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薛家的反應

郭陽撥通了薛春蘭的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薛春蘭正在辦公室裏瀏覽今天的報紙新聞。她接起電話:“小郭?”

“是我,媽媽!”郭陽的聲音凝重低沉。

薛春蘭笑:“做出決定了?”

郭陽點點頭:“是的,媽媽,我經過慎重考慮,還是覺得要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去贏得這次機會,而事實上,我們已經跟省廳和人民商場都達成了共識,合作成功隻是一個時間早晚問題。”

薛春蘭聞言沉默了下去,片刻後,她笑了笑:“挺好,我支持你的決定。你不要擔心,我會跟家裏說的。”

“抱歉了,媽媽,我有我的想法,我不想讓別人摻和到公司的經營上。”

“沒事,你不用想太多,我明白你的心思。”薛春蘭笑了起來:“好了,幹好你的事,不要想別的東西,我會處理好這些!”

郭陽的決定確實讓薛春蘭有些意外。

她本來以為,以郭陽的靈活頭腦,應該能明白薛家這種靠山和資源的重要性。如果能與薛家結盟,付出點利益,其實還是合算的。

可郭陽卻堅定不移地拒絕了。

薛春蘭從郭陽平靜的口吻中聽得出他的堅決。

但薛春蘭並沒有生氣或者產生芥蒂。

艾丙集團是郭陽自己的公司,一切都由郭陽自己決定。無論郭陽做出什麽決定,在薛春蘭看來都理所應當和理直氣壯。

薛春蘭焦慮的是如何跟薛光祖回複。

她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的性情,一旦達不到目的,他極有可能惱羞成怒,甚至不惜使手段在背後攪黃了這件事。

薛春蘭猶豫著是不是自己去一趟省城的娘家,見一見一直拒絕與自己會麵的父親薛老。如果有薛老的支持,薛光祖的“反彈”就不複存在了。

薛春蘭沒有跟周定南商量此事,因為她覺得恐怕周定南的態度會跟郭陽一般無二。同樣是靠自己的本事打拚出一片天地的人,周定南與郭陽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薛家的利益滲透也同樣會得到周定南的堅決抵製。

而這樣的薛家,估計是會被周定南和郭陽看輕的。

這讓薛春蘭微微有些難堪。

這麽多年了,周家從未從薛家那裏得到過半點助力,臨了,反而薛家要撿現成的便宜,這不能不讓人心生反感。

薛春蘭心裏有事,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不願意讓娘家的這些爛事攪黃了女婿的戰略發展,如果真的因為薛光祖“惱羞成怒”導致郭陽的並購股權功敗垂成,她都無法原諒自己,更覺得無法向女兒女婿交代。

一念及此,薛春蘭就當機立斷,離開學校,讓周家的司機過來接上她,直奔省城薛家。

因為去得急,薛春蘭趕到薛家位於幹休所裏那棟獨棟小別墅時,才上午十一點多。

薛春蘭摁響了薛家的門鈴。

開門的竟然是薛鵬。

薛鵬滿臉堆笑地讓步:“小姑!您怎麽來了?我剛才還跟我爸爸說起過您呢!”

薛春蘭皺了皺眉:“我大哥也在家裏?”

她這才意識到,薛光祖父子對於這事的看重。他們竟然從京城趕回了薛家,這意味著他們這一次是想誌在必得了。

薛鵬嗯了一聲:“我爸也回來了,就在家裏。”

薛春蘭跟在薛鵬後麵進了薛家客廳。按照她以往回娘家的慣例,老爺子根本不見她,出麵接待他的隻有薛光耀和薛光祖兄弟二人。甚至,有的時候,兩兄弟不在家,隻有家裏的保姆出麵。

薛光祖哈哈大笑著起身來:“春蘭,你怎麽來了?看看,你打一個電話就是了,還用得著親自跑一趟?”

薛光祖就壓根就沒想到郭陽會拒絕、敢拒絕。

薛家是什麽巨無霸,薛春蘭夫妻清楚得緊。他就不信周家的女婿敢得罪薛家。

薛春蘭深吸了一口氣:“大哥,老爺子在不在,我想見見他老人家!”

薛光祖聳聳肩笑:“春蘭,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他不會見你的……你也不要著急,慢慢來,以後會好的!”

薛光祖話音一轉:“怎麽樣?你跟小郭說沒說人民商場的事?”

薛春蘭深吸了一口氣:“說了。”

薛光祖笑:“他怎麽說?什麽時候讓小鵬過去辦手續?”

薛春蘭深深凝望著薛光祖,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啊,大哥,小郭說他想通過自己的能力贏得這次機會,而且他們前期已經做了很多努力,成功在即,我替他謝謝你的好意了!”

薛光祖臉色大變。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旁豎起耳朵在聽的兒子薛鵬就按捺不住冷笑連聲:“他真是太狂妄了!他以為一家省屬國有企業,說資產重組就資產重組了?如果沒有我爸給省廳打招呼,他這事就別想做成!”

“我可是打聽過了,這裏麵的水很深,就憑他們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就想控股省屬國有企業,簡直是自不量力!”

薛春蘭皺了皺眉,自己這位侄子的膚淺和貪婪一直讓她厭惡。可這是親侄子,她縱然厭惡,也不能撕破臉皮。

薛光祖沉聲道:“春蘭,你可是讓他想清楚,人民商場這件事非常複雜,前前後後不少利益鏈在了裏麵,如果沒有我在背後幫他運作,他是做不成的!”

“怎麽年紀輕輕地,就這麽不懂事呢?賺了一點小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好了?真是給臉不要臉啊!”

薛光祖最後一句話激怒了薛春蘭。

她本就是一個護犢子的人,自家的女婿,自己怎麽說、怎麽教訓都可以,但外人就不行,何況郭陽也沒有做錯什麽。

薛春蘭眼珠子一瞪,怒目相視:“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既然你們看不上他這種小公司,又何必非要摻和人家的股權呢?你們明明是空手套白狼想要人家的股權,還口口聲聲說得冠冕堂皇,是不是太可笑了啊?”

薛光祖大怒:“春蘭,你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可是一番好意,想要幫幫他,既然他不識抬舉,那就算了!”

薛春蘭的脾氣也是剛硬驕傲,薛光祖話說得這麽難聽,她心裏的火氣也就按捺不住了:“您可就別裝了,大哥,你想要幫誰啊?你不就是想要趁火打劫撈點好處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家的小算盤,當年你不是也想從我們家老周手裏要幹股嗎?”

薛春蘭突然想到當年的情景與此時此日幾乎如出一轍。周定南的藍星集團越做越大,成為省裏有名的民營企業,薛光祖一家就主動與薛春蘭緩和了關係,薛春蘭本來還覺得骨肉親情的緣故,結果時間不長,薛光祖的老婆就私下裏找上門來,向周定南索要藍星的幹股。

當然,也是以幫著藍星集團協調省裏上上下下的關係為借口。

隻是當時的周定南對薛家懷有很深的成見,加上周定南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近乎敲詐勒索的行為,一怒之下就生硬拒絕,鬧得很不愉快。

過去的舊事被薛春蘭翻了出來,薛光祖惱羞成怒,當場翻了臉:“薛春蘭,你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跟你們周家要過幹股了?你這不是胡扯淡嘛!你再胡說八道,就滾出去!”

“誰做的事誰清楚!”薛春蘭絲毫不懼,怒形於色:“請你搞清楚,我也姓薛,這也是我的娘家!你有什麽權利攆我出去?”

薛光祖呸了一聲:“你年輕時候造的孽自己不清楚?你當年不是號稱要跟家裏斷絕關係嗎?你現在還有什麽臉聲稱這是你的娘家?”

薛春蘭臉色漲紅起來,她剛要反駁兩句,卻聽二樓的樓梯口傳來一個威嚴陰沉的聲音:“你們嚷嚷什麽?都不要臉皮了?”

薛春蘭轉身望去,隻見薛老披著一件毛坎肩,捏著一個紫砂小茶壺,慢吞吞走下樓來,神色無比的嚴肅。

薛春蘭眼圈一紅,滿腹的怒氣旋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傷感和激動。

她的嘴唇微微抽搐著,肩頭都在隱隱的顫抖。她至少已經超過十年沒有見過老爺子的麵了,這些年,她和薛家的關係雖然緩和,但她每次來薛家,老爺子都避而不見。今天竟然下樓來相見,對於薛春蘭來說,根本就沒有想到啊。

父親老了,蒼老到已經將上位者一生浸染下來的權威氣度漸漸消散衝抵的程度。他兩鬢的花白發須,他額頭上密布的皺紋,他渾濁中猶自透著一抹光亮的雙眸,他那略顯佝僂的腰板身形……薛春蘭眼中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衝上去,噗通一聲跪倒在薛老麵前,抱著老人的腿慟哭不止。

薛老輕歎一聲,探手拍了拍薛春蘭的肩膀,“起來吧,不要哭了!爸爸老了,我不再怪你當年的無知,好了,起來好好說話!”

盡管老人是感情從不外露的內斂之人,而且馳騁政壇一輩子練就了泰山崩於麵前而不亂的強大心胸,但骨肉情深,這一刻,他還是眼角滑落兩顆老淚,老懷傷感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