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圍場

他屏退了左右,招徐祿上前說話。

徐祿忙連滾帶爬湊上前來,如抓救命稻草,“大人,此事實非徐祿一人所為。我願詳細招供,將所有涉案官員揭發出來。隻求大人在聖上麵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徐祿不求自身,隻求陛下寬恕,饒了我家上下幾十口的性命。”

“徐祿在這,拜謝裴大人了。”

他跪地,重重磕頭。

裴琮之看著,目光平靜,“徐大人言重了,有什麽事先說罷。”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圈椅背上,靜靜聽著。

原來永州冒賑一案另有內情。

永州濕潤,常年多雨,潰堤洪澇之事更是時常發生,朝廷年年撥大款賑災銀下來,這便叫有心之人惦記上了。

隻是今年永州並無洪水,當地府衙卻仍報了災情上去。大筆的賑災銀撥下來,卻大半都進了戶部侍郎徐祿的府裏。

“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了。”徐祿道:“當時永州知州李方與我說,此事京中亦有人罩著,必不會泄露出去。還讓我與那人接過頭,我信以為真,這才犯下如此大錯來。”

裴琮之淡淡“哦”了一聲,“徐大人見過那人?”

“那倒是不曾。”徐祿搖搖頭,“他當時帶著帷帽,我看不清臉。隻記得他腰間係著一枚玉印。那玉印我曾見過,天慶十三年,陛下宴請朝中二品以上官員。宴席上,便贈了每人一枚玉印。二品以上大員屈指可數,大人可明察。”

裴琮之聞言,從袖中取出一物給他瞧,“徐大人說的,可是這枚玉印?”

徐祿細細端詳片刻,“正是。”

他有些驚詫,此物如何裴琮之也有。

他的疑惑裴琮之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徐大人怕是不知,同年我中進士入翰林,陛下大喜,許我隨同赴宴。這般巧,我讓人帶著它去永州見大人,竟被認了出來。”

徐祿恍然大悟,“是你?”

他不可置信,“李方說的朝堂之人,竟是你?你為何要陷害於我?”

他腦中終於清明。

什麽京中有人,什麽冒領災銀。這一切,不過是有心之人特意為他設下的圈套,隻等著他巴巴往裏跳。

“也沒什麽。”裴琮之淡淡道:“隻是徐大人坐這位置太久了。也該下來,讓別人坐坐了。”

徐祿還要再說什麽,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極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

裴琮之到底好心,抬手闔上他的手,再將沾了血的匕首放入他自己手中,偽裝成了自殺的假象。

一切辦好,他施施然推門出來。

硯書看了一眼室內,請示他,“公子,監察院那邊如何交代?”

裴琮之神色淡淡,吩咐,“將徐祿的屍首和貪汙的罪證一同交給監察院,就說徐祿招了,此事皆他所為。為了不禍及家人,他以死向陛下謝罪。”

硯書聽吩咐下去。

不遠處的月洞門口,一個小身影躲躲藏藏看著這邊。

裴琮之抬腳走過去。

是個小姑娘,五六歲的年紀,稚嫩不知事的臉龐,看著他過來,怯生生地往月洞門後躲。

裴琮之蹲下身,問她,“你是誰?在這兒幹什麽?”

小姑娘怯怯答,“我是徐落月,我是來找爹爹的。”

她壯著膽子問他,“大哥哥,你是我爹爹的朋友嗎?”她看見他從徐祿書房出來。

裴琮之想了想,“算是吧。”又添了一句,“我們是同僚。”

“我知道。”徐落月雀躍道:“同僚就是和爹爹一起做官的朋友。爹爹告訴過我。”

“真聰明。”

他忍不住微笑,眉眼舒展開來,如清風拂月,“你幾歲了?”

“五歲。”徐落月嫩生生比出五個手指,滿臉懵懂,“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比我爹爹的其他所有同僚都好看。”

“是嗎?”他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落月也很好看,和我妹妹生得一樣好看。”

徐落月歪頭問,“大哥哥也有個妹妹嗎?”

“是啊!”裴琮之笑得溫潤,“她五歲來我身邊,正好和你一般大。”

隻不過不似她這般天真。

裴琮之還記得。

那年她怯怯喚他“琮之哥哥”的模樣,眼裏是滿滿的討好和算計。

“好了。”裴琮之起身,“我要去找我的妹妹了。”

他善意地撒了一個謊,“你爹爹現在在忙,落月不要打擾他了,自己去玩吧。”

徐落月點點頭,蹦蹦跳跳跑開。

裴琮之靜靜看著她的身影離去,眼裏的笑意消失得幹幹淨淨。

而另一邊的驪山圍場裏,裴子萋遍尋裴琮之不著,氣得直跺腳,“臭哥哥,壞哥哥。說好了要來教妹妹騎馬的,現在人影兒都尋不著。”

四周圍都是人,不乏許多公侯官宦家的小姐。有些靠著近的,已抬眼看了過來。

沈清棠暗暗扯她衣袖,低聲哄她,“姐姐別惱。我不騎馬也不妨事的,姐姐自己去騎吧,我在這兒看著便好。”

“這怎麽行?”

裴子萋不依,她踮著腳往人群裏一打量,正看到燕城跟著一群王侯世子往這邊來,忙拍了拍沈清棠的手,雀躍道:“我找著人來教妹妹了。”

她讓身邊丫鬟去請燕城。

那丫鬟領了吩咐,還沒走到燕城麵前,就已叫人捷足先登了。

是昭和公主。

她素愛騎馬狩獵,今日打扮得亦是格外英姿颯爽,一身束袖騎裝,襯得她嬌豔如火。

打馬上前,昭和居高臨下,拿著馬鞭拍了拍燕城的肩,笑容明媚,“燕城,可算逮著你了。一會兒進了林子,我們定要好好比比。我今日定不輸你。”

“好。”

燕城爽快應她,又揶揄道:“可是先說好,輸了的人可不許哭鼻子。”

“誰哭鼻子了?”昭和惱著嗔他一眼,跳下馬來,毫不服氣,“別到時候是你哭鼻子才好。我告訴你,我今日可是有備而來,連馬都是選得最好的,西域來的千裏駒,一定贏你。”

兩人的熱絡親密沈清棠遠遠看在眼裏,問裴子萋,“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