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四)

這首曲子是許塵他師父親自教給他的,玉簫也是他師父當年所贈。隻不過這簫與尋常的玉簫又有些不同,此簫乃是由那上好的軟玉所製,質地堅韌細膩,不易碎裂。

正因如此,許塵在與人動武時才會常常以之作為兵刃。但饒是如此,他將之作兵器使時,仍是十分小心謹慎。上次,若非看準了地上積雪深厚,玉簫落地必然不會損傷。他也不會揮手擲簫,救了方少白後,任憑簫身落在地上。

他向來很是寶貝這玉簫,可說簫不離手,手不離簫,便是睡覺時分也會將其置於枕下。

聽著自己鍾愛的曲子在山穀間飄**回響,許塵此刻的心境,竟連他自己也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欣然還是落寞。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他又抬頭瞧了一眼天上月亮,這才收簫掩門,熄燈安寢。

次日一早,許塵睜眼醒來,隻見自己師父已經歸來,此刻正坐在他屋子之中一口一口慢慢呷著茶水。他微微一怔,尋思,昨晚師父是何時來到他房間的,怎地他半分知覺也沒有?詫異之中連忙翻身下地,向師父跪下行禮。

許塵師父實已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老者,約莫五十出頭。其眉眼間隱隱透出一股年輕人的朝氣,大有些“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感覺。

但見他濃眉高鼻,一把長髯黑白相間,已有半尺來長。難怪許塵是他親手**出來的徒弟,在他身上,也有一份瀟灑儒雅之氣。隻不過,師徒二人的感覺又頗有些不同,許塵偏冷,他師父卻偏傲。

聽得他師父“哼”了一聲,說道:“你自己說說,你有多久沒好好練功了?為師在你屋裏待了這麽久,你竟渾然不覺!倘若今日不是我,而是那心懷不軌之人,你此刻還有命在嗎?”他雖是這樣說,神色卻不十分嚴厲。而他一直等待許塵自己睡醒,心中對許塵的憐愛又可想而知。

許塵感到慚愧,應道:“是,徒兒知錯,但請師父責罰。徒兒以後定當更加刻苦練功,絕不辜負師父您老人家的期望!”

他師父幽幽歎了口氣,伸手將他扶起,溫言道:“罷了罷了,練功的事以後再說。你且說說那事現在怎麽樣了?”

許塵站起身來,低頭將嘴巴湊到他師父耳邊。他師父聽到一半時,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似是十分驚訝,但隨即又恢複了平靜的模樣。許塵說完後,他點了點頭,道:“好,好!師父知道了。”說完起身去了外堂。

二人吃了午飯,許塵師父便即下山去了。

這時,許塵忽地想起應該向他師父打聽打聽那位名叫穆秋雲的前輩的。他師父見多識廣,認識的人自要比他多得多。倘若他師父真識得那穆秋雲的話,日後自己再見到秋月華時,還可向她告知。

但轉念又想,這人海茫茫,遇見一個人不容易。分手之後,想再遇見第二次,那更是難上加難!就算自己得知了她師父的下落,這輩子隻怕也無法將消息告訴她了。

在山上待了幾日,許塵跟著也下了山。他師父自那日下山後便沒再回來。

回至汴京城內,許塵欲往西行。不想,行不多時,竟又在人群之中看見了那個叫秋月華的女子。他心中大喜,連忙走上前去。但見秋月華正在向路人詢問著什麽,興許還在打聽她師父的蹤跡。

秋月華瞥眼間瞧見許塵,不禁也吃了一驚。二人相互走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過得半晌,許塵這才笑道:“秋姑娘,怎地這樣巧?我們……我們又遇見了!”秋月華低聲道:“是啊,竟是這樣巧!”

許塵問道:“怎麽,還是沒有你師父的消息嗎?”秋月華搖了搖頭,臉上頗有愁色。許塵道:“那麽,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秋月華歎了口氣,喃喃道:“打算?我沒有打算。不過,師父既不在這裏,我也不願多耽。我想,我還是回家去看看,但願師父她已經回去了。”

許塵道:“既是如此,姑娘如果願意的話,不妨再結伴而行吧!我正好要往西邊去辦點事情。”

秋月華蹙眉問道:“你是神仙麽,你怎知道我是要往西去呢?”

許塵笑了笑,道:“嗬嗬,姑娘之前不是打西而來嗎?在下猜想,你要回去那自然是要按原路返回的了。”

秋月華點了點頭,喃喃道:“噢,好像確是如此!”說著臉頰一紅,低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許塵搖頭道:“哪裏?俗話說‘傻人有傻福’,不過姑娘並非傻,而是單純。這天下間,要人人都像你這樣,那便好了!”

二人一路向西,倒也沒遇上什麽事,當下不提。

話說那日方少白與許塵分手之後,他一心想去看看他師父到底回沒回來過那個深穀,於是折身往西南方向行進。然而沒走得幾日,半道上又被那些想要奪取他包袱的江湖人士給盯上了。

自那日他在終南山上坦承自己身上確有一件物事之後,覬覦他包袱的人又增加了不少。這些人對他念念不忘,隻苦於他被魔教的人給帶走了,誰也沒有膽子上魔教奪寶。

不過,方少白此時的武功已較之前大有提升。曾經,那些烏合之眾尚且打他不過,更何況是現在。方少白對於這些人的態度仍舊是以避讓為主,盡量不與他們正麵交鋒。

這日正午,不巧又碰上了一群人。方少白看得分明,這次來者不是別人,卻都是那南山派的弟子。他在終南山上見過南山派門人的服飾打扮,因此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隻見二十幾個人將方少白團團圍住,瞧那神情,自是要為他們少主人丁顏報仇雪恨。那日終南山上,南山派二人曾當麵指認,說方少白就是殺死丁顏的凶手。方少白見他二人不像是撒謊,終於不再為自己分辯。

現在,這些人又找上了他,他就是再解釋想來也不會有什麽效果。因此,他閉口不言,隻管凝視著對方,想見機溜走。

忽聽得當中一人說道:“小子,你殺了我們少主,我看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吧!”這些人下山均是奉了掌門丁善的命令,要他們前去尋找殺子的凶手方少白。

方少白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此言差矣!你們既然咬定了是我殺害的你們少主人,那我乖乖跟你們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麽?我姓方的可沒那麽笨!”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不乖乖的,那無非是想多受些皮肉之苦罷了。如此的話,待會兒我們捉到了你,不跟你客氣就是了。”說完,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方少白反感這些人的笑聲,冷笑道:“嗬,是麽?那就看諸位有沒有本事捉得住在下了!”

眾人大怒,紛紛喝道:“小子,你少托大,這次看你還逃得了?”方少白道:“在下逃得了逃不了,全憑各位的本事!假如在場的,人人都是那武功高強,令人稱讚的好手,在下自然是逃不掉。但如果……”

一人厲聲道:“如果什麽?”方少白道:“如果諸位武功有限,隻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哈哈,那在下肯定就逃得了了。”

此話一出,眾人怒火更盛。一個個相互示意,便欲蜂擁而上。別說是響當當的南山派門下弟子,就算是尋常之人,被人如此譏諷,也當無法忍受。

但其實,方少白實非那種嘴巴尖酸刻薄之人。這世界上的人,武功有高有低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隻是看不慣這些人的言行,是以忍不住跟他們辯了幾句。而且,憑他現在的功力,別說逃了,他就是要將這一幫人殺個十個八個再走,料想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方少白終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任憑這些人怎樣出手無情,招招攻向他的要害,他都隻是側身閃避,並不還手。但敵眾我寡,躲過這人,轉眼那人又至。時間一長,他也不得不施與反擊。

他內力大增,劍法使出來更加地輕靈飄逸、得心應手。眼看,這反擊的一劍劍都刺向對方的身體,可是劍尖到處,卻又立時折轉了方向。方少白這是要逼他們自動退開,然後乘隙離去。

有人看出了他的意圖,叫道:“大家小心,這小子想逃。”眾人一聽這話,合圍之圈頓時縮小,拳腳功夫也更加緊了。方少白眼見無奈,隻得繼續鬥將下去。

再鬥一會兒,突然間,但見他長劍揮出,十餘隻手掌掌紛紛中劍,鮮血灑了一地。“哎唷”聲中,中劍之人向後退開了些。他立時回劍轉身,雙腿連環踢出,一套“鴛鴦腿”使得迅捷無倫,便如亂花飛墜般一一踢在七八人的身上。乘著前後人群後退之際,他左足一點,躍出眾人圈子,縱身去了。

方少白原以為眾人不會追趕,哪曉得雙足才一落地,後麵風聲呼呼,竟有五六人飛身追了過來。他苦笑一聲,隻得提足又奔。

不過,這幾人想必都是南山派中輕功都較為不錯的好手,幾個回合便已慢慢向他趨近。方少白不敢大意,腳下又加了一把勁。奔出二十餘裏,回頭再看,六人中已有三人不見了蹤影。

再奔行一個時辰,三人中二人漸漸落後,隻剩下一人還在緊追不舍。方少白心裏倒也佩服這人的毅力,見他腳步輕健,當下倒也不敢懈怠。

不過,方少白自習練了那魔教的九微冥清訣後,內力大增。他輕功雖然比那人好不了多少,但長時間的奔行,那人體力漸竭,方少白卻仍然精力充沛。勝負便顯而易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