的小人物,那個女人憑什麽擺出一副人上人的嘴臉!?

阿芸緊繃著臉孔,漸漸平息因憤怒和不甘而變得劇烈的心跳。

“阿芸姑娘?”

聽到有人叫她,阿芸猛然抬起頭來,反將麵前的人嚇了一跳。

她忙收拾顏色,對那人溫柔一笑,“馮先生。”

馮醫生略微受寵若驚,他不過是常去百悅門趕夜場的其中一人,沒想到能紙醉金迷的世界裏竟然還有姑娘記得他。

方才那一瞬間,見阿芸臉色不好,馮醫生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她還是醫院瞧病的,“阿芸姑娘,你這是身體不舒服嗎?”

阿芸回了一下頭,看到的隻有身後緊閉的房門。

收回視線,她衝馮醫生苦笑一下,無力與他解釋,隻道:“不……這就回去了。”

馮醫生殷勤之至,“那我送你!”

阿芸略微猶豫了一下,抬手攏了一下耳廓的碎發,不著痕跡的瞥了病房緊閉的大門,卻是莫測高深的微笑了一下,爾後對滿懷期待得馮醫生點頭道:“那有勞馮先生了。”

在將阿芸送出世和醫院的這一路上,馮醫生盡量放慢腳步,好似隻有這樣,腳下的這一段路才會變得很漫長。

馮醫生盡量找話題,“阿芸姑娘,你的聲音……”

“沒事,小感冒。”

兩人說著說著,阿芸便向馮醫生吐起了苦水,狀似不經意的提起了香菜的名字。

知道她在香菜跟前受了委屈,馮醫生安慰了她一陣,淨說些香菜的不是來哄她開心。“那兄妹倆啊,忒不好伺候!哥哥還好,就是他那個妹妹的脾氣——加上他們又是藤二爺的遠房親戚,在這裏更沒人敢招惹她!”

阿芸故作一副驚訝狀,“馮先生,你確定他們兩個是藤二爺的遠房親戚?”她裝的極像那麽回事兒,“這……不可能啊。藤二爺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那兩個人一聽他們的口音就知道他們是打南方那邊來的……我在百悅門工作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從來沒聽說過二爺還有什麽親戚……”

馮醫生驚疑不定,總覺得阿芸所說不假,可香菜和芫荽這倆兄妹又真真是藤二爺親自送世和醫院來的……

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相信那一邊。

“可……可二爺親口說他們是……”

阿芸作沉思狀,自言自語似的道:“該不會……該不會是藤二爺有什麽難處,才會那麽說的吧……”

說罷,她靜靜地望著馮醫生,放佛一個世紀都不會挪開目光。

馮醫生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一樣,整個人輕飄飄暈乎乎的,變得不怎麽理智了。

阿芸一副為難模樣,“畢竟是二爺送來的人,馮先生就好生的收容他們吧。”

這話說的好像香菜和芫荽在這裏是騙吃騙喝一樣,讓他們的形象在馮醫生心目中大打折扣。

拖拖拉拉送走了阿芸,馮醫生覺得自己該好好的擼一遍那倆兄妹跟藤彥堂到底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