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

黑雲如層巒疊嶂,壓的這座城市透不過氣。

葉眠身上的風衣已經取下來了,披在身前,她看江忱靠在車上休息,就安安靜靜沒有打擾。

偏頭看向城市外的車流,車廂內一片寧靜,仰了仰下巴也靠在背椅上,手心微微發燙。

大概是剛剛江忱吃糖的樣子攪得她心神不寧。

前世與今生那朦朧的情愫攪在一起。

她已經能清楚的分辨出這是什麽感覺了。

她喜歡江忱。

所以她常常會不由自主的想,江忱是否同樣也喜歡她。

猜測無法靠證據支撐。

但人有直覺,且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最起碼,江忱對她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喜歡的人就在眼前,而他之後的人生就像璀璨的流星,奪走所有人都目光之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她記得前世同事還曾在她耳邊惋惜,這麽厲害的人物,居然肯舍得毀了自己的前途。

一開始,她隻是想試試看,能讓江忱避免那次錯誤最好,不能就算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心思發酵下喜歡變得濃厚。

她必須得讓江忱好好活著。

自知自己現在成長的速度比不上江忱,但她總想試一試。

所以她心急了。

她不能隻是灰頭土臉的站在旁邊看,等著像灰姑娘一樣被白馬王子接回城堡。

然後等那場悲劇來了之後手足無措。

上天不會接二連三的給她重來的機會。

……

二十分鍾後。

車子停在溫大門口。

校園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樹枝被風雨打的濕透,葉子貼在地上殘敗不堪,隻有二十四小時值班的校警室早早亮起來燈。

江忱睜開眸子,休息了一會,眸中清明。

他打開車門,撐起傘走到葉眠這頭替她遮擋。

葉眠怔怔地看著麵前高大的身影,開門下車。

狹窄的雨傘底下,葉眠和他靠的很近,近到鼻息間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木質香調,與當初不同的是,現在還摻雜著一種淡淡的煙草氣息。

他拿著傘,傘麵向葉眠偏移,聲音沉沉在葉眠耳邊響起,“跟我去找車行嗎?”

葉眠想都沒想就點頭,“好。”

兩人隻有一把傘,她總不能再讓江忱淋雨。

雨幕無聲無息一直在下。

走到那輛黑色的奔馳車旁,江忱打開了駕駛室的門,葉眠眼觀鼻鼻觀心想接過他手中的傘,男人卻沒有把傘遞給她的意思,

葉眠頓了一會兒,抬頭看向他的方向,“……江忱?”

江忱垂眸看著她,那雙眼睛透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認真,瀲灩又勾人。

許久後。

他的聲音才慢慢響起來,嗓音比雨水涼,卻說著最有溫度的話,“葉眠,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今天的雨很大,很容易出事,你知道的,對嗎?無論什麽時候,要保護好自己。”

葉眠心髒皺緊,隻覺得鼻子發酸。

她想說那江忱知不知道,其實他也可以被人保護呢。

她聲音輕輕的,帶著倔強的意思,“我會保護好自己,但我想你開心。”

江忱眸中劃過一抹光,半晌後,他笑了笑,“嗯,你能保護好自己,我就很開心。”

被雨隔出來的狹小的空間裏,葉眠聽著他的話,心跳慢慢加速。

大佬你說這話,我很容易誤會的。

這話讓葉眠想起那段被催眠滋生出的記憶,她咬了咬唇,語氣帶著點試探,“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是有一天保護不了自己,那你會救我嗎?”

她知道自己這話問的有點突兀。

但她跟江忱見麵的機會本來就不多,可以提起這個話題的機會就更少。

眼下已經是最好的時候了。

對麵一陣沉默。

江忱的手指習慣性輕敲在車麵上,他不知道少女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或者說,他開始思考那天的蛛絲馬跡。

他總是對情緒這個東西格外敏感。

葉眠等著他的答案,胸腔裏的心跳紊亂的跳動著,呼吸輕得幾乎感覺不到,生怕錯過他口中的話。

可等了好久也沒聽見。

有一種叫失落的情緒在心間綻開。

她隻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防止兩人的關係變尷尬,“我就是隨口問問,不回答也沒關係。”

“回答你。”江忱溫涼的目光在她臉上劃過,嗓音終於響起,溫柔中帶著笑,“葉眠,我救你。”

霎時間。

葉眠呼吸一滯,聽著與記憶中重疊的聲音,聲線完全對上,連語調都一模一樣。

她敢肯定。

這句話是她現實中第一次聽。

不會是假的了。

那段記憶肯定是她前世遺忘掉的。

江忱救過她,她卻十分過分的把江忱完全忘記了。

想到這點,她倏然紅了眼眶,呼吸已經開始急促。

她掐住自己的手,死死地帶著力氣,強迫自己停下來,別去想了,可那混雜著悲傷的感動情緒還是從眼睛裏流露出來,混成淚滴。

江忱一直沒挪開視線,看少女莫名其妙哭了,意識不對勁,隻是身體已經有了動作。

“哭什麽?”他半彎下腰,聲音放得溫柔極了,一隻手拿著傘,修長的指尖觸碰到她眼尾,輕輕一劃,帶走了那滴淚,“怎麽了,跟我說?”

葉眠心髒隨著他的動作顫了顫,現在的裴時,已經完全脫離了去年夏天的少年感,溫和又讓人畏懼,氣質疏離很有距離感。

在他麵前,葉眠覺得很有壓力。

但好在,他的目光依舊是沒變的。

葉眠忍不住抓緊手中的長風衣,壓下心中的慌亂,她眸色清亮,似雨水洗刷過的天空,“江忱,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風吹過兩人的頭發。

江忱心中那抹詭異的猜測又露了頭,他偏開視線,“嗯?”

葉眠捏了捏拳頭,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氣一般,輕輕地問了一句,“江忱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江忱怔鬆了片刻,稍稍鎖了鎖眉,“什麽?”

第一次向人詢問這種問題,葉眠問的很艱難,也十分笨拙,她幾乎快要退縮。

可她向來信奉盡人事聽天命。

咬了咬牙,決定再說最後一次,抬頭看向江忱,聲音放大了些,“你有沒有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