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葉柏念看著丁麗秀身上的猙獰傷疤, 心頭一緊。
“麗秀,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丁麗秀摟了摟衣服,直起身子,為難地苦笑了一下:“是我爸爸, 他每次喝完酒之後都會打我。”
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過這一次, 丁父對她的施虐要比往常更狠一點。
丁父和狐朋狗友一起聚在家裏喝酒, 途中突然動了殺狗吃肉下酒的心思。她怎麽可能容忍這個神經病殺掉她的狗狗?當眾狠狠地推搡了丁父一把。
丁父隻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瞬間將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了她的身上。
她反抗的力氣在一個中年男人麵前不值一提,換來的也隻有丁父變本加厲的虐待。
唯一好的一點隻有,丁父打完她以後累了,爬到**睡死了過去, 沒空再打那幾隻狗狗的主意。
丁麗秀不敢將狗送給村裏的其他人,她擔心丁父會跑上門鬧人家, 導致狗狗最後還是會被送回丁家, 擺脫不掉被丁父殺掉的命運。
她思前想後,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就是將狗狗們拜托給葉老師。
葉老師自從在清山成功辦起女校,她在所有女孩的眼裏,便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整個清山,沒有人敢冒犯葉老師,哪怕是清山最不講理的混不吝, 葉老師都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沒關係的, 葉老師,您不用管我。”
丁麗秀實在不好意思繼續麻煩葉柏念, “你願意幫我給狗狗找領養人, 我已經很感激您了。他這次有機會打到我, 是因為我回家了,我接下來一年都不會再回家啦,看他再怎麽打我?!!”
等她今年順順利利考上大學,她可以徹底走出清山,再也不會回來。
丁父永遠都不可能再找到她,她會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啟自己的嶄新人生。
丁麗秀說這句話時,臉上有怨恨的情緒一閃而過。
葉柏念一直都奉信一點,任何感情都宜疏不宜堵。丁麗秀被家暴的事情如果不徹底處理,等到將來,對方終究還是會很難擺脫家暴帶給她的心理陰影。
“麗秀,老師隻想問你一句話。”
她伸手替丁麗秀整理好衣領,“如果老師說,我有辦法幫你出氣,你願意去找你爸爸出這口氣嗎?”
丁麗秀撫摸著剛被葉柏念撫平的衣領,表情微微怔忪:“真的可以嗎?”
葉柏念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
“好!我想出這口氣!”
丁麗秀咬牙道。
在她的記憶中,她從小是在丁父的拳腳和斥罵聲中長大的。小時候,她沒有任何力量來對抗丁父,隻能任憑對方打罵,最嚴重的一次,她被打的隻剩下了半口氣。
長大後,她一直在嚐試著反抗丁父,由於力量懸殊,每次都是她吃虧比較多。但唯一好的一點是,最起碼,她有了對抗丁父的力量,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有任何機會反擊的小女孩。
……
葉柏念先帶著丁麗秀去了自己的住處。
她從櫃子裏取出醫藥箱,打算先給丁麗秀處理身上的傷口。
段斯衍很有眼色地閃身進了隔壁房間,拉上房門,完全保證了女孩的隱私不受侵犯。
他的這一細微舉動,讓本來還有些忐忑的丁麗秀鎮定下來。
段先生是葉老師的男朋友嗎?看上去氣場強大得可怕,比起外強中幹的丁父,段先生更令她感到膽怯。
不過,現在看來,他和葉老師一樣,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可葉老師的男朋友,一定會是個好人吧?要不然,他憑什麽可以站在葉老師身邊?
葉柏念專心給丁麗秀處理著傷口,絲毫不知道,麵前的小姑娘已經將她和段斯衍翻來覆去對比了個遍。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段斯衍還不錯,但葉老師更棒!他配葉老師,也隻是勉勉強強啦。
葉柏念處理傷口的時候才發現,除了今天的傷,丁麗秀身上還有很多舊傷疤,匍匐在女孩幹瘦的身體上,看上去猙獰又可怖。
她咬咬牙,強壓下心頭翻滾的怒火,小心翼翼地替丁麗秀處理完傷口,又在傷口邊緣塗抹上了祛疤藥膏。
塗完藥,葉柏念順手將剛剛開封的祛疤藥膏遞給丁麗秀:“這瓶藥膏你拿著,每天早中晚塗三次,祛疤效果很好。最起碼,它可以保證你這次的傷口不留疤。”
丁麗秀連連擺手推脫:“不、不用了葉老師,我已經很麻煩您了,不能繼續……”
“拿著。”
葉柏念打斷丁麗秀的話,強行把藥膏塞到她手裏,“這沒什麽好客氣的。收好藥,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丁麗秀意識到,葉老師是要帶著自己去找丁父,蹭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好,我們現在走吧,葉老師。”
兩人剛準備離開,段斯衍從隔壁房間推門而出:“老師,我跟著你們一起去,可以嗎?”
他知道葉柏念的武力值驚人,別說對付一個常年被酒精掏空身體的酒鬼,就是打他,他也隻有求饒的份兒。
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陪在葉柏念身邊。
總不能每次處理人渣都要弄髒老師的手吧?這種髒事,他願意代勞。
葉柏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段斯衍:“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
她剛才給丁麗秀上藥的時候,聽到段斯衍在房間裏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沒事做的閑人。
段斯衍抿唇:“我不忙。”
對方都這樣說了,葉柏念自然沒有不讓他跟著的道理。
……
葉柏念他們到丁家的時候,丁父正在掄著鋤頭鋤地,鋤兩下,隨手抄起腰間的酒瓶子,咕咚咕咚猛灌兩口,嘴裏還在不停地罵罵咧咧。
“媽的,賤丫頭賠錢貨,見幾條狗東西比她爹都親,呸!別讓老子逮到那幾條狗,不然宰咧!吃肉!”
罵完,丁父又猛地用力掄了下鋤頭,沒想到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揚起的土糊了他一臉。他連忙一邊抹臉,一邊呸呸呸。
場麵實在過於滑稽了,丁麗秀首先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葉柏念抬了下眉,強壓住想笑的欲望,撇過頭去看旁邊的段斯衍。
段斯衍倒是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丁父的滑稽模樣並不能引起他任何的情緒波動。
“賤皮子!你還給老子知道要回來?!!!”
丁父還沒站起來,伸手去撈旁邊的鋤頭,似乎想拿起來打丁麗秀。
葉柏念慢悠悠走上前,搶在丁父拿起鋤頭之前,一腳將鋤頭踢開:“你幹什麽?沒看到你女兒帶了客人回來嗎?”
“葉、葉老師?你怎麽來咧?”
丁父顧不上震得發麻的掌心,連忙從地上支棱起來,畢恭畢敬地向葉柏念打招呼,“是不是這個賤丫頭給你說啥咧?你別聽她的,她像她那個便宜娘!最擅長說謊!”
要說丁父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是誰,排在第一的是他經不住打、早早死掉的亡妻,排在第二的就是葉柏念。
要不是葉柏念在清山辦了這所女校,他家的賤丫頭翅膀可能這麽硬?
跟她娘一個樣,讀了兩天書,不知道自己姓啥咧!天天想著從這個山溝溝裏跑出去,呸!
丁父每次想到丁麗秀對他的反抗,都會在心裏拉出來葉柏念,把她罵了一遍又一遍。
但當著葉柏念的麵,他連一點不滿都不敢說出口。
葉柏念自然看得出,丁父對她的虛偽討好,她淡淡道:“麗秀什麽都沒有跟我說,是我自己發現,她的身上有傷。”
丁父搓著手,嗬嗬幹笑兩聲:“葉老師,您是城裏人沒見過,在我們村裏,打老婆打孩子再正常不過咧。”
她懶得聽丁父和她扯村裏的“風俗”,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就問一句,你以後不打丁麗秀,能做到嗎?”
丁父剛準備點頭扯謊,打算先把葉柏念應付著打發走,再收拾嘴不把門的丁麗秀。
隻聽下一秒,葉柏念繼續道:“再讓我聽任何人反映,你打了丁麗秀,我會剝奪你跟著村裏人一起種小番茄致富的資格,聽到了嗎?”
“不行!這絕對不行!”
丁父看著景英家賺了錢,眼紅的不行,就等著他種的小番茄成熟,像景家當初一樣,大賺一筆呢!
他再也裝不下去低眉順眼,扯著嗓子開始嚷嚷著反對:“丁麗秀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你管不著!小番茄種子是沈故送給我們種的,我種不種,你也管不著!”
葉柏念挑眉嗤笑:“所以說,這代表著,你還想打她?”
“我打就打咧,你還能怎麽樣?!!”
丁父叉著腰,梗著脖子嗆葉柏念,“你有種打我咧!你敢戳我一個手指頭,我去派出所告你!”
他可不是不懂法。
他打老婆打閨女都是家事,派出所拿他沒辦法。但葉柏念敢打他就不一樣咧!這屬於尋釁滋事,他能把她告進派出所咧!
她摸了摸臉頰,歎了口氣,似乎看起來十分苦惱:“你說的都對,那我隻能想想其他辦法了。”
“你不是說這都是家事嗎?正好,不如這樣吧——”
葉柏念笑眯眯地開口提議,“以後你打你女兒,我也教你女兒打你。”
丁父冷笑:“她打我?看我不把她的皮給剝咧!”
葉柏念給旁邊的丁麗秀使了個眼色,對方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噠噠噠跑到丁父麵前。
“我恨你!恨死你了!葉老師剛才教了我幾招防身術,我不可能再一直挨你打咧!”
丁麗秀對著丁父大聲吼道,越吼越委屈,眼淚頓時充滿整個眼眶,“你不信你就試試!我媽被你打死咧!我不可能任由自己也被你打死!”
早亡的丁母是丁父的逆鱗,聽丁麗秀提起丁母,丁父的火氣蹭得一下躥起來。
他再也不顧不上旁邊還有葉柏念和段斯衍,抄起鋤頭就要打丁麗秀:“你個賤丫頭,胡說八道什麽咧?!!你娘是自己病死的,關老子什麽事?!!”
丁麗秀同樣不甘示弱,像隻露出利爪的小獸,衝上去,和丁父扭打在一起。
葉柏念一直在旁邊盯著,準備等丁麗秀快吃虧的時候出手相助。丁麗秀比她想象中要厲害得多,她隻在家裏教了丁麗秀半個來小時的防身術,對方現在已經能熟練使用了。
丁麗秀不僅沒吃虧,現在還大有一種能把丁父摁在地上摩擦的狠勁。
丁父到底是年紀大了,又喝了酒,很快沒了力氣,隻能被丁麗秀壓在地上打。
細密的拳頭反複砸在丁父的身上,他終於意識到了害怕,開始連連告饒:“麗秀、秀秀、閨女、寶貝丫頭,求你了,別打咧!別打咧!你再打可就要把你爹打死咧!”
丁麗秀置若罔聞,一個勁兒地宣泄著自己心裏的怒火。
她對丁父欺軟怕硬的個性在再清楚不過了。
丁父不可能把挨她打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被女兒打,實在有違他“英勇的男子漢”形象。當然,他跑出去告訴其他人,她打了他,她也不怕!
這個人渣活該!
她很早就想打他一頓替媽媽和自己報仇,但她打不過他。現在不一樣了,葉老師教給她的招式真好使,她要狠狠揍他!
“葉老師,葉老師,還有這位先生,你們快點兒,讓她別打咧!”
丁父見央求丁麗秀沒用,隻能反過來求葉柏念和段斯衍,特別是段斯衍。
骨子裏的大男子主義,令他本能的認為,段斯衍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先生,你是葉老師的男朋友吧?你就這樣看著你女朋友讓我閨女打我咧?小心她將來同樣打你!被個臭娘們兒騎在頭上,你能受得咧?!!”
段斯衍本來隻想看戲,沒想到沒眼色的丁父會強行cue他。
他好心情瞬間敗光不少,輕嘖出聲:“丁麗秀對嗎?你先別打了。”
丁麗秀沒聽他的,而是第一時間去看旁邊的葉柏念。
葉柏念看著以為自己找到“救星”的丁父,勾了勾唇角,對丁麗秀說:“聽段斯衍的,別打了。”
丁父一臉狂喜,他強撐著想從地上爬起來,還不忘籠絡吹捧段斯衍:“段先生是吧?我就知道,臭娘們兒,再厲害還是得聽咱爺們……啊——”
丁父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啪嗒臉先著地,疼得當場昏了過去。
“嘖,太弱了。”
段斯衍淡定地收回腿,似乎剛才跺丁父的那腳根本沒用什麽力氣。
嗬嗬,丁父多大臉啊?才會認為自己會和他一條戰線?他讓丁麗秀住手,是因為他想親自動手揍人呐:D
敢罵他的葉老師?必須揍死!
……
丁麗秀出了氣,整個人都暢快不少。
她熱情地邀請葉柏念和段斯衍留在家裏吃晚飯,兩人婉拒了她的邀請。
葉柏念離開前,丁父還在菜地裏昏迷著,丁麗秀正拿著一張很舊的相框,一邊擦拭,一邊隔著鏡框輕吻著相片上的人。
照片裏的人是丁母,長得白淨纖瘦,和清山本地的婦女並不像。
“我媽媽其實是被拐賣來的。”
丁麗秀提起丁母,臉上劃過黯然,“她以前一直想跑,想回去找自己的親人。後來生下了我,她就一直生活在這裏,是我害了我媽媽。”
如果丁母不是為了她,不可能留在清山,更不可能最後被丁父打傷身體,身子一日一日垮下去,最後病死在**。
丁麗秀繼續道:“我將來一定要去S市上大學,我要替我媽媽找到她的親人,把這個人渣和那群人販子都送進監獄!”
人渣說的是丁父。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讓這個人渣生不如死!”
丁麗秀抹了把眼淚,“他當初怎樣打我媽媽和我,我現在就要怎麽打回來!”
葉柏念靜靜地聽著丁麗秀的話,沒有說教,也沒有阻止。
挺好的,人渣必須要受到懲罰,她很欣賞丁麗秀這種敢愛敢恨的態度。
於是,從這周開始,丁麗秀每周周末放假,都會回家。
回到家,丁父在和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她會蠻橫地掀翻酒桌,對著丁父又打又罵。
丁父一開始還敢還手,但很快,他發現自己已經打不過丁麗秀了,隻能求饒服軟。於是,慢慢的,他連酒都不敢喝了。
丁麗秀可不會就這樣收手,她學著丁父曾經的樣子,對著丁父處處找茬挑刺。
沒做飯,打一頓!
沒洗衣服,打一頓!
不肯好好下地幹活,再打一頓!
丁父實在受不了了,哭著求饒沒用,跑去村委會,村委會的人知道他的德行,都不肯出手相助。
他又跑去派出所求助,警察倒是來了。
可是,當警察走訪調查時,所有村民的口徑都出奇的統一:“誒?警察同誌,你說麗秀揍她爸爸咧?不可能不可能,麗秀那娃多乖,俺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俺們看著長大的。”
“麗秀那孩子,可憐著咧!媽媽早早死咧,自己小小年紀,差點兒被她爸打死,還是我們做鄰居的一口一口米湯把她給救活的。”
經過幾番調查,警察不耐煩地揮揮手,趕走了丁父:“這不都是家事嗎?跑來找警察有什麽用?”
丁父欲哭無淚,隻能開始學著自己躲丁麗秀。
每次丁麗秀周末放假,他都提前跑得遠遠的,絕對不讓丁麗秀抓到他。
現在的他,比任何人都期盼著,丁麗秀能快點從這個山溝溝裏考出去,讓他能從這種地獄般的日子裏脫離開來。
丁父渾然不知,丁文秀考出清山後的第一件事,是替母尋親。
第二件事,便是聯合丁母的親人一起,把他告上了法庭。
……
離開丁麗秀家時,太陽已經慢慢開始落山了。
這片山路,葉柏念走了幾十次了,她熟門熟路地領著段斯衍下山,還時不時指不遠處的番茄田給他看。
“這裏番茄的品質越來越好了,做成小零食、罐頭或者直接供應生鮮超市,應該都很不錯。”
說著,她戳了戳段斯衍的手臂,打趣道,“段董的投資眼光可真不錯,和我合作搞小番茄,你又能借著我的光,大賺一筆啦。”
段斯衍垂眸,視線落在時不時戳他胳膊的蔥白食指上,滾了滾喉結:“是啊,一直都托老師的福,我真的很幸運。”
葉柏念總覺得,段斯衍翻來覆去好像隻有這幾句話。
每句話不是在誇她,就是在誇她的路上。
段斯衍在她麵前的表現,似乎和在其他人麵前的表現,一直都很不一樣。
她忍不住問:“段斯衍,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我……”
段斯衍沒想到葉柏念會突然問他這個,“近期唯一的打算,是想向喜歡的人表明心意。”
喜歡的人。
葉柏念從段斯衍口中聽到這個詞,心髒倏地慢了半拍,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冒出來——段斯衍他,有了喜歡的人嗎?他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呢?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和段斯衍在兩個世界認識的時間加起來,馬上都要二十年了,但她似乎對段斯衍喜歡什麽樣的人一無所知。
段斯衍:“老師,其實我……”
轟隆——
沉悶的雷聲突然劃破天際,發出喑啞的吼聲。下一秒,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兩人的身上。
葉柏念還沒反應過來,段斯衍已經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用胳膊撐起來,遮擋在兩人的頭頂:“老師,我們快走吧,雨這麽大,待在山裏很危險。”
她點點頭,連忙跟上段斯衍,兩人一路快步跑下山,降雨絲毫沒有減少的趨勢,反而下得越來越大。
兩人跑回學校時,齊刷刷都淋成了落湯雞。
葉柏念平時最討厭淋雨了,苦惱地擦著頭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段斯衍見狀,連身上的濕衣服都顧不上換下來,閃身進了廚房,打算給她熬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驅寒。
“糟了!段斯衍你快出來看!”
段斯衍剛把薑切了一半,聽到客廳裏傳來葉柏念的呼聲,連忙扔下菜刀跑出去。
葉柏念站在客廳的窗前,指著不遠處嘩啦啦往下淌雨水的山坡,表情很是難看:“你看那裏,像不像是要發生泥石流的征兆?”
山坡上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石塊混著雨水往下砸。
段斯衍麵色凝重地點點頭:“的確有可能發生泥石流。”
他的話音剛落,葉柏念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套上了雨衣,她從鞋櫃裏找出雨鞋套在腳上,邊說邊往外跑:“我們班有個孩子住的地方很危險,很容易發生山體滑坡,我得立馬過去看看。”
段斯衍阻攔不及,連忙跟著她一起匆忙套上雨衣往外跑。
可等他跑出去,已經看不見葉柏念的身影了。他顧不得多想,一邊往學校外跑,一邊撥通了張青的電話,詢問她知不知道葉柏念口中學生的住址。
……
葉柏念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任靜靜家。
任靜靜是個留守兒童,家裏隻有她和妹妹任香香兩個人。
外麵瓢潑大雨,屋外還時不時響起巨石從山坡滾落的沉悶響聲,兩個女孩都嚇得不行,一起蜷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任靜靜開門,是我,葉老師。”
葉柏念重重敲了好幾遍門,兩個女孩才聽到了她的動靜,連忙下地把門打開。
看見她的到來,任靜靜還很茫然:“葉老師,雨這麽大,您怎麽來了?您快進來,我給你煮點薑湯喝。”
“沒空了,任靜靜,任香香,你們倆快點穿衣服和鞋。”
葉柏念緊急地催促道,“泥石流馬上就要來了,你們現在住的地方很危險。泥石流一過來,第一個摧毀的,肯定是你們家。”
兩個女孩都被她的話嚇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連忙穿衣服。
屋外巨石滾落的聲音間隔越來越小,還時不時伴隨著類似溪水的嘩啦聲。
葉柏念顧不上再讓兩個女孩檢查東西是不是帶齊全了,一隻手牽著一個女孩,飛快地往門外跑。
嘩啦——轟——
她們跑出家門的瞬間,衝擊而下的泥石流霎時衝垮了身後老舊的房屋。
……
等段斯衍終於按照張青的指示,順利找到任靜靜家時,雨勢已經變小了。
映入他眼簾的,隻有一地被泥石流衝成廢墟的殘骸。
他宛若雷擊僵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顫抖著摸出手機給葉柏念打電話。
電話很快通了,段斯衍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在麵前的廢墟裏,聽到了獨屬於葉柏念的手機鈴聲。
吧嗒——
他手上瞬間卸了力,任憑自己的手機砸在地上。
段斯衍的雙腿都在打顫,想到葉柏念已經被埋在了這片廢墟裏,他的臉上瞬間失去了全部血色。
他跑上前,瘋狂扒著麵前混著泥沙的廢墟,試圖從裏麵找到葉柏念,又害怕在裏麵真的找到葉柏念。
雙手被瓦礫劃破,傷口裏混著泥水,他也絲毫感覺不到疼,隻是機械的重複著扒拉廢墟的過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廢墟裏找到了葉柏念的手機,可手機旁邊,並沒有葉柏念的身影:“葉柏念!葉柏念!你在
段斯衍分不清打在自己臉上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不知道挖了多久,身後響起了一道永遠都令他魂牽夢繞的聲音。
“段斯衍?你把我的手機挖出來啦?”
段斯衍刨廢墟的動作一頓,手裏還捏著一塊沒來得及扔掉的石塊。他不敢回頭,生怕這隻是自己憑空產生的幻覺。
“哎呀,段斯衍,你是不是傻啊?你手受傷了沒看到嗎?”
葉柏念跑上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順手拍掉他手裏的石塊,眉頭緊蹙:“不就是個手機嗎?丟了就丟了,我可以再買一個新的。你好端端的扒拉著廢墟幹什麽,我……”
她嘟嘟囔囔地說著,抬起頭,對上段斯衍通紅的眼眶,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話音戛然而止。
沉默半晌,葉柏念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卻比剛才低了不少:“段斯衍,你該不會以為我被埋在
段斯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猛地一下,將她死死抱進懷裏,力氣大到似乎恨不得把她徹底箍在懷裏:“葉、葉柏念。”
他的嗓音喑啞,還帶著一點哭腔。
“怎麽回事兒呀你,段斯衍。還有沒有禮貌啦?”
葉柏念察覺到段斯衍小同學是被真的嚇到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開玩笑安撫他,“你怎麽能直呼葉老師的名字呢?”
“喜歡你,葉柏念,我真的好喜歡你。”
段斯衍整個人的聲音都在發顫,“我是個無恥的人,一直以學生的名義糾纏著你,你明明這輩子,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對不起,我一直都在覬覦你。”
可他真的好喜歡她,喜歡到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