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葉柏念很快喊了劉朝曦過來。
對方來的很快, 對她笑得一臉諂媚討好：“葉總，您喊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劉朝曦嘴上這麽問著，心裏卻忍不住洋洋得意——葉總肯定是為了獎勵她, 才特意避開學校的其他老師，悄悄喊她過來。
聽說葉總還是榮梧國際中學的校董，說不定，葉總是看重她的教學能力，想把把她調去榮梧當老師呢！
劉朝曦越想越高興, 麵上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仿佛自己已經離開了這片窮鄉僻壤, 成了貴族學校裏的精英老師。
“現在是在學校, 你叫我葉老師就好。”
葉柏念製止了劉朝曦繼續和她套近乎, 直接道，“有學生反映，你因為成績，對班裏的每個學生都進行過體罰。我們喊你過來, 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劉朝曦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笑起來：“葉老師, 您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因材施教。”
“我知道您在大城市教國際學校，這裏的學生和國際學校的學生可不一樣。國際學校裏的學生有家庭兜底, 試錯成本高得很。清山女中的女生們沒有這個條件，她們必須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
劉朝曦這話說的，倒好像一切都成了葉柏念的問題。
她皺了下眉：“劉老師, 你不要在這裏偷換概念。我並不認為, 這是你可以肆意毆打她們的理由。”
這些女生從小被周圍的環境所禁錮, 被父母, 被村民日複一日的灌輸著一些教條又封建的思想。一個個都很乖，膽子也很小。
棍棒教育隻會讓這些女孩子變得越發膽怯，甚至厭學。
葉柏念：“每位學生的天賦不同，她們背課文超過二十分鍾背不會，你要打；五分鍾做不出一道數學題，你要打；默寫一個英語單詞出了錯，你還要打。毆打能解決問題嗎？”
誰都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
在她看來，劉朝曦的方法不僅不利於學生的進步，還有可能導致個別學生為了逃避體罰，選擇在學習上弄虛作假，營造出一種自己在進步的假象。
麵對葉柏念強硬的態度，劉朝曦不高興了。
“嗬，葉老師，學生們不理解我的苦心，我無所謂。我沒想到連身為同行的你，同樣站在她們的立場上質問我。”
“大不了，今年這個初三，我不帶了。”
劉朝曦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清山女中的師資力量有多緊缺，劉朝曦再清楚不過了。她剛帶出一屆初三，接手這一屆準初三才剛半個來月。
要不是看在工資開的高，每個月還有獎金拿的份上，她才不會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教書。
按照以往的慣例，中考成績差不多也就在這幾天出。
劉朝曦有信心，她剛帶出去的這些初三學生，中考成績絕對秒殺縣中的學生。想到這裏，她冷冷笑了下:“等今年的中考成績出了，有的是學校願意聘請我。”
她老家的市區最近新開了一所中學，預計今年九月開學。
她瞞著張青給學校投了簡曆，校領導十分滿意她過往帶出的學生成績，讓她等今年清山女中的中考成績出了以後，直接帶著學生成績過來麵試。
葉柏念眯起眼睛，不由得多打量了劉朝曦幾眼：“看樣子，你已經找好下家了呀？”
她自知清山縣地處偏遠，條件清苦，給這裏的老師開出的工資待遇要比榮梧私高更好。
但對方開口要走，她自然不可能強行挽留：“好，劉老師，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不需要非等到中考成績出來以後。這個月的工資我們會照例給你結清，你可以一會兒去財務室領取。”
劉朝曦詫異地瞪大腫泡眼。
葉柏念的反應為什麽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她不應該當場道歉，勸她不要走嗎？！！除了她劉朝曦，還有誰願意盡心盡力的教這群鄉下的野丫頭？！！
劉朝曦的確有回城當老師的念頭，但清山女中的工資要比城裏高幾倍。
她隻是想拿拿喬，讓葉柏念給她道歉，順便給她加工資，沒有真的要走的意思啊！
“葉老師，我……”
劉朝曦幹巴巴地張開嘴。
求情的話到了嘴邊，門外閃過她班裏學生的麵孔，她好麵子，連忙又閉上了嘴。
劉朝曦拖著沉重的步子往門口挪，剛要出門，身後再次響起葉柏念的喊聲。
“劉老師，你等一下。”
劉朝曦麵上一喜，以為葉柏念還是退讓了，忙不迭的轉過頭去看她。
葉柏念直接無視了對方的喜色，強壓下火氣，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劉朝曦：“看看吧，中考成績剛出了，這是清山教育局發給我的中考成績。”
清山女中，報名中考的初三女生一共18個人。
這18個女生，在清山所在轄區的市級中學的統考中，成績從來沒有跌出過前100名。可這一次中考，成績最好的一位，在全市排名在1000+以外。最差的一位，在市裏倒數。
18名女生，隻有兩名達到了中考的錄取分數線，其他人都沒有達到。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路隻有兩條：要麽重讀一年初三；要麽去上職校或者外出打工。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劉朝曦看到這份成績單，整個人都傻眼兒了，“她們一定是考試的時候太緊張，發揮失常了！她們平時模考成績都特別好的。張校長，您說，您說是不是？”
劉朝曦衝上前，抓住張青的衣袖力求對方證明。
張青艱難地點點頭：“是，幾次模考，這些女孩的成績都很好。”
但她同樣明白，這絕對不是簡單的發揮失常。一個兩個心理素質不強，發揮失常，還可以理解。一個班18個學生，怎麽可能個個都發揮失常呢？
“葉老師。”
莊盈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口，“我剛才在後山，遇到了剛剛畢業的初三學生。她和我說，她早知道自己中考會考不好，因為以前的成績，全部都是她抄來的。”
和莊盈盈說這些的女生，就是今年成績中考最好的那一位。
對方提起成績，不僅不難過，反倒鬆了口氣：“總算解放了，可以去年高中了。希望我在高中的時候，不要再遇到劉老師這樣老師。”
每次考試結束，隻要比上次退步了一分，就要拿戒尺狠狠抽五下，還要把整套試卷上的錯題抄二十遍。
誰會一直進步永遠不退步呢？
將一道錯題機械性地抄二十遍，除了浪費時間，有別的意義嗎？
在這樣高壓的政策下，她們一個班的同學都默契的學會了作弊。每一次在考場上，她們都會配合著，幫助彼此，讓每個人錯的題都少一點，挨的打也少一點。
葉柏念靜靜聽完莊盈盈的話，譏諷地勾了下嘴角：“劉老師，這就是您的教育成果嗎？”
這十八個女生走到這一步，她說不生氣是假的。
氣劉朝曦的做法，更氣她自己。
這一年時間裏，她隻忙著帶著她的二班度過高三，很少能分出空暇時間關注清山女中。
如果不是有莊盈盈的反映，她可能還得再過一段時間，才會自己發現劉朝曦的錯誤教學方式。
“她們都是一群白眼狼！我費盡心思督促她們學習，她們反過來向你告我的黑狀！嗬嗬。”
劉朝曦還是一味的推卸著責任，“山裏人就是山裏人，一輩子都沒有讀書的命！沒錯，我付出錯了，我就該放手，一點兒都不管她們！”
“可是……劉老師。”
門外響起另一道女聲，是今年中考考最高的那個女生，“您很多時候的確不管我們呀。比如，我們在考場上作弊的時候，鮑丹溜進您的辦公室改成績的時候，您都沒有管我們。”
每次考試，監考的都是劉朝曦。
她們剛開始作弊時，還不太熟練，丟紙條時不小心丟到了劉朝曦的腳邊。她當時都要嚇死了，結果，劉朝曦隻是淡淡地瞥了眼紙條，任由另一個學生拿起來抄襲。
鮑丹是她們的班長，家裏在縣城開了一家小商店，隔三差五都會給劉朝曦帶一點吃的用的，是劉朝曦最喜歡的學生。
鮑丹不止一次和她們炫耀過，她有特權。每次考完試，她都會溜進劉朝曦的辦公室，偷偷改掉這次考試的成績，讓自己的分數變得更高。
她們一開始，以為劉朝曦對她們隻是恨鐵不成鋼，才會用體罰的方式鞭策她們好好學習。
等後來，她們才知道，劉朝曦是為了每個月的獎金。
隻有她們分數考的足夠高，進步足夠大，才能突出劉朝曦的教育“成果”，她才能贏過所有老師，拿到這筆獎金。
劉朝曦聽著女生竹筒倒豆子的控訴，嚇得臉都白了：“張笑笑！你別在這裏胡亂汙蔑我！”
“劉朝曦，你不需要威脅她。”
葉柏念擋在張笑笑身前，替她遮住劉朝曦吃人般的目光，冷聲道，“事情到底是怎麽樣，我作為學校第一責任人，會喊來教育局和我一起進行調查。假如她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認為，你還適合繼續留在教師隊伍裏。”
……
調查結果出的很快，劉朝曦的確一直都默許了學生們作弊的事情。
一開始，不是每個女生都願意作弊。
於是，考試成績出來後，劉朝曦會用更狠的方式懲罰這些女生。其中一個女生，趁著周末放假去縣城花五塊錢剪頭發，在理發館，剛好碰到了劉朝曦。
等收假後，劉朝曦在早讀課將女生叫出去，用戒尺把她的雙手都打得又青又腫，還痛罵她：“成績退步了，怎麽有臉在周末出去剪頭發？你是想剪給誰看？賤不賤啊？”
女生哭著說，她沒有退步，隻是班裏其他人進步了，她的名次才會退步。
劉朝曦根本不聽她的辯解，下了強硬的命令，要求她下一次考試必須進步。
女生在第二次考試裏，還是選擇了自己答題，在其他人都互相幫助作弊的情況下。她第二次考試，分數高了，班級排名卻還是退步了。
考試成績公布後，劉朝曦每天都會喊女生出去，挑著不同的地方狠狠打她二十下。
女生被打怕了，第三次考試時，她選擇了和大家同流合汙。
等到後來全市統考，她們一個班的人憑借著作弊，總分的平均分甩開縣中幾十分，分數幾乎與市重點中學持平。
這樣誇張的分數，她們自己都覺得心虛。
劉朝曦卻沒有，隻是笑嗬嗬的表示，希望她們能繼續努力。
努力什麽？努力學習還是努力作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