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死大仇

永和四年秋,蜀相楊羨征討西南土夷歸。

金鼓鳴道,甲士衛列兩旁。蜀王宮中,朝臣相列。

楊羨帶著一眾將士自宮門入,進殿陛見,等候蜀王的賞賜。

夏宮涅本想要出城迎接楊羨,最終卻是被蹇常侍阻止了。此刻蜀國之中,楊羨權勢過重,若是在讓夏宮涅出城相迎,難免有乾坤倒置之憂。

“相父,你終於回來了麽?聽說你這次平定了那些夷人,帶回來很多的老虎,我也想要騎。”

楊羨剛剛進殿,夏宮涅一句話就打破了這本來莊嚴肅穆的氛圍,也打破了蹇常侍想要維持蜀王威嚴的勞苦用心。

“勞大王掛念。有賴大王天恩,將士用命,蠻夷歸服王化。然而虎豹凶險,大王不宜親近。”

“哦!”

夏宮涅聽完,有點小失落,不過很快就沒有放在心上,帶著一絲小炫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相父你知道麽?你出征的這些日子,涅兒可乖了,每天讀書寫字做作業。我覺得,我朝著相父所說的有道明君又進了一步。”

“........”

夏宮涅這些日子做了什麽,楊羨一清二楚。

賭博鬥毆逗蛐蛐,彈琴玩鳥碎大石。如果不是蹇常侍在一旁操持著,估計她都能夠把這蜀王宮拆了。

不過當著這滿朝人的麵,楊羨自然不能駁了夏宮涅的麵子。

“大王如此,實在是我大周之福。先王在天之靈,亦能安慰。”

“嗯!等會我就把相父布置的作業給你檢查。”

夏宮涅滿臉討好的笑容,仿佛是一個考了一百分等待家長誇讚的小學生。

“臣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奪!”

“相父,有什麽事情你就自己辦了吧!”

夏宮涅揮了揮手,剛才把作業的事情混了過去,此刻心中正慶幸著。

“來人!”

一聲厲喝,跟在楊羨身後的帶兵甲士拔出了腰間長刀。

一時間,滿殿皆驚。

“丞相,你要做什麽?”

站在夏宮涅身旁的四名禁衛輕踏一步,護在了夏宮涅的身前,質問道。而她身邊的最強守護者蹇常侍卻是默不作聲,冷然看著這一切。

“把治中從事李必拿下!”

兩個甲士將李必拿下,押送到了楊羨身前。

“李必,你可知罪?”

李必閉上了眼睛,沒有什麽言語。他讓李鈺跟在魏文身邊,一來便是為了讓魏文身邊有個熟悉益州情勢的人幫忖,二來更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謀一條康莊大道。

魏文是桓武心腹,隻要跟在他的身邊,李鈺遲早能夠得到桓武的賞識。

本來一切順利,然而就在數天前,米倉山上那邊的消息中斷。李鈺得到了情報,楊羨帶著照夜軍秘密從北折返弦城。他就知道,魏文那邊是出了事情。而自己,也會成為楊羨下一個動手的對象。

“大王,治中從事李必及其子李鈺勾結梁侯府中主簿魏文,賄賂西南土夷,暗中挑起邊患,實在是喪心病狂。”

“哼!我早就知道他是個壞蛋!可是卻不知道他這麽壞!”夏宮涅頗有些義憤填膺,小臉氣鼓鼓的,“相父說吧!怎麽懲治他!”

“此謀逆之罪,本該斬首示重。但念在李必輔助先王,治理水患有功。臣請將之流放西南!”

“準了!”

從頭到尾,李必都沒有說話。等到夏宮涅拍板之後,李必掙脫了甲士束縛,向著夏宮涅便是一拜。

“臣多謝大王恩典!”

漫漫長道之上,李必一身囚衣,穿著磨破了布鞋,一步一步地走著。

剛下了一場秋雨,山道上滿是淤泥,十分難行。李必雖然煉炁,然而重枷在身,徒步良久,卻是想要找個地方歇下。

他找了個石頭,坐了下來。

“你幹什麽呢?”

周圍押送李必的幾個兵士高聲而道,揮著鞭子就要上去,卻被李必瞪了一眼,本是舉在空中的手愣是沒有揮下去。

“你看什麽看?不過是個謀逆的罪犯。如果不是丞相仁德,你以為還能活著走出弦城麽?”

那名士卒懾於李必的威勢,不敢打上去,可是口中並不饒人。李必的罪行已經昭告益州,所有的人都清楚。

對於這種勾結蠻夷,坑害自家百姓的人,就是一個平民,都是鄙夷異常。

“算了算了,他好歹也曾是治中從事,俺們家那邊的壩還是他修的。反正時間也早,他要休息就休息吧!”

另一個押送的士兵揮了揮手,反正他們也走得累了,正好也休息一下。

身邊的兵士生找了些幹柴起了火,烤起了餅。李必則看起了這四周的景色。秋風吹起,山下的樹木皆以枯黃,而這山中卻是翠綠如夏。絲絲寒意,侵入骨髓,李必坐了良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

那十幾個兵士站了起來,催促著李必:“走吧走吧!天黑之前還得趕到前麵的驛站呢!”

“老夫覺得這裏挺好,不打算走了!”

“你說什麽?”

押送的兵士都沒有弄清楚李必話中之意,正打算上前催促,卻見李必周身泛起了一股氣勁,悶哼一聲,掙脫了枷鎖。

枷鎖落地,發出了一陣沉悶之聲。李必看了一眼身前的兵士,說道:“老夫臨死之前,不願再造殺孽。你們走吧!”

一個兵士本想要衝上去,卻被人拉住了。

“兄弟,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去附近兵所找人幫忙。”

李必眼見著十幾個兵士逃遁,從泥濘的地上撿起了一塊他們拉下的餅,坐到了火堆之前。

李必給火堆之中添了一根木柴。焰火重燃,暖意襲來,他撕下一小塊幹淨的餅,送入了口中。

多年錦衣玉食,如今口中粗糙之物,李必非凡沒有嫌棄,反而越加珍惜地咀嚼著。

“跟了一路了,出來吧!”

葉青青帶著十幾個東陽教徒從附近走出,將李必包圍。

“你早知道我會來?”

“從楊羨判我流放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殺我,卻借著你們的刀,不過是想要結好東陽教,賣你一個人情。”

“就算你口燦蓮花,我今日也不會放過你。孫叔之仇,不得不報!”

葉青青拔出了一旁教徒手中的長劍,指向了李必。

李必一雙眸中,映照著火光,臉上十分平靜。他往火堆之中又添了一根柴,“老夫自然沒有這麽天真。”

“不過我要教主記住一件事情。”

“什麽?”

李必驟然起身,一舉撞到了葉青青的劍上。火星迸濺,鮮血流溢,李必不退反進,一步一步靠近葉青青。

李必麵容猙獰,眼中滿是無盡的恨。他帶血的手握住了葉青青持劍的手,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她。

“教主要記著,當年承天道為何人所滅?葉東陽為何人所擒?東陽教十萬教徒為何有今日的慘狀?楊羨乃是教主的仇人,有著生死大仇的仇人,不得不殺的仇人!”

山中淒冷,火星泯滅,眼前的老者已經死去,然而一雙眸子卻仍然盯著她。李必最後的話語響徹耳際,葉青青拔出了長劍,神色靜默,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