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薛少將

客人基本到齊。

酒會現場內,謝玉芝今天穿著一身緋色的合體旗袍,略施脂分,挽著高高的發髻,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別有一番優雅。

她很少精心打扮自己。

但在兒子的訂婚酒會上,她無比的重視。她破天荒地第一次接受了化妝師的服務,也生平第一次穿起了平時根本穿不出門的修身旗袍。

謝玉芝走出化妝間的時候,就連郭陽自己都看得一呆。

母親的風韻和氣質,她的姿容和身材,其實不輸於任何同齡女人。

隻是她一直為了生活艱難地熬著,從來沒有精力和財力將自己打扮得如此體麵。

這讓郭陽心裏暗暗發痛。

他發誓,從今往後,要讓母親告別過去的苦難,過上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讓她可以盡情享受生活和生命所給予每個人的基本快樂。

郭琳琳和姚澤楷兩人站在謝玉芝的身後,作為男方的親屬出席。站在郭陽這一邊的,還有馮元良和馮琦兄妹。

薛春蘭卻有點神思不屬,不斷地低頭看表。

周定南知道妻子在等待什麽。

薛春蘭想要利用本次訂婚酒會向孟家宣告周家的姿態。但考慮到孟建民的權勢,她猶豫再三,還是前日悄然回了娘家一趟。

自打當年她主動與娘家割裂嫁給周定南之後,薛家老爺子一怒之下,就公開宣稱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一晃十多年,兩家並無半點往來。

後來周定南發了家,創下了億萬家業,藍星集團在全省民營企業中也占據有一席之地。

這才引起了薛家的關注。

老爺子的態度依舊很堅決,他不承認自己當初看錯了人,也不承認周定南如今的成就有什麽了不起。實際上,一個商人,在老爺子心裏,根本也不算什麽。

但薛家的二代三代們其中有不少已經開始暗中與薛春蘭修好關係,至少是表達出了修好關係的願望。

畢竟,周家的財富,對於薛家來說,也是一大助力。

老爺子肯定不需要。但奈何薛家的後代們需要財富作為助力啊,尤其是現在是市場經濟年代,財富的能量不容小覷,有一個財團站在薛家背後,肯定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薛春蘭回娘家求見老爺子,老爺子閉門不見。老爺子甚至還派人傳出話來,說得很冷漠:隻要他還活著,就堅決不允許薛春蘭進薛家的門。

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句空洞的話,最多說明老人心內的某種剛愎自用和高傲頑固,沒有實質性的意義。比如說現在,薛春蘭當時就坐在薛家的客廳裏,老爺子隻不過是躲在書房裏不見她罷了,這還不算進了薛家的門?

而再往前說,每一年老爺子生日的時候,薛春蘭都會悄悄回來一趟,送點兩箱老頭喜歡的茅台酒。老頭雖然嚷嚷著要扔出去,但結果不還是進了他的儲酒櫃?

薛春蘭無奈,隻得給自己的二哥薛光耀打了一個電話,薛光耀年前曾經與她有過一番會麵,算是當前薛家人中與她關係最親近的一個。

薛光耀是駐本省某野戰軍的少將參謀長。

薛光耀答應抽時間來參加周冰和郭陽的訂婚酒會,但表示要提前征求一下老爺子的意見。

薛光耀能不能來,薛春蘭並沒有把握。

但如果薛光耀能來,就能代表薛家,孟家就不敢再輕舉妄動。

薛春蘭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這是她第一次求娘家。

眼看賓客都已經到齊,司儀再三來催問是不是儀式開始,薛春蘭皺了皺眉,有些遲疑。

門外迎客的郭陽和周冰正準備回返,沈曉曼身著正裝出現在郭陽的視野之中。

沈曉曼的姿色隻能說是中等,但她的氣質卻足以讓她在世俗脂粉中鶴立雞群。

沈曉曼盈盈走來,郭陽笑著給周冰介紹道:“小冰,這就是沈學姐,你還記得嗎?”

郭陽自然跟周冰提過沈曉曼的事。

周冰眼前一亮,向前緊走兩步,笑:“沈學姐,我是周冰,還記得我嗎?我們以前在學校見過的!”

沈曉曼記得郭陽,並不代表她還記得周冰。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周冰不僅是她的學妹,還是藍星集團的少主,同時是自己效力老板郭陽的未婚妻。這三重身份,哪一重都值得讓她重視了。

她來參加郭陽的訂婚機會,除了郭陽的某項秘密安排之外,還有趁此機會結交本市著名工商界名流的心思,畢竟她日後管理艾丙集團,少不了要跟這些人打交道,會有生意上的往來。

“周總這麽漂亮,家世又好,郭董真是有福了!”沈曉曼笑著拉起周冰的手來,突然伏在周冰耳邊輕輕道:“學妹,今兒個,郭學弟會給你一個驚喜!”

周冰一怔,沈曉曼卻輕笑一聲,快步走進了會場。

此刻,一輛綠色的軍用越野車飛馳而至。

一個兩杠一星的年輕少校軍官飛快從副駕駛位置上跳下車來,畢恭畢敬地打開了後麵的車門,一個神色威嚴身材高大身穿嶄新筆挺毛呢軍裝的將官緩步走下車來。

將官?!郭陽目光一凝。

他馬上意識到,這應該就是薛春蘭從軍的二哥薛光耀薛少將了,駐紮在臨近d市的某野戰軍參謀長!

軍級單位的參謀長是副軍級幹部,參謀長的軍銜可以是大校,也可以是少將,完全取決於單位本身的情況和任職者本人了。

重要的野戰部隊,譬如薛光耀所在的王牌軍,副軍級幹部一律都是少將。而普通的軍級單位,副軍職也很多都是大校,不一而同。

薛光耀去年剛剛晉身少將,是軍區體係中最年輕的少將之一,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一個將軍在軍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即便是放在地方,也舉足輕重。

如果不是薛光耀此來完全是個人私事,沒有聲張,否則本市蔣書記和新來的馬市長估計都要出麵相陪。

薛光耀臨時決定來參加妹妹薛春蘭女兒的訂婚儀式。

他昨天跟老爺子通了電話,老爺子的態度雖然還是堅決反對,但知父莫若子,薛光耀從老爺子微微有些感慨和蒼老的語氣中體察到他那一絲不願意暴露出來的對於女兒的思念。

隻是當年薛春蘭為了周定南跟娘家斷絕往來,私奔出走,直接觸怒了作為薛家家主的無上尊嚴,讓老爺子至今都無法軟化態度。

但隨著老爺子年事越高,他心底的那點冷漠就越加鬆動。

當然,對於薛光耀來說,促動他有此行的,除了作為家人的血脈親情因素,周家的財富地位也是一個關鍵因素。

說句直白和過於傷人的話,如果現在的周定南依舊是一文不名的普通人,哪怕老爺子的態度稍有軟化,薛光耀都未必會給妹妹這個麵子。

這個社會和世界,就是這麽現實。

尤其是在大家族中,這種現實就反應得更加明顯。

再譬如向陽村的郭家排斥郭陽母子,當年謝玉芝和郭陽父親那點恩怨情仇根本不是關鍵,關鍵的因素還是在於:在郭家人心中,郭陽母子窮困潦倒,接納他們母子,就相當於是給郭家增加了某種負擔,誰會沒事找事?

當然,關於這點,沒有人會承認。

世人總會為庸俗和現實找一些自我麻醉且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窮在當街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古話,也是經過了千百年曆史現實檢驗的。

得到消息,薛春蘭和周定南快步迎了出來。

薛光耀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小妹,這位就是妹夫吧?!”

其實周定南是本省新聞媒體的常客,薛光耀早就私下裏有過不少了解。但在明麵上,這的確是薛光耀第一次見周定南。

薛春蘭滿臉堆笑:“二哥,這就是定南!”

周定南心情複雜,這是他第二次麵對薛家人。

第一次,當年是薛家長子代表薛家向他發出最後通牒,嚴禁他與薛春蘭交往。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再次麵對薛家的人,他的心頭怎麽能不感慨萬千?

但如今,周定南也不妄自菲薄了。

他自問比起薛家,現在的周家固然還是底蘊差得遠,但至少已經有了對話的資格。論起財富力量,薛家其實不及周家。

周定南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去笑著伸手跟薛光耀握在了一起:“二哥!歡迎二哥來給小冰和小郭捧場!”

“小冰,小郭,來見過你們二舅!”

周冰與郭陽手拉手走過來。

薛光耀親昵地拍了拍周冰的肩膀:“小冰都這麽大了,跟你媽當年一樣漂亮!”

“謝謝二舅!”

薛光耀目光轉向郭陽的時候,變得微微有些沉凝,眸光中的一絲不喜一閃而逝。

對於薛春蘭選擇的這位出身卑微的女婿,薛光耀得知情況後頗有微詞。但在麵子上,他不能幹預周家的事。

如果是按照薛家和薛光耀的意思,薛春蘭應該選擇一個更有背景的出身良好的女婿,選擇一個窮小子,這與當年薛春蘭自己的選擇如出一轍。

郭陽怎麽能察覺不到薛光耀對於自己的某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輕視呢。但他心神平靜,沒有太在意。

作為兩世為人的重生者,郭陽深知,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要想獲得別人的尊重,完全取決於自身。如果自己依舊是那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在薛光耀這種出身世家又身居高位的人心中,自然不可能有半點地位。

薛光耀向郭陽微微點頭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就在薛春蘭和周定南的陪同下走進了酒會現場。

薛光耀一進現場,瞬間就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而很快,本市的一些政商名流都紛紛主動過來圍繞在薛光耀身邊寒暄問好。

孟天祥臉色一變。

薛光耀的到來,讓他馬上意識到大大不妙。

他躲在一個角落裏給父親孟建民打了電話過去,孟建民也是吃了一驚,再三叮囑他不要輕舉妄動。

馮哲母子也在一旁,看著眾星捧月的薛光耀,神色複雜。宋秋穎從旁人的議論聲中,這才得知了薛春蘭娘家的強大背景,心頭聳然一驚。

薛春蘭竟然是省城薛家的人!宋秋穎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暗暗為自己之前的愚蠢舉動道一聲僥幸。

薛光耀分開眾人,向馮元良走來。

他站在馮元良麵前肅然打了一個敬禮:“老爺子好啊,一年多不見了,您老身體還好吧?”

眾人吃了一驚。

沒有人知道,馮元良退隱本省本市後與退居二線的薛老爺子在金石文化上頗有往來交流,算是密友之一。而薛光耀在馮元良麵前,就是晚輩。

他固然位高權重,在馮元良麵前,卻不敢有任何不敬。

馮元良輕輕笑著:“光耀啊,小冰的夫婿可是我的關門弟子,我好不容易才找著這麽一個傳承弟子,以後你可要多多關照他,明白嗎?!”

馮元良昔年在京城顯赫一時,與頂層權貴交往密切。他退隱返鄉,另有隱情,不為人知。

馮元良對於世俗的這些彎彎繞洞若觀火,他之所以故意說這番話,無非就是敲打薛光耀,不要小覷了郭陽。

薛光耀一怔,旋即扭頭掃了郭陽一眼,對郭陽的重視程度略微提升了一點。

他是沒想到,郭陽竟然是馮元良的傳承弟子。

馮元良揮揮手,向郭陽朗聲道:“郭陽,你過來!”

郭陽依言走過來。

對於老人的心意,他感同身受。盡管他並不在乎薛光耀對他的看法和印象。

馮老拉著郭陽的手,認真道:“光耀啊,我的學生找了你的外甥女,我們兩家算是沾了一點親戚。你回去告訴薛老頭,就說是我說的,要是你們薛家敢拿什麽臭架子,休怪我老馮翻臉不認人!”

“薛老頭跟我要的字畫,統統不給!”

見馮元良梗著脖子冷著臉竟然有點威脅的意味,薛光耀忍不住苦笑起來:“您老說的,哪能呢?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將您的意思轉達給我們家老爺子,成不成?”

薛光耀說著深深望了郭陽一眼,然後就轉身走向了一旁的宋副市長。他不願意再跟馮元良呆下去了,這脾性古怪的馮家老頭實在是很難用常理來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