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父親
當王複雨走進並肩王府內那個純黑色基調充滿了威嚴和陰森的會客大廳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林從政猛地從座位上站了一起。
從昨夜到現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對他來說卻簡直是度秒如年，他也算真正品嚐到了夜不能寐坐立不安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滋味。
昨夜刑部出人意料的行動，可以算得上是王係近年來很少有的大動作，矛頭直指西南林家甚至整個西南派係，算是主動挑釁，但刑部行動之中卻抓到了天大的把柄，軍火，毒品，走私，一個個堪稱重量級的內幕不斷的爆出來，緊跟著禮部的宣傳部門開始大肆宣揚，報紙，新聞，網絡，消息無處不在，罪犯被擊斃，英勇警察殉職，九州城的槍戰，幾乎將所有人的熱情都點燃起來。
網絡上到處都是一片歌頌功德的讚歌，可真正了解內幕的，卻絲毫不會這麽認為，這些報道看似是在誇讚刑部警員的英勇，可實際上，隻有刑部發言人最後的那四個字是真正的主題。
嚴查到底！
這是最讓人心驚不安的一個詞匯，證明著王係並不滿足於眼前的戰果，還打算將事態擴大化，或者是用這種強硬的態度逼迫西南派係做出重大妥協。
查？
查什麽，所有的證據都被擺在了王係的桌麵上，但如今外界報道出來的，卻隻有罪犯，而沒有西南林家，更沒有西南派係，顯然這就是王係的態度，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還是有餘地的，關鍵是要看你們打算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距離大換屆還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但帝國政壇卻已經開始風起雲湧，竟然是一片進行最終決戰的跡象！
天還沒亮的時候，並肩王王複雨就已經收到了對方要求談判的消息，西南派係誠意十足，來的人也是決策局委員級別的重量級人物，帝國最高辦公廳主任韓玉山。
兩人到底談了些什麽，坐在這裏等消息的林從政並不清楚，但他用膝蓋都能想得出來，這種級別的談判，肯定不會三言兩語就敲定下來，不過最起碼的是，自己從吳越行省總督直接越過書記，往上一大步的事情基本是可以定下來了，這是王係的基本底線，如果西南派係沒有這方麵的心理準備的話，那麽這次的談判就是毫無意義的浪費時間。
但博弈肯定不會就此結束。
如果說這是一場戰爭的話，刑部的行動算是一次極其成功的突襲，禮部宣傳部門的動作就相當於是搖旗呐喊壯聲威了，接下來才是兩軍真正的肉搏，起碼就林從政知道的，輿論結果出來以後，帝國監察委已經開始行動，挨個傳訊官員到監察委喝茶談話，這一次對於西南派係來說毫無征兆但對王係來說確實算計已久的博弈，有心算無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丟掉烏紗帽。
風起雲湧。
在西南派係沒有滿足王係的胃口之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勢必不會停止。
林從政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一次的吏部之爭會隨著自己高調加入王係而變得如此的激烈，這似乎也側麵說明了王係如今身在常委巨頭序列並且還處於上升期的那兩位老總對自己是何等的重視。
進入決策局！
即將實現自己的仕途巔峰的林從政內心激動，可整整一夜的時間，心裏的擔憂卻絲毫不必激動少多少。
因為這次事件的起因，他的親生女兒林水墨，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即便昨夜刑部橫掃了林風雪數個秘密產業，也沒有發現有絲毫的線索。
現在，他也隻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王複雨身上了。
“王爺，情況怎麽樣？”
林從政衝到王複雨身邊，神色鎮定，但眼神中卻是一片緊張和期待。
王複雨內心輕歎，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哈哈一笑道：“情況不錯，老林你的職務基本已經定下來了，今年全會上增選，進決策局，主持發展委工作，在內閣協助我嫂子。另外西南林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一個發展委正職的名額雖然夠分量，但西南林家的價值卻比這個要重要的多。刑部那個副部長叫什麽玩意？跟老郭唱對台戲的那個，張建國是吧？趁著這次機會讓他滾蛋，愛去哪去哪，趕緊調走。另外你在吳越的位置空缺，也得有人頂上吧？其他的就是幾個不怎麽重要但也算可以的職務，大概五六個。這麽大的事情，韓玉山肯定做不了主，現在回去跟他們派係內部商量了，我們等結果就是，這大部分名額，我們還是很有希望拿到手的。”
林從政內心一陣發冷，欲言又止。
這絕對是獅子大張口了。
一個實權決策局委員足以撐起一家帝國豪門，如果是發展委這種實權大到頂天的部門，能量更是不容忽視。
發展委是什麽地方？
在那裏麵，一個實權副處級就能隨意對副總督級別的大員擺臉色，毫不誇張的說，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進入發展委，能有一張小板凳坐下，那就是正總督級別的待遇了，副總督之類的，都得彎腰說話裝孫子。
這樣一個地方，曆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特別是兩年後的換屆，陳總一旦進入內閣，隻屬於內閣的發展委對西南派係就更為重要，一旦自己正位，跟內閣的陳總團結對外的話，那麽西南派係在未來十年內將失去對內閣的所有發言權。
這麽大的代價，在這位並肩王嘴裏竟然還不夠？
一個刑部副部長，一個吳越行省總督，又是兩個正總督級實權職務。
至於那幾個所謂的不怎麽重要的...
林從政一陣苦笑，那最起碼也是行省級別的實權副職了。
這簡直就是把西南林家往死裏宰，抓住了最高元首根本不可能也不敢放棄西南林家的事實，一舉在西南派係這個大派係身上切下了一個中小型派係的陣容。
真的要決戰了。
王係那兩位老總，似乎已經開始準備提前兩年翻盤了。
林從政眼神複雜，他很清楚，在這一次王係的大舉反攻中，自己將是一麵旗幟，在王係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林從政深呼吸一口，壓下內心的激動，略帶忐忑道：“王爺，有沒有水墨的消息？”
王複雨笑容一僵，微微低下頭。
林從政內心猛地一沉，整個人似乎瞬間被抽空了一身力氣，身體微微搖晃，臉色蒼白，幹澀道：“怎麽了？”
“林風雪並不承認是他綁架了林水墨。”
王複雨緩緩說道。
“什麽意思？”
林從政後退了一步，眼神有些絕望。
“意思就是說，我們暫時毫無辦法。”
王複雨淡淡道：“我昨晚抽調了王府內的監控錄像，當時將水墨帶走的那個女人，我幾年前在林風雪身邊見過一麵，是他的心腹之一，但很可惜，現在連那個女人也不見了，而我也不能用那段錄像證明綁架水墨的人跟林風雪有關係，隻要他死不承認，我也拿他沒辦法。現在整個西南林家的嫡係人員都聚集在輝煌神州，我就算想綁架人質跟林風雪交換都不可能。”
林從政呼吸粗重，眼神呆滯，並肩王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即便是神通廣大的皇族，這會也救不了林水墨，沒有半點消息，總不能全城挨家挨戶的搜人吧？
而且現在林水墨是不是還在九州城，甚至是不是活著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裏，林從政心髒猛地抽緊，臉色慘白。
最終還是贏了前途輸了女兒嗎？
大女兒如今跟自己形同陌路，如果小女兒再出事的話...
林從政腦海中一片暈眩，麵前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他開口張嘴了好幾次，想要並肩王放棄吳越行省總督的那個位置，放棄刑部的那個位置，降低籌碼來要求西南派係釋放林水墨，但卻始終說不出來。
在整個大派係的利益麵前，林從政本身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個人所得巨大，根本沒有立場再去要求別人放棄，那就是得寸進尺了。
派係內部最理智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利用林水墨的失蹤，犧牲她，換取更大的利益！
甚至於並肩王剛才對西南派係提出來的要求，就包含了犧牲林水墨的意圖在內！
吏部之爭落下帷幕，西南派係繼續掌控吏部，王係徹底掌控內閣，皇族狠狠打擊了西南林家，拿了裏子，而西南林家除掉了林水墨，也等於是找回了麵子。
這不就是所謂的平衡麽？
“以林風雪的性格，吃了虧肯定會不甘心的，最起碼也要收回一點利益，老林，你...”
王複雨欲言又止。
他話沒有說明，但很明顯，所謂的利息，就是有關於林水墨的一切了。
“王爺，我隻想知道，水墨現在有沒有可能還活著？！”
林從政沉默了良久，才抬起頭來，看著王複雨，一字一頓的問道。
“有可能。或者說有很大的可能。畢竟談判才進入初級階段，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如果水墨死了，現在我們早就應該發現她的屍體了，畢竟水墨的死，是需要宣揚出來才能讓林風雪找回麵子的，他不用承認是他殺的，隻要水墨死了，就夠了。”
王複雨語氣淡然，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亮光：“老林，你...”
“王爺，我想冷靜一下。”
林從政沙啞道，整個人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二樓是本王的書房，你好好考慮。”
王複雨拍了拍林從政的肩膀說道。
林從政有些失魂落魄的點點頭，轉身登上二樓，腳步沉重。
王妃皇甫初雪慵懶的從三樓走下來，在二樓拐角處跟林從政相遇。
皇甫初雪微笑著打了個招呼，笑容溫雅。
林從政勉強擠出一絲笑臉，卻笑得比哭都難看。
皇甫初雪看著林從政的背影，眉毛挑了挑，一臉深思的來到大廳，看著坐在高台上高高在上的丈夫，走上去坐在他身邊，疑惑道：“林總督怎麽了？這個時候，他應該比誰都高興才對，怎麽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
“現在他應該是比誰都糾結才對。”
王複雨笑了笑：“在前途和女兒之間選擇，確實夠難的。”
“怎麽會？水墨不是跟軒轅在一起？綁架水墨的才二三十個人，林軒轅怎麽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皇甫初雪皺眉道，隻是單純的不解，至於意外？一點都沒有。二三十號的精銳，就算全副武裝到牙齒，也絕對阻擋不了戰神的幾個衝鋒，所以林水墨現在應該比誰都安全才對，林從政胡亂擔心什麽？
“嘿嘿。”
王複雨嘿嘿一笑，賣了個關子。
王妃眯起眼睛，風情萬種的嫵媚一笑，伸出小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冷哼道：“說！不然晚上休想上床！”
王複雨慘叫一聲，立刻很沒骨氣的妥協了，他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圍，確認林從政沒在後，輕聲道：“這是小草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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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從政中午十分進了並肩王的書房後，就坐在椅子上發呆，書房內很安靜，隔音效果良好，隻要並肩王和王妃不進來，就算天塌下來也沒人打擾得到他。
從中午，到下午，到傍晚。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麵前的大號煙灰缸裏，煙頭幾乎已經堆滿，還放著幾個空了的煙盒。
這位目前是一省總督即將成為帝國領導人之一的男人手中夾著最後一根煙，臉色蒼白的抽掉最後一口，終於站起身，給自己的父親撥了個電話。
“喂？”
電話很快接通，林懷宇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爸，林風雪不承認他綁架了水墨。皇族對此毫無辦法。”
林從政嗓音沙啞的淡淡道：“水墨救不回來了。”
電話中瞬間陷入寂靜。
林從政默默的等待著，一分鍾，兩分鍾....
每一秒鍾，似乎都很漫長。
林從政精神恍恍惚惚，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
多麽相同的場景嗬...
因為西南林家，九州城林家被害的女人算上林水墨，是第二個了。
“你打算怎麽做？”
林懷宇終於開口，聲音低沉。
“爸，我決定了，這一次，我不想放棄。”
林從政拿著電話，死死握著手機，眼眶微紅：“二十年前，我們放棄過一次，這一次，曆史絕對不能重演！爸，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怪老三，他恨我，恨你，對我們冷嘲熱諷，我都不怪他。我們對不起他！對不起小妹。爸，二十年前，或許我們錯了。”
林懷宇再次沉默，好半晌，才苦澀的自嘲道：“那個時候，我們沒有選擇。”
林從政不再多說，掛斷電話，將身上的衣服細心的撫平，挺直了腰杆，走出書房。
“老林？”
王複雨正好來到書房門口，剛打算推門進去，看著主動走出來的林從政，輕笑道：“正好，該吃晚飯了，一起。”
“不吃了。”
林從政微笑著搖搖頭：“王爺，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帶我跟王係說聲抱歉。”
王複雨身體猛地一頓，眯起眼睛，輕聲道：“什麽意思？”
“我選擇辭職。”
林從政平靜道：“我會去見林風雪，帶回我的女兒。”
“你想好了？！”
王複雨音調猛然一揚，淡淡道：“老林，你必須要清楚你的選擇意味著什麽。你今年剛剛五十歲，如果你加入王係，今年進入決策局，隻要運作的好，兩年後甚至還可以在上一步，成為常委巨頭，就算上不去，你這個年紀，也不會退休，而是會在更重要的位置上發揮作用，你真的決定了？”
林從政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顯然內心並不如表麵上這般淡定，他深呼吸一口，自嘲一笑，淡淡道：“人一輩子總不能隻有政治的，我是政客，但更多的，還是一名父親。”
他語氣頓了頓，堅定道：“我會救回我的女兒，不惜一切代價！”
王複雨看了他半晌，才點點頭，轉身走向餐廳，喃喃自語道：“早幹嘛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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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還會有下一章....
半夜兩點半的火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