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一)

兩人說了些禮貌問候的話後,方少白問:“師姐,沒找到師父,你有什麽打算嗎?”

秋月華道:“我正打算回家去看看的,不知道師父她回去了沒有。”笑了笑,續道:“嗬嗬,隻是沒想到會在半道上遇到了你。”於是將她如何在樹後觀看方少白與丁善打鬥,如何識得他所使劍法,最後一路跟了過來大致講給方少白聽。說完,蹙眉問道:“對了,剛才那一幫是什麽人?你怎麽會跟他們打起來的?”

方少白苦笑道:“那些都是南山派的人,跟我相鬥的那老者正是南山派的掌門丁善。至於我為什麽會跟他們打起來,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師姐,不如少白同你一起去尋找師父吧!這南山派的人不知道還會不會追來,咱們先走,路上,我再跟你細說這事。”

秋月華點頭道:“好!”

當下,由她引路,兩人並肩而行,腳步都很輕快。

路上,方少白跟秋月華大致說了南山派追擊他的事。不過,人們口中提及的藏寶圖和武功秘笈他沒有講。隻說自己身上有一件珍貴的物事,外人想搶,時常與他大打出手。他出於無奈,以致誤殺誤傷了許多人,也因此結下了很多仇家。那南山派便是其中之一。

秋月華聽了,並不詢問他身上的物事是什麽,隻是評說道:“這些人也真奇怪,東西既然是你的,他們憑什麽來搶?不管這東西是否珍貴,搶別人東西那總是不對的。”

方少白聽她說得天真,秋月華這幾句話的口氣實跟那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當下搖頭笑道:“哎,要是世人都像師姐說的這般明白,那就好了!”

秋月華心性單純,方少白性情灑脫。二人一路上說說談談,倒也覺得有趣。

行得幾日,兩人漸漸從大道拐入山路。方少白跟在秋月華身後,眼見四周樹木十分嚴密,腳下雜草直沒至膝。若不是有秋月華在前領路,方少白根本瞧不出兩人腳下所踩的竟然是路。

轉了幾轉,兩人開始往山上爬去。沿山而上,環境愈加顯得寂靜幽深。方少白心下不禁感歎,他家雖然也是住在山裏,但隻屬郊外,並非是人跡罕至的地方。而且一家七口,人數不少,從不會感到孤獨寂寞。可是,他師父與師姐,兩個女人幽居深山,那是何等地淒涼冷清!

這一路上,方少白已向秋月華詢問了一些關於他二人師父的信息。秋月華說,自她認識師父以來,她師父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丈夫,沒有孩子,也沒有親人。

至於她自己呢,她是個孤兒。在她八歲那年,她父親帶著一家人外出踏青,沒想到半路上卻碰到了一夥兒強盜。這些強盜要他爹娘交出二十兩銀子。他父親分說道,自己隻是普通百姓,身上根本沒有帶得多少錢財。他爹娘將身上全部的銀子都掏了出來,可是這些強盜嫌少,竟不肯依。

那強盜頭子見秋月華生得漂亮,說既然沒有二十兩那就把女兒送給他們,他們好帶去賣錢。她爹媽如何能肯?最後雙方爭執當中,一個強盜提刀將她父母都給殺了。她既害怕強盜,又見父母已死,隻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哭。

便在此時,一個美貌女人正好從旁路過,於是將她從那夥兒強盜的手裏救了下來。那些強盜見這女人功夫太高,一個個轉身逃走了。秋月華兀自坐在她父母的屍首旁不住啼哭。那女人伸手探了探她父母的鼻息,搖頭歎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你爹娘已經死了。”

她仍是一個勁兒地哭。那女人又問:“你家裏還有什麽人?我這就帶你回去找他們!”她抽抽搭搭地回答道:“我家裏沒有人,爹娘死了,我就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那女人聽她說得可憐,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她道:“我叫秋月華!”那女人嘴裏喃喃說道:“或許是緣分!”然後,挖了個坑,將她父母下葬之後,就帶著她一起走了。

那女人自然就是他們倆人的師父了。

秋月華又說,後來她得知師父的名字叫穆秋雲,這才明白為什麽師父當時會說或許是緣分。

二人上得山來,秋月華推開與師父所住茅屋的屋門,隻見裏麵蛛網斜掛,灰塵堆積。她師父似乎並未回來過。

方少白跟著踏步進屋,這屋裏的擺設跟他師父傳授他武藝的那個深穀穀底的茅屋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間屋子要較為寬敞許多。心想,不錯,我二人的師父果然是同一個人!

聽得秋月華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師弟,看來師父她老人家還是沒有回來。”方少白點了點頭。一進屋子,聞到那股微微發黴的味道,他就已經猜到了。

他心中失望,在屋中僅有的兩把椅子其中一把上坐了下來。忽然,一低頭卻見旁邊桌子底下竟然有一頁紙。他彎腰拾起,頓時欣喜若狂,站起身來,叫道:“師姐,你快來看!”

秋月華跑過來,兩人一齊朝紙上瞧去,隻見上麵用小楷工整地寫著:

月華,師父回來尋你不見,想著,你應該是擔心為師安危,獨自下山去了。雖然你有武功護身,但江湖上人心險惡。

你心性單純,為師擔心你會吃虧上當。所以,你若歸來瞧見這封信,就不要再下山尋我了。為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辦,等辦完了自會回來。——師父

二人看罷,秋月華喃喃道:“原來,師父已經回來過了。”

方少白心中感到困惑,問道:“師姐,你可知師父這張便條上所說的重要的事情指的是什麽?”

秋月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師父的事情,她很少告訴我,我也不敢多問。”方少白歎了口氣,兩人分別坐了下來。

頭頂窗戶微微開啟,忽然,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兩人都想,這張便條想必是他們的師父寫好放在桌上,後來被風吹掉在了地上的。

二人各自發了會兒呆,秋月華起身去收拾屋子,隨後又到廚房做了飯菜。隻不過這一頓飯,兩人中途竟一句話也沒有說,隻管想著自己的心事。

飯罷,秋月華洗涮了碗筷,回到客堂。見方少白悶不做聲,坐下來,問道:“師弟,你怎麽樣?我看你有些倦意,你要不要去**躺下休息一會兒?”

其實,方少白隻是還在思考,他們師父在那張紙上寫著的那所謂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是否跟他父親交給他的那個包袱以及他一家人被害的事情有關?

他搖搖頭,回答道:“我不用,師姐。你如果累了就去歇著,不用管我,我在這兒坐會兒就好!”

兩人沉默了片刻,秋月華突然歎道:“哎,也不知那人是誰,師父見了他沒多久就消失不見了。”方少白道:“那人?什麽人,師父見了誰?”秋月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師父帶他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方少白心中一跳,忙問:“死了?”秋月華點頭道:“嗯。具體說來,那應該是一具屍體。”聽到“屍體”二字,方少白身子猛地一顫,跟著霍地站了起來,驚呼道:“你說什麽?”

秋月華不明白他為什麽反應如此強烈,方少白這一聲驚呼倒把她嚇了一跳。她試探著問道:“怎麽啦,師弟?可是有什麽不對的嗎?”

方少白急聲道:“師姐,你快將當時的情況仔仔細細地告訴我。”

秋月華見他如此惶急,點頭道:“好。”跟著敘道:“記得那日黃昏,我從外麵采了野菜回來。一進院子,便聞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我感到有些奇怪,連忙奔進屋子,卻見師父背向門外,坐在地上。我以為師父她是在練功,誰知走近一看,在她前麵居然橫躺著一個死人。那味道就是從這人身上發出來的,想來,死了已有五六天了。”

“我當時嚇了一跳,叫道:‘師父,這人是誰啊?’師父卻不搭理我,就好像沒聽見我說話一樣。我又問了一遍,師父仍是不理。跟著,她便抱了那具屍體到她房間裏去了。我不明白師父這是在做什麽,朝她屋裏叫喚,她始終沒有答應。直到晚上,我去叫她老人家吃飯,她才說她不餓,叫我別去煩她。”

“我了解師父的脾氣,從來都是說一是一,當下不敢再叫。於是,師父就這樣跟那具屍體在她房間裏待了三天三夜。這幾日,她水米未進。到第四日早晨,我仍去叫她吃飯,可是喚了半天,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怕師父餓壞了,忙又拍了拍門。不料,那門被我輕輕一拍就開了。我走進去,既沒有看見師父的人也沒有看見那具屍體。想來,師父肯定是帶上那個死人一大早地就出門去了。可誰知道,師父這一走就再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