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

四月的夜晚,雨幕拍打著樹葉,薄霧驅趕透明窗。

葉眠走到嵌入式冰箱,打開門拿出一瓶桃子味的氣泡水,喝了一小口,隨手關上了客廳的燈。

才看見書房裏門虛掩著,亮著微弱的燈光。

一步步靠近,葉眠從門板與門框的縫隙中,能看見男人正坐在書架下,不知道跟誰在打電話。

他側臉微微昂起,手肘撐在扶手邊上,一縷煙霧從薄唇中緩緩吐出,修長的手指有序地輕敲在椅子上。

聲音淡漠地像他手中的香煙。

“嗯,既然染上那種東西,他就不會再回國了,你們撤了吧。”

葉眠不知道江忱說的是誰,但這是江忱的事情,她也不好繼續偷聽下去。

剛轉身走了兩步。

裏麵的聲音再次想起

“讓你的人回國,看著華城的工程,再留兩個人看著鍾錢,別讓他亂跑。”

葉眠聽見這個許久未曾被人提起的名字,怔愣了一下。

腳步隨之停了下來,不斷分析著自己聽到的信息。

……

看著鍾錢?

鍾錢出獄了?

……

這是葉眠早預料到的。

那種事情,在法律上並不能判多久,更何況她沒有受到什麽重大的侵害。

可聽起來,江忱似乎早就讓人盯過去了?

這是關注過他的出獄時間?

葉眠緩了好久,才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

悄然無聲地回頭。

江忱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幽幽的寒燈下。

他手邊擺著佛珠,書架上還有僧人的手抄經文。

渾身上下無一不是佛家的信物。

可他的眼神陰冷到半點不像信徒。

電話裏的那方不知道說了什麽。

江忱緩緩閉上眼睛,嗓音低沉:“那就讓他永遠……。”

說這話時,男人手指不自覺觸在書架的尖角隔層上,用了點力,鮮血汩汩從指尖滲透出來,浸染了珠串。

他嗓音戛然而止,眼神餘光瞟向左側。

像是不知痛意一般,全然不顧手上的血色,伸手抬了抬眼鏡。

濃濃的雨夜裏,最溫和的眉眼,和最清冷的嗓音相侵違和。

地上沾了幾滴鮮紅。

似神佛,又似閻羅。

“掛了吧。”

……

過大的信息量。

讓葉眠一顆心髒提到嗓子眼裏。

害怕被發現偷聽,她腳步不自覺往後退。

躡手躡腳的躲回了房間去。

——

書房裏。

空氣完全凝滯。

畫麵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沒有人說話,隻有窗外不知疲倦的風雨狂打著濕潤的台階,熱茶已經涼透了,被男人拿起來倒進盆栽裏。

院落外的鵝卵石上,一地被暴雨打落的嫩芽。

死一般的寂靜。

江忱狹長深邃的眼眸望著窗外的雨。

幾瞬後,溫和慈悲的眉眼閉上。

他回想起剛剛門邊閃爍又消失不見的影子。

這是聽見了?

為什麽不進來?

是害怕他麽?

思緒剛到這裏,他手中沾了鮮血的手串忽然散了。

珠子滾動的聲音清脆綿長。

第一次,他眉間出現了淡淡地無措。

——

回到房間的葉眠,可就沒有好興致觀雨了。

她怔在床邊。

滿腦子都是江忱那句想說又未曾說完的話。

那就讓他永遠……?

結合上下文,腦子裏劃過一抹猜想。

——那就讓他永遠跑不了。

葉眠一驚,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卻隱隱覺得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江忱大費周章的讓人去看著鍾錢。

如果沒猜錯的話是因為她?

而鍾錢之前……

那有沒有可能……

江忱當初是為了她而殺人?

……

良久過後。

葉眠唇邊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淡淡的血印。

這個想法過於荒謬。

卻又有跡可循。

這種巨大的不可置信感,讓她去不斷找理由推翻這個想法。

比如江忱跟鍾錢從前就有仇。

比如鍾錢發現了江忱的秘密。

可無論她怎麽猜。

最初的想法依舊縈繞在腦海裏。

葉眠真的快要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她偏生不敢承認江忱就是為了自己。

因為如果真是那樣……

江忱……

就太可憐了。

她很肯定的是,自己的前世一定沒有喜歡過江忱。

甚至夢境中求江忱催眠她時,用的都是最生疏、惶恐的語氣。

是這一世,她知道江忱的結局,才一直有意無意接近的他。

才會喜歡上他。

葉眠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該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大雨遮掩著城市裏一切燈火。

當天晚上,葉眠真沒怎麽睡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又哭了。

擦幹臉頰旁邊的淚痕,她驚恐的認為自己可能是得了眼周方麵的怪病。

拿出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

葉眠打開百度搜索了起來。

【醒來發現自己睡覺時哭了怎麽回事?】

下麵回答:

醫生:黎平

病情分析:

你好,根據你講述的這些情況,睡覺做夢哭醒,可能是夢到一些傷心,悲痛導致,建議平時需要合理飲食,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適量補充營養注意保暖,要勞逸結合按時作息,睡覺前散散步聽聽歌放鬆心情,可以喝一杯熱牛奶促進腸胃。

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

葉眠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看了看時間。

現在才早上七點。

她走出房間,發現整個別墅都空無一人。

本以為江忱已經出去工作了。

但剛路過院子,她看見了停在院門前的黑色轎車。

這是……還沒走!

葉眠眼睛一亮,鞋都來不及換就跑了出去。

早晨太陽這個點冉冉初升。

昨夜的大雨到底是給這個城市留下了痕跡,街道上有幾處淺淺的積水,好不容易春來長成的葉芽大半都被拍落下地。

空氣比昨日新鮮。

幾乎葉眠一出現,江忱就發現了她。

修長的手指按下了車窗鍵。

看上去驕矜又平靜,若無其事地道:“早安,小葉眠。”

他深沉的目光落在少女臉上,試圖察覺她的微表情。

葉眠早起的困頓被刺眼的光打散,輕聲問道:“早,這麽早,你要去哪裏?”

江忱:“去公司。”

葉眠偏頭:“你公司在哪裏?”

江忱報了個地址。

葉眠沒聽過,卻也知道是在商圈內。

江忱看她似懂非懂,嘴角牽出淡笑:“要去看看嗎?”

要!

葉眠很想馬上同意,但真不行,她今天有課,這個老師還格外嚴格,點名加拍照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