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府的早膳莫不是屎
離開興寶閣，江幼瞧見街對麵的一個泥人攤子有趣，快走幾步過去，青桐則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雙手懷抱著沉甸甸的妝奩，若有所思。
她並非生來奴籍，小時候雖然家裏不富裕，卻也是雙親俱在的良民。
四歲那年爹犯了事，被官差砍了腦袋，娘當場就被嚇瘋了，而她則被人牙子倒了幾手最後賣到江府。
同批入府的丫鬟裏，隻有青桐年齡小又呆呆傻傻的，自然分不到好院子裏，最後主母陳氏把她這被挑剩下的指給了三小姐江幼。
這些年，三小姐不受老爺和夫人的寵愛，沒少被欺負打罵，身上隔三差五就青一塊紫一塊的，青桐看在眼裏特別心疼。
如今可好了，三小姐大難不死，更添了淩厲的氣勢，再也不會被欺負了。
青桐想的入迷，並沒注意到不遠處有輛馬車衝著她和江幼急奔過來，那馬蹄鼓點般翻動，帶起陣陣煙塵……
臨街酒肆的隱蔽角落裏，莊廷揮手屏退暗衛後，幾步上樓走進二層雅間，低聲匯報道：“殿下，暗衛回稟，昨夜城外的殺手恐怕……是太子殿下的手筆。”
“二哥太心急了。”顧九卿一襲錦袍，立於雅間臨街護欄邊淡淡道，一副了然神情。
月餘前，貴妃因所居蓮華宮的一池金蓮全數枯死心痛交瘁，纏綿病榻。金蓮乃經九九八十一天佛光加持開光所得，是貴妃為東楚祈福所求。皇帝震怒，不僅杖斃了照顧金蓮的宮人，更是立即宣國師進宮辦法事，避凶趨吉。
國師夜觀天象，點出了關竅，原來在盛京西北邊城中，妖女現世，禍國殃民，必誅殺之方可國運順遂。
皇帝駭然，即刻下令東都大營出動精英騎兵圍剿妖女，然國師卻眉頭緊鎖，道了句不可，諱莫高深道：“本年份屬土，卻隱含土弱淤塞之勢，誅殺妖女必得是皇族中五行屬木之人，方能土為木折，化凶為吉。”
於是，生辰屬木的三皇子顧九卿持妖女生辰，由金吾衛精兵護送前往景陽城誅妖，卻在城郊遭到了殺手埋伏。
“還有……”
莊廷無奈攤手道：“經細細探查，景陽城內城外的都從沒出現過武功高強，且皮膚黢黑的女子。”
嘹亮高亢的馬匹嘶鳴聲驟然響起，兩人齊齊向街麵上看去——
一輛狂奔的馬車如失控般，直直衝向一個抱著木盒子的少女。馬蹄高高揚起，幾乎下一瞬就要踏到少女嬌軀上，若是被這剛硬的馬蹄踩中，毫無疑問的必將殞命當場。
顧九卿眉頭一蹙，毫不猶豫出槍搭救，然而手下卻一空，暗道聲“糟糕”，此次出門隻為消遣未帶兵器。他再轉頭看向街麵，心知已錯過最佳出手時期，這個距離即便他再衝上去，也無法阻止馬匹傷人。
明明化日光天，豔陽輝照，一條年輕的生命將隕於咫尺，他卻力不能及。一下子蟄伏在陰暗中的記憶倏然翻湧上心頭，似乎有絕望的冤魂在天際俯視著他的無能。
所有人的瞳孔瞬間放大，婦人緊忙捂住孩子眼睛，低聲安慰著“無事無事”，覆在稚嫩麵龐上的手卻忍不住發抖。
青桐仰頭望著昂揚在眼前比她高出近一倍的駿馬，頃刻間臉色慘白一片，尖叫被噎在嗓子裏，甚至連呼吸都忘了，卻下意識的摟緊懷裏的妝奩——那是姑娘的一片心意，她拚死也要護著。
已站在泥人攤前的江幼發覺情況有異，即刻轉身，全身肌肉驟然發力，豹子般迅捷的身形瞬間撲到青桐身邊，攀上她的腰，手臂發力把她猛的推向路邊，而江幼纖弱的身子卻落在馬蹄正下方，彈指間即將斃命於蹄下。
混亂**裏，人群中閃過一個身披麻布鬥篷的高大男子，鬥篷下一雙金色異瞳緊緊鎖定奔馬，眸光驀然緊縮，隨即迸射出強烈殺意和恫嚇。
瞬間，那揚蹄駿馬便被暴烈的淩厲凶氣瞬間震懾住，整個馬身控製不住的戰栗顫抖，揚著的馬蹄也停滯在空中一瞬——
對江幼來說，這一瞬便足夠了，一根通體烏黑的軟鞭陡然出現在掌心，鞭頭準穩的纏上路邊立柱，配合腿上肌肉勃然發力，嬌小玲瓏的身軀如飛一般，瞬時離開馬蹄所落範圍。
乍穩住身形，江幼即刻抬眸環顧四周，卻尋不見方才那徹骨森寒殺意的源頭……
“姑娘！嗚嗚嗚！”
反應過來的青桐哭聲震天，鼻涕眼淚一起淌，抱住江幼放聲大嚎。
“可傷著了？”
“沒，沒……”
青桐抽抽搭搭的哭得傷心，伸手指向車輪下被碾得稀碎的妝奩哽咽道：“怎，怎麽辦……”
望著散落一地軋變形的金帛珠玉，青桐心酸極了，那是姑娘的一番心意，她卻沒抱穩，落得這般模樣。
倏然，馬車上傳來一聲尖利怒罵：“哪個瞎了狗眼的畜生！竟敢擾本小姐的車架！”
馬車簾子微動，一名身穿湖藍色裙裝的少女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下車來，眉眼間充滿著鄙夷不屑。
徐知府的嫡女，徐秀珍。
以士族之女自居，從來瞧不起商賈人家，偏江美玉為順利嫁入徐家，低三下四的吹捧未來的小姑子，銀錢首飾孝敬不斷，哄得徐秀珍愈加狂妄刻薄，目中無人。
“大姑娘，是江家的三姑娘。”淺碧色衣裙的小丫鬟聲調拉長，陰陽怪氣道。
“喲，我當是誰這麽喪氣。原是外祖父新收的妾啊！”
徐秀珍知道外祖父的德行，乍聽說他看上了江美玉也是訝然，一轉眼又聽說江家要送個庶女去做妾，更加鄙夷商賈行徑。
昨日劉府妾室入門，她本想去看個熱鬧，卻被母親拘在家裏，心裏無端憋了股邪火。
她一大早出門打算去奚落江美玉一番，便錯過劉府報喪的下人，絲毫不知劉老半夜過身的事，路上聽丫鬟說瞥見了江幼，這才來找茬。
“見過徐小姐……”青桐正要行禮，卻被江幼止住，一把拉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徐府的早膳莫不是屎？”
江幼氣定神閑，語聲清脆道：“怎的說話滿嘴腥臭，這般惡心。”
周圍眾人還沉浸在驚心動魄中，繁鬧的街麵一時安靜，正好把江幼這話聽了個清楚，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