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亂局重重生

號外!號外!

匪徒搶劫不成反被殺,青爐齋掌櫃一家十七口慘遭報複,無一生還!

這一天,上海的各大報紙頭版,盡是報道此次事件的新聞。

新聞報道有板有眼,如同親見,任誰看了都會相信是悍匪流竄作案。

為了安撫恐慌的民眾情緒,市政府竟還裝模作樣召開記者招待會,稱已責成警察廳相關負責人成立專案組,將會盡快緝拿凶手歸案,還市民一個安定的上海。

市府這一發話,各方也是極其的配合響應,紛紛表態定為上海的繁榮穩定獻計獻策。

除此之外,張嘯林和日本人倒是如猜測一般,竟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對於這些粉飾忠誠的說辭,穀雨嗤之以鼻,不過是些各懷鬼胎的投機者而已。

至於新聞稿,不過是提前買好的通告而已,當不得真。

報道中死亡的所謂的十七人,除青爐齋掌櫃以外,剩下的都是從牢裏提出來的死刑犯。

這真相,對於所謂的交代,不過如此。

西倫西餐廳裏,陪著季雲卿去完澡堂,便在這兒坐了下來的穀雨,看著如此報道頓覺無趣。

剛剛在澡堂裏,對於青爐齋的事情季雲卿倒是隻字未提,倒是讓他接手碼頭上的事情。

當時穀雨疑惑的問了一句,碼頭的生意,不是一直由吳四寶管著嗎?

季雲卿隻是回道,我能給他的,也能收回來。

提及吳四海其人,穀雨實際接觸的也不多,隻知道曾在跑馬廳當司機,而後借著金寶師娘的關係,才成為季雲卿的保安隊長。

自從傍上了季雲卿,吳四海可謂是順風順水,絕對當前上海灘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此刻將其嘴中的肥肉拿走,先不說吳四海會作何想,就這用意就有點讓穀雨猜不透了。

隻不過此時,報紙內頁角落裏映入眼簾的那則新聞,讓他再無暇再繼續深思了。

汪精衛、周佛海逃離昆明!

一條足以令國人憤慨的不已的消息。

抗戰爆發後,汪周二人坑壑一氣大唱反調,大肆鼓吹“戰必敗,和未必大亂”的投降主義言論,此番逃離中國,無疑是要叛國投敵了。

這亂局啊!

穀雨神情凝重,望了望窗外那雪後並未放晴的陰沉天空。

雪還沒融,似是暴雪又將而至。

收回視線,餘光無意中撇過街角一處,嘴角輕蔑一笑,旋即又恢複了正常。

招來服務生結賬後,穀雨起身離開了西倫西餐廳。

隻是一路走走停停,時而看看糖炒栗子,時而又在烤紅薯的攤販前停停,不慌不忙的往外港碼頭的方向行去。

外港大大小小近三十個碼頭,大部分皆控製在外商手中,僅有小部分由華商控製。

而青幫作為上海灘的地頭蛇,不但擁有自家的碼頭業務以外,更是幾乎控製了大部分碼頭的包工。

早在三大亨時期,青幫便開始利用控製的碼頭,大肆倒賣鴉片攫取巨額財富。

上海淪陷後,季雲卿和張嘯林仗著背後有日本人撐腰,對碼頭的控製更為甚之。繼續倒賣鴉片不說,更是幫著鬼子運送醫藥、棉被等軍用物資。

而現今,季雲卿的另一徒弟,兩黨叛徒李士群跟川島芳子勾結,直接淪為日本人殘害抗日誌士的幫凶。

現在更是安排穀雨來打理碼頭,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稍一思索便分析出其中的深意了。

等穀雨到達時,得到消息的買辦孫一元帶著數人早已等候多時。

“穀爺!”孫一元恭敬的喊了一聲。

穀雨應了一聲,抬腳繼續往碼頭裏走著。

走出幾步後,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孫一元,當年跟吳四寶一起在跑馬廳當司機。”

跟在後的孫一元,頓時一愣。

當年穀雨以十六之齡,以一招憾負青幫高手,那時還在跑馬廳當司機的孫一元,自是有所耳聞。

後來跟著吳四寶一起投靠季雲卿後,倒是作為跟班,遠遠的見過穀雨幾次,想來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等小角色。

此時竟被一語叫出了名字,還被道出了過往,哪有不驚奇的。

孫一元哪知深淺,趕緊躬身道:“穀爺竟然識得小的,真是讓小的感激涕零,以後有什麽事,但憑驅使。”

穀雨隻是輕笑著並不接話,繼續往堆貨區而去,孫一元忙不迭跟在了屁股後頭。

青幫控製的碼頭,就吞吐量而言,起碼能排進前五,堆貨區到處可見忙碌的碼頭工人。

“這是中午剛到的,準備晚上就分發出去。”

“這堆是準備明上午裝船的。”

“這個是日本人的藥品和紗布,準備往江西運的。”

“這些都是四爺安排過……”

吃不準的孫一元,隻得跟在後頭主動介紹起貨物的去處。

而他口中的四爺,自然是吳四寶。

對於貨物的詳情,穀雨倒是沒有做過多的細致追問,隻是提出要查看近期的進出貨登記冊時,孫一元卻突然為難起來。

“怎麽著,是不是我的話不好使?”穀雨沉著臉道。

“四爺叮囑過,貨物記錄不得……”孫一元顫顫巍巍的回道。

可沒等他說完,穀雨抬起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怒道:“狗東西,吳四寶算什麽玩意兒,忘了這碗飯是誰給你的?”

“小的不敢。”孫一元翻身磕頭如搗蒜泥。

“喲,誰惹得我們雨哥兒生這麽大氣。”滿臉橫肉的吳四寶,很會挑時候的走了出來。

吳四寶的出現,穀雨並無半點意外,隻是揶揄著對方:“四爺管教手下很有一套嘛,看來應該通知青幫上下都應該來向你討教一二。”

“當不得穀爺如此誇獎。”

“青幫幫規大如天,兄弟們不過也是按照幫規行事。你我也皆是替季爺做事,萬事自然就該細心些。”

“不過嘛,穀爺剛剛從日本回來,凡事都有個過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開口就是那青幫幫規說事,豈是替孫一元開脫這麽簡單,分明就是要針尖對麥芒。

僅僅靠著金寶師娘才有今天的地位,顯然跟穀雨這樣的嫡係大腿相比,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碼頭這隻吞寶金蟾,日進鬥金,一句話就要拱手讓出,他吳四寶心裏能心甘?

這簡直是割他身上的肉。

這話裏話外之意,擺明了就是對季雲卿不滿,甚至對穀雨有些不屑。

“吳四寶,你勸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醃臢心思,切記做人要知足。”

“我師父師娘今天能給你這一切,我也能替二老幫他們收回去。”穀雨輕蔑之情流於言表。

不過打了一巴掌,當然也沒忘再給一顆糖。

“有錢一起賺,你好我好一切都好。”

穀雨沒有將事情做絕,吳四寶豈敢不自找台階,於是立馬堆起了笑臉:“雨哥兒,咱哥兒兩好幾年沒一起喝酒了,要不今晚采鳳閣為您接風?”

“把登記冊給我送來。”對於吳四寶主動示好,穀雨半點也不給麵,丟下這一句就轉身往賬房而去。

望著穀雨的背影,吳四寶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心裏在盤算著什麽。

隻是瞥見跪在地上的孫一元半天未動,一腳飛了過去:“耳朵聾了?”

賬房中,穀雨沒有再為難送登記冊的孫一元,甚至都沒趕人,隻是自顧自的翻看了起來。

登記冊上的內容,無非就是期進出港貨物的品名數量等記錄,但從查賬的角度來看,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當然,穀雨也不奢望孫一元能主動告訴自己點什麽,也就沒有主動的去詢問對方。

直到夜幕降臨,穀雨才起身揉了揉酸脹不已的眼睛,然後將登記冊完好無損的交還給了對方。

同樣還是什麽也沒詢問,就獨自離開了賬房。

然而穀雨剛剛離開沒兩分鍾,推門走進來的吳四寶就直接開口問道:“他剛剛有說了什麽什麽。”

孫一元搖了搖頭。

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這是要唱哪一出?

精明的吳四寶,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明白了。

“今天咱們都沒提錢的時,會不會是因為此覺得咱們誠意不夠?”孫一元試著猜測道。

“錢和女人能擺平的事情,那都不算是事兒,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吳四寶擔憂道。

“那季老爺子,到底是何用意?”孫一元茫然了。

吳四寶揉著渾脹的腦袋,也是搖起了頭,他也猜不透。

黃浦江邊,冷冽的寒風讓有些急躁的穀雨平靜了下來,他努力的回憶著登記冊上的內容。

11月16日,醫用棉紗100箱,盤尼西林50箱。

11月23日,子彈300箱,手雷87箱,其他32箱。

12月9日,步槍1500支,機槍200挺,子彈1000箱。

……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是販賣福壽膏的。

這一連串的記錄,讓穀雨驚心不已,同時也讓他充滿了無盡的疑惑。

日本人利用青幫的渠道幫其偷運武器裝備,是算不上什麽秘密可言,可為何日本人愚蠢到連具體的品類數量,都讓青幫知曉的如此清晰?而且目的地,全是江西?

武漢會戰期間,日軍同時發動了馬當、瑞昌、廬山等戰役,其中出廬山仍有孤軍在頑強抵抗。而武漢失陷後,戰爭進入戰略相持階段,至少說從目前的態勢上來看,短期內應該不會有大的戰爭發生的可能。

如果單純的從戰略的角度來看,戰略物資補給從已經淪陷的平津冀,抑或又是山東半島或者江蘇經安徽運抵江西,其保密性皆比開放性更強的上海要強上許多。

可偏偏一切就如此的不合邏輯,全都解釋不通。

如果非說是青幫有人故意做局,坐等著魚兒上鉤,似乎也有點解釋不通。

究其登記冊上的水墨印記判斷,很明顯是一日一記,絕不是倉促之下完成的,那就排除了做局之嫌。

隨著一條條疑點的排除,穀雨是更加的疑惑了,難道日本人又有所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