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寢技(下)
在為數眾多的孫家絕學中,有那麽一門武功,並非是以字記載,而是以圖畫的形式刻在石板上的。
請注意,是“完全”由圖畫組成,一個字都沒有;也就是說,這門武功不但是“隻有招式,沒有心法”,而且連“名字”都不存在。
或許對一般人來說,學習這種武功會相對困難,但對“大字不識”的孫亦諧來說,這反而是他學得最快的一門功夫。
這也是唯一一門他在離開杭州之前就已全部掌握,所以並未抄寫到紙上的武學。
由於這武功本身沒有名字,所以孫亦諧自己編了一個諧拳道。
這名兒,既取了他自己姓名裏的一個“諧”字,又與他前世那個宇宙中的某位功夫大師所創的流派名發音相近。
盡管黃東來聽他說這名稱時曾對此瘋狂吐槽,但孫亦諧自己還是對這三個字很滿意的。
那麽這“諧拳道”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武功呢?相信各位讀到這裏時也已猜到了它是一種以關節技和絞技為主,少量打擊技為輔的柔術。
也正因如此,這門武功並不需要什麽運氣的心法去配合,且用圖畫記載比用字要易懂得多。
此時此刻,郭琮那作死般的戰略,可謂正中孫亦諧的下懷;其實他要是拉開了距離和孫亦諧打,憑孫哥那兩下子,幾招之內就原形畢露了,但他偏偏選擇了玩寢技那抱歉了,孫門絕學真不是你清遠忠義門裏那些中等檔次的武功可以比的。
且說那擂台之上,郭琮擺好了迎擊的姿態,在那兒滿心期待著孫亦諧會和上一輪打李原一樣衝過來跟自己玩刺拳。
他都已經想好了,隻要先挨個幾下,等摸清了孫亦諧出拳的拳路,就抓個破綻,用幾招“擒拿手”鎖住孫亦諧的關節,或是幹脆把對方弄脫臼了,直接就能分出勝負。
這樣打,既不費什麽體力,也不會有太多損傷,最重要的是不會過多的暴露自己的實力,對後麵幾輪的比賽有好處。
郭琮想得是很美。
然而,現實卻是,孫亦諧根本沒擺什麽打擊流的架勢,而是用一個仿佛美式足球防守隊員突擊擒抱的動作衝了過來,照著郭琮就是攔腰一抱,猛力一衝。
也就是他郭琮,換個人被這麽一衝一抱絕對就被壓倒在地了,但他不同他馬步紮實,如老樹盤根,下盤穩健,似堅堤禦海,即使是被孫亦諧這種體重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奮力擒抱,也撼之不倒。
不過,郭琮也不可能絲毫不受影響,縱然他的架勢未散,但整個人還是被往後方推出了幾尺遠,他勢必得把上半身的重心向前傾一些才能止住退勢。
這一瞬的他絕對想不到,這個重心前移的變化,就是他失敗的開始
孫亦諧本來是打算用擒抱出其不意將對方壓到地上然後接一個“袈裟固”的,他也沒想到郭琮的馬步穩如泰山靠擒抱推不倒,但緊跟著他就通過身體的接觸感覺到了對方重心的變化,於是,他隨機應變,變“推”為“拉”,一把攫住了郭琮的右臂,並順著郭琮上半身前傾的力道向後仰倒,將自己整個人的體重施加到了對方的胳膊上,拖著對方往地板上墜去。
這下郭琮可反應不過來了,一個踉蹌就朝前栽倒下去,他的膝蓋還沒著地呢,孫亦諧已經將雙腳騰起,衝著對方的脖子來了個“剪刀腳”,同時死死攫住郭琮的胳膊不放。
一息過後,兩人雙雙墜倒在地,且郭琮已經中了孫哥的“三角絞”。
可能有人會奇怪,這諧拳道裏為什麽盡是一些現代柔術的技術,其實這很容易解釋,因為孫家那些習武的祖先裏剛好有一位的武學天賦實在太低,內功怎麽練都練不出名堂來,但他又因種種原因沒有去學,所以最後他就全身心地開始鑽研這些不需要內功就能製敵的寢技。
考慮到人類的身體構造這千百年來也沒怎麽變過,隻要有心鑽研這塊,那最終研究出來的技巧自是大同小異的。
當然了,在這個內功和外功五花八門的武俠世界裏,創出諧拳道的那位祖先終究還是沒能成為一流高手,畢竟他這幾手也就隻能在那些二三流的人物身上討得便宜,遇到一流高手被人用內力強破便沒用了。
好在眼下的郭琮也不算什麽一流高手,他的“武功好”,隻是在年輕一輩當中相對而言,若是拉到江湖上去實戰,怕是要被那開黑店的箸尖紅吊起來打。
孫亦諧這套諧拳道,對付郭琮這種級別的剛剛好。
“唔”被三角絞鎖了才十秒不到,郭琮的臉就憋得紅裏透紫。
他呼吸受限,關節被鎖,空有一腔氣勁但就是掙不開那局部的鉗製。
本來嘛,像他這種沒經過針對訓練的人幾乎是不可能掙開專業的鎖技的,這種技巧被發明出來就是為了讓力量和體重占劣勢的人也可以以弱勝強;非要用蠻力去掙脫鎖技的話,那難度就類似於一名成年男子試圖隻用一根小指的力量在拔河中戰勝一條狗不是不可能,但很難。
又過了幾秒,郭琮已瀕臨窒息,這時在他的腦海中,一個他想都沒想過的念頭伴隨著難以名狀的恐懼朝他襲來:“難道我會輸給這孫亦諧?”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個激靈,緊接著,巨大的憤怒和不甘催生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力量。
“哈!”突然,郭琮爆喝一聲,用他最後的一點力氣奮力擰身,同時自折一臂,以肩膀脫臼的代價生生從孫亦諧的鉗製中脫出,並翻滾向了一旁。
“想跑?”孫亦諧是什麽人?在分出勝負之前,別說你自折一臂了,就算你自挖雙目隻要他覺得你還有威脅,他就不會鬆懈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孫亦諧在被掙脫後緊隨著對方翻滾的方向就做了個蛙跳,趁著郭琮還沒起身,又是整個人一纏一絞,由對方的一條腿為軸,再度把郭琮給鉗製住了。
這次,孫哥施展的是以下肢為目標的鎖技,並不會影響到郭琮的呼吸,隻是會讓對方非常非常得疼。
但那郭琮也是個硬骨頭,畢竟練武之人,平日裏傷筋動骨早就習以為常,如今在擂台之上,他若是痛得直叫喚,那多丟人?
所以,縱然孫亦諧絞得他疼痛難當,他還是咬著牙沒喊;非但沒喊,還提起內力,用自己尚未脫臼的那條手臂打出了一掌
這,就是在我們所了解的現代格鬥中不可能出現的破招之法了,但在一個有內力存在的世界,這是很正常的。
下一秒,郭琮便啪一掌打中了孫亦諧的腳底。
孫哥的身上有護身寶甲,但腳底板可沒有,這掌正中孫亦諧的湧泉力衝襲之下,讓孫亦諧的左腿從腳底麻到了膝蓋,還好這時的郭琮因為姿勢和痛疼的原因出不了全力,否則孫亦諧怕是得瘸著下台了。
“媽個雞的這小子還真下黑手啊!”孫亦諧心裏頓時就毛了,心想著,“老子隻是鎖住你想讓你自己投降,你居然跟我玩兒命?你這是要逼老子絞殺你是吧?”
念及此處,他傾身變式,幹脆就把郭琮的膝蓋也給擰折了。
“啊!”郭琮終於痛得忍不住了,不由得叫出聲來。
但這還沒完,孫亦諧又趁對方因疼痛而僵住的刹那,一個撲滾,來到郭琮頸側,順手就從側後方給郭琮上了個裸絞。
“諸位評判!”絞上之後,孫亦諧立刻高聲嚷道,“你們再不叫停,我和這位郭兄弟怕是要傷了和氣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我現在隨時可以贏,但我要是真下手了,這場麵可就不好看了,既違背了這武試“點到即止、切磋技藝”的精神,也會造成比較嚴重的傷害和仇恨;但是呢這姓郭的小子現在顯然是覺得不服,所以死活不肯投降,在這種兩難的局麵下,希望由你們裁判出麵把這事兒了了。
那些坐在評審席上掌門和前輩們都是老江湖了,孫亦諧的這番用意他們又怎會不知?但該由誰出麵來中止這場比賽,也是有講究的
換了別場,這種時刻肯定是由沈幽然負責起身叫停,但有孫亦諧出場的場合,他就不太好隨便插手了畢竟他倆之間一直被傳有黑幕,沈幽然若現在站起來宣告比武中止、孫亦諧贏了,很可能會落人話柄。
其他那些掌門呢,說是可以說,但這事兒有一定風險;萬一清遠忠義門的人小心眼,把他們門下精英在此“一輪遊”的這筆賬算到中止比賽的那個掌門頭上,繼而與那個門派結下梁子,說了豈不是引火燒身嗎?
好在,坐在評審席上觀戰的那一排大佬中,有一位就是來自忠義門的,論輩分算是郭琮的師叔;此刻這位師叔聽到孫亦諧的喊話,略一尋思,便站起身來,高聲道:“琮兒,莫要意氣用事!”
說完這句後,他又微變了語氣,衝著孫亦諧道:“孫少俠,我乃清遠興義門掌事呂世遠,這場比試郭琮確已是輸了,還望孫少俠手下留情。”
聽到那個“輸”字時,孫亦諧便安心了,他知道,有呂世遠這句話在,接下來郭琮不管再做什麽也已改變不了結果。
於是,在那話音落時,孫亦諧立馬就鬆開了郭琮,並起身遠離了對手。
倒是郭琮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天空,似是在消化著自己已經落敗的事實。
此刻,他的右肩脫臼、左膝扭傷、頸部和肋部都有淤痕盡管這些都不是什麽養不好的傷,但疼是肯定的;但和他心理層麵的創傷相比,身上的這點痛已經不算什麽了。
這是郭琮第一次被同齡人打敗,而且是被一個在他看來比自己弱很多的同齡人在眾目睽睽下擊潰;這對一個意氣風發的十八歲少年來說,無疑是個一時半會兒過不去的坎兒,他能忍住在台上沒哭出來其實就已不錯了。
幾名在台下觀戰的同門師兄見郭琮躺著不動,趕忙上台去把他攙扶起來,抬下了台去;下擂台的時候,郭琮已是恍恍惚惚,一句話都沒說,他自不會跟孫亦諧道那句“領教”,而孫亦諧也沒必要回他“承讓”了。
用一個現代的概念來說就是這比賽打完後兩邊都沒打“GG”。
不過這次孫亦諧躍下擂台的時候,已沒人再覺得他卑鄙或者勝之不武了,因為他這場的確是用實力贏的。
他能以技之長、攻彼之短,做到以弱勝強,著實不易。
另外,由於他這兩輪下來展示的都是幾乎沒人見過的格鬥技法,所以兩輪過後,他的武功如何,仍然沒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