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你是不是喜歡葉老師?”
聽到祝凱的問題, 穆尚澤心裏咯噔一下。
他抬起眸,鎮定地打量著這位和他從小爭到大的死對頭。過了許久,他牽起唇角, 反問道:“你不喜歡葉老師嗎?或者說,放眼整個榮梧私高, 真的會有人不喜歡葉老師嗎?”
祝凱下意識地接腔:“我當然喜歡葉老師了,我可是她唯一的後援會會長呢!”
“不對!”
祝凱猛地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又鑽進穆尚澤的陷阱, “穆尚澤,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你對葉老師的喜歡, 和我們對葉老師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我看出來了!”
他不自覺地拔高聲音, 餘光無意間瞥到穆家亮著燈的書房, 又連忙降低聲音:“穆尚澤, 你這樣是不對的。”
聽到這句話,穆尚澤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
他倏地抬起手臂, 揪住祝凱的衣領,將他重重抵在身後的大樹上,眸中射出寒芒, 一字一句道:“關,你, 屁,事。”
祝凱也不甘示弱,一根一根掰開穆尚澤揪著他衣領的手,用力推開他:“當然關我的事。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如果被其他人發現, 會對葉老師造成怎麽樣的影響?我不可能讓你影響到葉老師的名聲。”
連他都能看出來穆尚澤對葉柏念的情愫, 他不信其他人會看不出來。
穆父對穆尚澤有一種變態的控製欲。
祝凱敢保證, 要是穆父那個神經病知道穆尚澤喜歡葉老師, 一定會給葉老師帶來很大的麻煩。
他必須要把這一切麻煩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穆尚澤麵對祝凱的質問,抿了抿唇,身上的戾氣微消:“祝凱,這一切,我比你清楚。我保證不會了。”
祝凱聽著他的保證,微微發怔。
他們兩個人從小打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見穆尚澤向他妥協。
“嗐,你想明白就好,我也是替葉老師擔心。”
祝凱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穆尚澤的肩膀,“我就知道,你那麽聰明,肯定不會在這種事兒上犯軸。你快回去吧,你那個神經病爹要是敢打你,你就扯著嗓子嗷嗷喊,我能聽得見,絕對立刻衝進去救你。”
穆尚澤冷淡地撥開祝凱壓在他肩頭的手,轉身進了穆家別墅。
這一次,的確是他做錯了。
他現在羽翼未豐,他至少不應該在現在,將他對葉老師的情愫明晃晃暴露在陽光下。
他要更努力一些,爭取早日能站在可以與葉老師比肩的高度。
……
穆尚澤一進別墅,就看到沙發上的穆父。
穆父雙手環胸,聽到他進門的響動,扭過頭冷笑:“半天在外麵做什麽呢?自己也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麵,沒臉見人?不是很拽嗎?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回這個家了。”
“我回來不是為了和你低頭。”
穆尚澤眉眼低垂,神情辨不出喜怒。
穆父還渾然不知,穆尚澤已經知道了他收買教練的事情。
他厭惡地擰起眉頭:“那你回來是為了什麽?讓我看你這張災星臉嗎?我告訴你!我是你爸爸,你和範詩蕊的婚約是我定的,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穆父越說越激動,表情變得猙獰扭曲:“除非你去死!把你姐姐的命給我換回來!否則你這輩子都欠我的!這輩子都必須聽我的!!!”
“說完了嗎?”
穆尚澤悶聲問道。
穆父端起茶幾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水,剛準備繼續罵,穆尚澤的拳頭突然直勾勾衝向他的麵門。
“哎喲!穆尚澤!!!你敢打老子?!!”
穆父吃痛地喊出了聲,他習慣性的想去抽皮帶,好用皮帶狠狠懲治穆尚澤一番。
可穆尚澤先他一步,奪過他的皮帶扔到一邊,朝著他的臉再次揮拳。
穆尚澤的攻勢迅猛,穆父一點兒招架之力都沒有。他這會兒才意識到,穆尚澤是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令他揉搓捏扁的小兒子了。
穆父隻好扯著嗓子大喊家裏的傭人,試圖讓傭人出來製止發瘋的穆尚澤。
傭人們看著打人打到紅眼的穆尚澤,麵麵相覷,誰都不敢向前,生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最後,還是穆尚澤自己停了手。
他揉了揉發疼的手背,深吸了口氣,垂眸看著癱在地板上的穆父:“這一頓打,是因為你想毀了我的前途。你說我是災星,所以我選擇了脫離這個家,自力更生。可現在,你又試圖通過毀掉我的方式掌控我。不好意思,沒那麽好的事。”
“別再妄圖拿我的前途威脅我。”
穆尚澤聲音冷得發寒,“我不再是穆家人了,你的公司也好,財產也罷,我一分都不會要。”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出生,卻被迫來到這個世界上,還被迫承受著這對父母喪女後對他的怨恨。
他忍了好多年,但現在,他不想繼續忍下去了。
他隻想要憑著自己,爭取一個光明燦爛的前途,讓葉老師能夠以他為傲。
……
穆尚澤打了穆父的事情。
葉柏念是從校長口中得知的。
“尚澤多好一孩子呀,可惜攤上這樣一對父母。”
祝老校長又是搖頭又是歎氣,“我聽穆家的傭人說,穆尚澤發火打他爸爸,是因為他爸爸想收買他的泳隊教練,讓他從此以後都失去參加任何遊泳比賽的資格。”
穆尚澤對這場比賽看得有多重要,葉柏念再清楚不過了。
她是真沒想到,穆尚澤的爸爸能離譜到這個地步。
春季運動會的男子五千米長跑安排在最後一天,葉柏念主動請纓,擔任了這場比賽的裁判。
穆尚澤分在了第一組,見到裁判是她,對著她的方向酷酷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葉柏念身邊圍著不少女生,大家精準捕捉到穆尚澤的動作,激動地捂住嘴巴又蹦又跳。
“校草好帥,救命!”
“嘁,你真是沒見過世麵,穆尚澤在泳池裏更帥,那腹肌那人魚線,嘶溜~”
“後天他不有比賽嗎?我聽說,範詩蕊花了好幾千塊,才從黃牛販子手裏倒到一張遊泳館的內場票。”
葉柏念聽女生們竊竊私語講著八卦,默默舉起胳膊,扣響了信號槍扳機。
參賽的運動員們像是離弦的箭,彈出了起點線。幾條賽道上,穆尚澤一直處於遙遙領先的位置,任憑誰都無法把視線從這個光芒萬丈的少年身上挪開。
五千米最後一圈的時候,她和另一位裁判老師上前清理跑道。
終點線剛剛搭起,立馬有不少學生都圍了過來,有舉相機拍照的,有拿水拿巧克力準備給運動員補充能量的。
葉柏念貼心地往後退了幾步,將更好的視野範圍留給學生們。
“謝謝葉老師!”
上官思注意到她的動作,機靈地擠到前麵,“老師,我幫您看著,您去外邊,別擠著您。”
上官思胳膊向後伸著,似乎還牽著一個女生的手。
葉柏念定睛一看,發現上官思牽的女孩是範詩蕊。範詩蕊脖子上掛著一個單反,背上的小包包裏還裝著穆尚澤平時常喝的飲料。
察覺到她的視線,範詩蕊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聲若蚊呐:“葉、葉老師。”
葉柏念衝範詩蕊微微一笑,算是回應。
小姑娘以肉眼可見的緊張情緒,讓葉柏念覺得有些好笑。她不太能想象得出,在範詩蕊眼裏,她這位“穆尚澤的班主任”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不過,她自認為自己還算開明。
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她沒有插手學生之間感情糾葛的打算。
人群裏一陣歡呼聲響起,伴隨著大家的驚叫歡呼,穆尚澤以第一名的身份,率先衝過了終點線。
剛剛結束了劇烈運動,他的氣息有些不穩,呼吸急促。
穆尚澤手裏還攥著終點的紅線,越過重重人群,下意識地去尋找葉柏念:“葉老師!我、我是第一!”
“小穆同學太棒啦。”
葉柏念的胳膊還在上官思肩頭搭著,和穆尚澤對上視線,她笑眯眯地衝對方豎起大拇指,“你一塊金牌又讓老師我多了好幾百塊錢的獎金呢。等你遊泳比賽結束,我請客,帶著咱們全班給你開慶功宴。”
她的話音一落,周圍不是二班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哀嚎起來。
“葉老師,您康康我,我現在打轉班申請,光速進二班可以嗎?”
“嗚嗚嗚嗚,我平等的嫉妒二班的每一個人TAT”
“葉老師葉老師,我是您失散多年的學生啊!”
穆尚澤聽著周圍人的嘰嘰喳喳,空前的滿足感充盈他的內心。
他勾起嘴角,回應葉柏念的話:“好,我們到時候開慶功宴。”
哢嚓——
單反快門的細微聲響傳進穆尚澤耳中,他循聲回頭,看到範詩蕊剛剛放下了手中的相機:“穆、穆尚澤,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喝的飲料。”
說著,範詩蕊卸下小包包,將裏麵的飲料掏出來遞給他。
穆尚澤看著範詩蕊,腦海裏不自覺回想起穆父的話,笑容盡數收斂。
他忍了忍,才壓下要當著全校人讓範詩蕊下不了台的衝動,淡淡道:“範詩蕊,沒人告訴你嗎?我已經不是穆家人了,和你的婚約也徹底作廢,請你別再纏著我。”
他的話音一落,前一秒還吵吵嚷嚷的操場頃刻安靜下來。
不是穆家人了。
校草和穆家決裂了嗎?為什麽啊?
大家大眼瞪小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範詩蕊詫異極了,手一抖,飲料吧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連撿都顧不上撿,抹著眼淚衝出人群,飛快地跑掉了。
……
臨下班前,葉柏念順帶去高一教學樓,調取了莊盈盈和沈故高一一整年的學習檔案。
他們兩個人六月份要去首都參加最後一輪的競賽選拔,個人檔案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
莊盈盈和沈故的家長不懂這些。
葉柏念打算在這件事上,多給兩人費費心,爭取讓他們不留遺憾。
離開檔案室時,她聽到旁邊的空教室傳來一陣啜泣聲,隔著玻璃窗戶,看見範詩蕊正趴在桌子上抹眼淚。
範詩蕊看到她,立馬擦掉眼淚坐直身子,卻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哭嗝:“葉、葉老師。”
“別哭啦,再哭都不漂亮了。”
葉柏念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了範詩蕊,“早點回家吧,教學樓裏的人都快走光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不安全。”
範詩蕊揪住紙巾,聲音哽咽:“葉老師,您說,穆尚澤是不是很討厭我呀?”
她爸爸見不得她在穆尚澤麵前受委屈,前兩天剛跑去穆家用婚約施了壓。今天,穆尚澤就告訴她,他已經和穆家斷絕了關係。
“很抱歉,範詩蕊同學。”
葉柏念坦率道,“我不是穆尚澤,所以我並不知道他對你的看法。但我認為,你追求愛情的做法本身並沒有錯,隻是……得不到回應的愛情,更像是一種精神內耗,與其消耗自己,不如嚐試著放棄它。”
範詩蕊怔怔地重複了一遍:“放棄它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機嗡嗡響起,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葉柏念已經走掉了。
打電話過來的人是範父:“喂,蕊蕊呀,爸爸都到學校門口了,你怎麽還不出來?對了,尚澤呢,他跟你在不在一起?你穆叔叔說了,他要逼尚澤離開遊泳隊。到時候,尚澤沒了遊泳隊做依仗,隻能乖乖回穆家,和你好好談戀愛……”
範詩蕊已經聽不到後麵的話了。
逼穆尚澤離開遊泳隊。
她喜歡了穆尚澤一年多,她對穆尚澤有多熱愛遊泳再清楚不過了。她沒有想到,父輩們竟然想用這樣的方法,逼迫穆尚澤對她的喜歡妥協。
難怪穆尚澤會和穆家決裂。
如果她是穆尚澤,她肯定也很討厭現在的自己。
範詩蕊掛掉電話,擦幹淨眼淚。她給穆尚澤編輯了一條道歉信息,又將她前段時間高價買來的遊泳門票,掛在軟件上低價賣掉。
做完這一切,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
葉柏念回到家時,在門口的信箱裏發現了一個透明禮物盒。
裏麵裝著的,是穆尚澤跑男子五千米的金牌,
她剛打開禮物盒,身後的房門應聲而開,穆尚澤從他家走出來:“葉老師,我的遊泳比賽,您有時間去看嗎?”
“當然有啊。”
葉柏念幹脆地應下,“我還等著看你進國家隊呢,當然要和沈故一起去現場給你打氣。”
她聽沈故說了。
沈故媽媽知道穆尚澤要比賽,特意邀請他前一天晚上去沈家住,說是要準備滿滿一大桌的豐盛早餐,讓他養精蓄銳,好能專心應對比賽。
葉柏念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沈故媽媽給你準備大餐,那我當你的司機好了。比賽當天早上,我去沈家接你和沈故。”
穆尚澤眼底滿是笑意:“好,謝謝葉老師,我一定再捧塊金牌回來給您。”
葉柏念伸出拳頭,和穆尚澤輕輕碰了一下:“加油。”
比賽當天早上。
她七點鍾就到了沈家的小巷子裏,這一片住的居民,大多都在附近的菜市場上做一點小生意。
這會兒正是早高峰,不少菜農菜販蹬著三輪車往菜市場趕。
葉柏念坐在車裏,給穆尚澤他們發了消息,讓他們可以出來了。
她剛抬頭,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看見有一輛三輪車正在費力地爬坡,車鏈嘎吱作響,看樣子老化得快要報廢了。
三輪車的主人把車蹬到坡頂,剛下車,準備休息一會兒。
車鏈突然斷裂,三輪車瞬間失控,飛快地從坡頂往下倒退。陡坡下,有兩個小孩子撅著屁股玩彈珠,在眾人的一片驚叫聲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葉柏念眉心一跳,立刻跳下車,打算去控製住那輛失控地三輪車。
與此同時,穆尚澤和沈故也剛好出來,目睹了這一切,兩人飛快地跑上前,一人摟住一個小孩護在身下。
葉柏念趕在三輪車撞到人之前,將車子成功控製住。
她下意識地去看身後護著小孩的穆尚澤和沈故:“你們倆沒事吧?”
沈故一口應下:“葉老師,我沒事!尚澤你呢?”
穆尚澤從地上站起來,替懷裏的小孩拍掉身上的土,眉頭擰了下:“注意安全,知道沒?”
兩個小孩兒嚇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結結巴巴道:“謝、謝謝哥哥。”
穆尚澤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謝,剛準備走過去給葉柏念遞張濕巾,腳踝處冷不丁傳來一陣刺痛。
他僵在原地,又試圖輕輕活動了一下踝骨,疼痛感又很快散去,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穆尚澤鬆了口氣,走到葉柏念身邊:“葉老師,我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