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心

大夫已來瞧過了,行露落了胎,身子虛弱,被抬去了西廂側房裏照料。

推開門,果然極濃的血腥氣,進來的人無不以帕掩鼻。

行露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前些日子還滿麵春風得意的一個人,眼瞅著就這麽頹然衰敗了下去。

照顧她的也隻有一個平日裏負責灑掃的小丫鬟。

沈清棠跟在張嬤嬤後麵,聽她對著行露說了一番話,無非是冠冕堂皇地勸慰她,又將裴老夫人交代的銀錢體己留下。

行露一直默默聽著,不發一語。

直到沈清棠隨著張嬤嬤要走,她才支撐著身子勉強起來,“沈姑娘留步。我有些話,想單獨與沈姑娘說。”

張嬤嬤回頭瞧沈清棠。

她點點頭,張嬤嬤這才出去,轉身將門闔上。

“行露姑娘有什麽話要與我說?”

沈清棠走到行露麵前。她真是虛弱極了,撐不住多久便倒了回去,隻能喘著粗氣,自下而上地仰視她。

“沈姑娘。”

她聲音也虛到近乎聽不見,“我真是後悔,當初著了你的道。你說,若是你當時沒有誣陷我推你落水,我是不是就不會落得今日這番地步?”

沈清棠神色淡淡看著她,“你落得這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與我何幹?”

“咎由自取?”行露忽然笑起來,神情癲狂,“若不是你當初誣陷我,借此攪了你與三公子的婚事,他如何會娶這曹辛玉進門?我又怎會受她磋磨,以至於連腹中孩子也保不住?你知不知道?剛才大夫說,我再不可能有身孕了!”

一個不可能有身孕的妾室,在這府裏,會是什麽下場。

沈清棠自然知曉。

她暗嗤,“你不怪裴景明薄情寡性,反倒來怨我?真是可笑。難怪你這樣蠢,連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

這話觸痛了行露,她掙紮著起來,嘶吼要來打沈清棠。

隻是她現下虛弱無力的緊,沈清棠輕輕往後一退,她便連人帶被摔去了地上,好生狼狽。

沈清棠蹲下來,看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毀了你的人,從不是我。你和裴景明兩個,一個蠢,一個壞,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費盡心機,眼巴巴想讓我嫁過來,卻自食惡果到了自己的頭上。”

她勾著唇冷冷笑,“你當我為什麽要過來看你?我要瞧清楚了你的樣子,好提醒自己,可千萬不能活得如你這般……”

這般可憐,這般不恥,這般叫人瞧不起。

行露咬牙,目眥欲裂地瞪著她。

沈清棠卻微微一笑,好心提點她,“我若是你,現在必不會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孩子是沒了,可害死你孩子的人可還好好的呢,你就不想替他報仇嗎?”

行露聽懂了她的話,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我如何報仇?她現在正得三公子的寵,我又不過一介妾室,能有什麽法子。”

“當真是嫂嫂的意思嗎?”

沈清棠反問她,語氣極是意味深長,“記得那時行露姑娘推我落了水,景明哥哥護得可當真是緊呢!怎麽現在你落了胎,這樣大的事,卻不見哥哥現身呢?”

行露終於明白,顫抖著唇道:“這是三公子的意思……”

一個薄情寡性,移情別戀的男人,褪去了剛開始的耳鬢廝磨後,突然審視起了自己這段並不般配的婚姻。

尤其在裴琮之升任戶部尚書後,人人都來道喜,卻忘了這府裏還有個庶出的三公子。

仕途不順,婚姻不順,他將所有的由頭都怪到這個被自己寵得得意忘形的行露身上。

若不是她,自己如何匆促娶了侍郎家的女兒為妻。若是妻族門第顯赫,他是不是也能借勢上青雲?

於是行露便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再兼新婚妻子也怨他,還未進門就弄了個懷了身孕的妾室在身邊,弄得她在外頭也沒臉。

又說起,待到孩子出了世,她愈發成了上京城裏的笑柄。

“那就弄掉她腹裏的孩子!”

聽得多了,他不勝其擾,脫口而出。

於是便有了今日爭執罰跪一事。

事到如今,行露扯著嘴角,又哭又笑,喃喃出聲,“三公子,竟是三公子……”

當初花前月下,情意濃時,他對她起誓絕不負她。

而今才過多久,那誓言就已然不作數了。

沈清棠看她此番模樣,不再多言,起身,默默離開。

張嬤嬤還守在外麵,聽她對自己道:“嬤嬤可回去與祖母說,行露並無輕生之念,請祖母放心。”

張嬤嬤回聽禪院回話。

裴老夫人聽了,讚許點點頭,“是個能擔大用的,往後若是當真嫁去平南王府,也不算辱沒了咱們承平侯府的聲名。”

她讓沈清棠跟著去,原就存了試探她能力的心思。

眼下裴琮之剛升任戶部,這眾人皆瞧著的節骨眼上,若是傳出府裏有人自盡身亡的話來,總歸是不甚好聽。

好在沈清棠總算是不負她所望,將此事辦得圓滿妥當。

翌日裴琮之來聽禪院用早膳,裴老夫人不免也提上一句,“我瞧著,這沈丫頭來咱們府裏也許多年了,隻是沒個父母在身邊替她謀劃。你既當了她這麽多年的哥哥,便也同她親兄長是一樣的。”

“不如過些時候,尋個好日子,將她過繼到你母親名下,正經給你做個妹妹。往後她的婚姻大事,便由我們給她謀劃,你覺著如何?”

裴琮之慢條斯理將手中筷箸擱下,“祖母的意思,是想將清棠嫁去平南王府?”

裴老夫人點點頭,滿臉笑意,“她如今和平南王世子情意深厚,正瞧著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佳偶。我也有心要將他們兩撮合。再說了,若是與那平南王府結了親,你在朝中往後也有人幫襯著。”

說起來,真是件極好的事。

隻是裴琮之聽著卻是神情淡淡,“此事不急。平南王府現如今連個頂事的人都不在京裏,人家是什麽意思還猶未可知。祖母還是不要操之過急,這件事,等過些時日再商議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