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茶花

入冬的街道,淒清的風有點冷,能穿過厚厚的棉絮吹進人骨頭裏,在老城區,很少有人願意走進冷風中亂走,隻有一群為了生活的人穿著厚襖子奔波。

出門前,葉眠套了一雙厚厚的手套,還拿了一個圍巾,即便如此,她還是冷得牙顫。

氣息順著冷度變成迷霧,她才打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外的江忱。

距離不過十米,葉眠能看的很清楚,少年穿著黑色大衣,身子挺拔立長,手裏拎著一個粉色的盒子,上麵還纏著一朵山茶花。

兩人之間隔著冷霧,兩兩相侵,葉眠還能看見他指骨關節凍紅的手。

她小步走過去,仰頭看他,問道:“你怎麽那麽早來了?”

江忱拿盒子的指微微一動,他垂下眼睫,“來早了嗎?”

他心裏有些狼狽。

這幾天忙碌中,就在想少女想要什麽禮物。

這無疑是一道讓人頭疼的題目。

挑選好禮物後。

記得有人說,女孩子還喜歡花。

偏偏現在是冬天,百花凋零,花店也沒個開門的。

這個城市,很少有人會四點鍾去郊外爬山。

那個時候太陽還沒升起來,最遠的地方也是無盡的黑暗,山林浮著寒霧,葉子凝結露水。

他在晨起的農戶家,采了一朵花瓣最全的山茶花。

可她沒說該幾點到。

他怕打擾,回來後便站在門外等。

葉眠也意識到了那天自己沒說時間,她把家門打開,語氣又輕又軟:“沒有,來的剛剛好,你先進來吧,謝謝你能來慶祝我的生日。”

從前兩人鮮少接觸,她也鮮少這樣笑。

眼睛裏像一輪月牙,細軟的頭發飄在冷風裏又被朝陽鍍上一層金光。

江忱心思格外敏感,知道少女隻是托詞。

他應該是來早了。

所以他沒有進門,隻是把自己的禮物拿了出來。

站在她身後,眸中映出她的模樣。

“這是給你的禮物。”

葉眠怔了怔,伸手接過盒子,目光落在那枝山茶花上。

山茶花開的正鮮豔,枝幹上的分叉被細細拔掉了,尾部看起來是被人折斷的,然後撕得很平整。

不是隨手找個花店賣的,這是江忱親手摘下來的!!!

這附近的居民,種花偏愛茉莉或者**,且都在冬天就衰敗。

這樣鮮豔熱烈的花……

這時候不會有。

那天的風說起就起,吹在葉眠的臉上,她聽見心髒有節奏地跳動了兩下。

這種禮物……

這誰頂得住啊!!!

可太致命了!!

她的少女心簡直要爆炸了。

內心風起雲湧,葉眠麵上不敢表露半分。

她提著禮物放在身前,抬眸對上江忱的眼睛,笑:“謝謝你,我很喜歡。”

“是嗎?”江忱與她對視,看著她脖頸上被風吹掉一截的圍巾,伸出指尖勾住重新搭在她肩膀上,低聲淡淡笑說:“都沒拆開看就喜歡了嗎?”

隨著他的動作,葉眠心跳快到要爆炸,她腦子一片空白。

想說隻要你送的,我都會很喜歡,可她沒這個膽子。

可這個年紀的喜歡,從來都不是能宣之於口的事情。

她隻能睜圓眼睛認真說:“是的,這是收禮物呀,無論送的是什麽,都會讓人很開心的。”

幽深的清水巷,風刮得頻繁。

江忱又笑了,淡淡地點了點頭,“嗯,那我回去了。”

葉眠有片刻茫然,“你不進來坐嗎?還沒吃蛋糕呢。”

江忱默了默,許久才道:“不吃了,我還有兼職。”

“很急嗎?”

“嗯。”

葉眠想勸,可最終閉上了嘴。

這一年的江忱,連睡個足覺的時間都沒有。

不能一起吃蛋糕,可江忱還是為她準備了禮物。

葉眠低下頭看了眼他的手,白皙中透著微微的紅。

她說了聲:“你等一下。”便快速跑進家裏。

好幾分鍾才又跑出來。

“這些你拿著一會兒吃。”

葉眠慢吞吞把手裏的紙袋子塞給江忱,裏麵裝著她早上熱的三明治和牛奶雞蛋,準備一會兒回來再吃的。

這麽早,江忱肯定沒吃早餐。

然後,她又拿出一副黑色的綿手套,這是她爸爸放在家裏的,還沒用過。

打開包裝袋,她把手套放進江忱手裏,小聲道:“天氣冷了,你戴著,到地方了再脫下來,手會舒服一些。”

江忱低頭,看到手套的一瞬間,他微微怔住。

隨後搖了搖頭,溫聲道:“你生日,怎麽還往外送東西。”

被他這樣問,葉眠微微無措,怕他又不要,她平定一下氣息,笑道:“我收了你的禮物,就得給你回禮呀,這是我的祝福。”

說這話時,葉眠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倏然想到江忱給自己付的護工費,還有深夜給她買的衛生巾。

對於現在他來說,哪一樣都不算便宜。

一副手套算什麽禮物呢。

她欠江忱的,還遠遠不夠呢。

當下的葉眠有著最純粹的善意,她說的振振有聲,眼睛裏透著堅持,好像大家都是這樣的。

江忱看了一眼紙袋子,還騰騰冒著熱氣,一看就是小姑娘自己準備吃的。

他把紙袋子提起來掛在門鎖上,拿著手套點頭:“謝謝,早餐留著自己吃。”

頓了頓,他微微低頭,與葉眠平視,“葉眠,生日快樂。”

少年的眉眼實在太過耀眼,點亮了初冬的整個早晨。

“謝……謝謝。”

葉眠血液衝向耳尖,心跳在瘋狂加速。

她想,這是第一次江忱祝她生日快樂。

不知道往後還能有幾次。

但她眼下是真的很快樂。

幾秒後,江忱笑了笑,隨後轉過身離開。

在簌簌的寒風裏,葉眠伸手摸上自己的臉

滾燙,熾熱。

她看著他的背景消失,蔫不溜秋地提著早餐回去,開心之餘,心裏有種空落落的滋味。

到底是沒有經驗。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會這麽迫切的想要見到有個人,他離開就會覺得傷懷。

更害怕兩人差距拉大的一天。

好像是從那天明確了心意開始。

她想。

喜歡果真是最可怕的東西。

像是被人泡進黃皮汁裏,再用柔軟的綿布裹挾住,連呼吸過的空氣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輕易由不得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