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這號人物如何會吃虧

長街的東南角被人群裏三圈外三圈地圍得水泄不通,明明人頭攢動卻一片安靜,隻聽得一女子的悲戚聲。

“我的命好苦啊……”

“同為江家女兒,竟落得這般下場,母親您怎的這般偏心!”

江幼開始還隻是幽怨哭訴,漸入佳境後,哭嚎得更加順口了些,淚水好像開了閘一般,決堤狂流——

嗚嗚嗚。

這介麻油怎的這般生猛,眼淚根本止不住哇!

陳氏目瞪口呆:現下受欺負的明明是她的寶貝嫡長女,這賤蹄子在攪得什麽災!

她怒瞪了一雙眼再欲叱罵時,卻聽圍觀人群中已傳出些冷嘲熱諷:

“這首富江家竟這般烏糟,拿個沒及笄的女兒換富貴!也不嫌磕磣!呸!”

“就姓劉的老頭子幹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兒,誰人不知!哪個正經人家能上趕著送女兒去做妾啊!”

“陳氏平日穿的綾羅綢緞,怕不都是賣女兒換的吧!哈哈哈哈。”

“我聽說這江家的嫡女已經許給徐知府的兒子做媳婦了,這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就得配個大王八!”

“……”

隨著這些露骨的議論,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毫不遮掩的嘲笑聲,江美玉羞惱得一張粉麵漲紅得滴血般,陳氏自知大勢已去,隻得拉著女兒在江管家的掩護下逃竄而去。

江幼抬眸,幽幽望著陳氏母女狼狽身影,帕子下的唇角輕勾。

嘖。

這點子下藥的把戲真是不夠看的。

那花糕上的藥量她便是隔著兩米遠都聞的清楚!她假意順從著陳氏身邊的婆子,走進悅來客棧二層最裏間的客房,轉頭就從窗子翻出去。

再一針羥基丁酸GHB紮下去,江美玉隻能毫無神智地由她擺布,落得個自作自受的下場。

江幼轉身麵向眾人,福身道:“謝各位鄰裏鄉親替江幼仗義執言。”

她的麵色仍有些蒼白,哭過的雙眼微微紅腫著,連著嬌俏的鼻尖也染了淡淡的桃粉色,顯得格外惹人憐惜,竟讓隱在人群中的顧九卿一時看得呆了去,直想著為她遮風擋雨,省得再受絲毫委屈。

不過,他又倏然想起,早些時候路過暗巷,正聽見這妮子交代緋色衣裙的女子,去悅來客棧二層某間房間裏等著……

嗬,她這號人物如何會吃虧?!

顧九卿忍不住薄唇微抿,扯出抹無奈淺笑,旋即轉身離開。

當他返回徐府時,管家恭恭敬敬的請他前往書房:“我家老爺已等候您多時。”

書房裏。

徐傳成畢恭畢敬的請顧九卿坐在主位,他則雙膝跪地,恭敬地呈上一則密函,道:“啟稟宣王殿下,那生辰的女子下落,已然有了著落,請殿下過目。”

顧九卿接過密函,上麵赫然是一個熟悉的名字——江幼。

他微微眯起眼睛,細細描繪著這兩個字,腦中倏然浮現出那烏雲堆發,明眸善睞的瀲灩身姿,想到她今晚才哭訴自己的命苦時,唇角竟一時忍不住輕揚。

一呼一吸間,心裏已有了決斷。

顧九卿將那密函收入袖中,道了聲請起,待徐傳成坐穩後,才溫言道:“本王聽聞已致仕的劉峽劉禦史,是徐大人的嶽丈?”

徐傳成忙點頭稱是。

嶽丈致仕前官拜正三品禦史大夫,是得見聖顏的京官,說不定跟皇子相熟,如今自己差事辦得不錯,莫不是要受宣王殿下的提攜?

徐傳成忙挺直了脊梁,滿心期待著宣王殿下的褒獎。

不料顧九卿的麵色卻驀然冷了下來:“從前就聽聞劉峽是個後宅不安的,卻不想到告老還鄉後更加猖獗,他到底禍害了多少無辜少女,你這景陽城的知府可知道得清楚!”

“撲通!”徐傳成被這突然的發難嚇得雙膝一軟,徑直跪在地上。

顧九卿卻不放過他,冷聲斥道:“徐卿莫不是以為本王眼瞎耳聾,不知這密函上的少女便是江家為了攀附你這堂堂知府大人,送去給劉峽做妾室的?!”

“宣……宣王殿下饒命!嶽丈所做之事,下……下官確實不知,還請……請殿下放過下官失察之責。”徐傳成心下駭然,冷汗順著額頭緩緩滴下。

“本王聽聞江家女兒已葬入東郊亂葬崗,如今入土為安,不好擾了逝者清淨。徐卿覺得呢?”

徐傳成還哪有膽子敢質疑宣王殿下的英明決斷,連忙磕頭大讚宣王殿下慈憫之心。

看火候差不多了,顧九卿聲線一轉,又言景陽地處邊境,朝堂上常有彈劾之聲,徐傳成這知府之位若想坐得踏實,還需深埋根莖,有所倚仗方為安穩。

徐傳成如何聽不出宣王殿下口中的拉攏之意,忙磕頭表忠心,直言以三皇子馬首是瞻雲雲,直到顧九卿離開書房,徐傳成才恍然發覺背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緊忙喚來管家,連聲吩咐著,劉老的喪事徐家萬不可跟著操辦!又緊拉住管家的袖口:“務必盯住那兩個逆子,這幾日萬萬不要惹出岔子!”

說完這些,他才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這位爺麵上風光霽月,骨子的威勢實在不凡……”

已圓了大半的明月掛在墨色的夜空中,皎潔生輝。

一輛馬車徐徐停在江府門口,胡子拉碴的江豐茂形容狼狽的被扶下車,自那日跟郭通判打過照麵後,安下心的江豐茂便忙著處理生意上的事端,忙了這幾日才踏夜歸家,現下隻想倒在榻上好好睡一覺才行。

他還沒想好去哪個院子過夜,就被陳氏身邊的婆子給請到主院,遠遠望著燈火通明的主屋,江豐茂頗有種老妻甚慰的體貼之感,他約莫著陳氏已備好了一切,就等著給他接風解乏。

當他一腳跨進主屋,見到釵環不整、披頭散發的陳氏時,忍不住大驚失色,連聲問道是不是家裏遭了賊!?

待陳氏哭哭啼啼又添油加醋地說明了因由,他才知道這幾日江幼又惹下了禍事!

“糊塗!”

江豐茂一拍大腿,怒道:“即便她再犯錯,你如何能想著找人汙她清白這種昏招!”這城裏,達官貴人有這許多,隻有清白之身的女兒,才好送人做妾啊!

陳氏卻管不了這許多,隻哭天抹淚地要他做主:“老爺快去報官,扣個不敬嫡母的罪名,將她打發了吧!亦或一張義絕書,攆她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