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
葉奶奶又不吭聲了,杵著拐杖快走到家門口,腳步頓了頓,看向跟在後麵提著籃子的孫女。
然後顫顫悠悠進了一個空房間,搬出一個蓋著棉布的筐子。
她叫來葉眠,把蓋著筐口的棉布層層掀開。
裏麵滿滿裝著擺列整齊的柿餅,每一個都掛著厚厚的白霜,圓型狀扁統一,散發著柿子獨有的清甜味道。
“這些,你拿回去分給同學吃。”
“我牙口不好,也不喜歡吃甜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人,麵對這個小孫女,也會多幾分溫情。
葉奶奶沒有提錢的事情,也沒給葉眠提錢的機會,她摘下手套回了房間,眯著眼睛說要睡午覺。
望著圓形狀扁的柿餅,葉眠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可能是隔輩親的緣故。
她覺得葉奶奶並不是旁人說的那種古怪老太太。
相反。
她眼裏的葉奶奶很溫暖,隻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善意。
這段時間,她受到了許多照顧。
留冬的麻雀輕盈地跳上枝頭,歪著腦袋打量著一切。
時間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悄然流逝。
年三十的清晨。
河邊有小孩在放鞭炮,劈裏啪啦的爆破聲炸得震天響,硬生生把葉眠從溫暖的被窩中吵醒。
“吵死了。”
葉眠微睜著眼睛嘟囔,困頓的撓了撓頭發,在被窩中放空了一會兒,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伸手到枕頭下方摸索出手機,調低手機亮度,習慣性的給江忱發了個信息。
【好眠:江總,早安!】
這時候天光才剛剛亮,江忱應該還在休息。
她刷牙洗漱過後,先給薑媛打了個電話。
薑媛醒的比她早,五點的時候就給葉眠發了個消息說,她們家天不亮就起床祭祖去了,魂都丟了半條。
電話接通後,薑媛的聲音倒是和平時沒差,甚至還帶著點小喜悅,“喂,眠眠!新年快樂!”
葉眠挑了挑眉梢,調侃道:“我還以為你現在會疲累的像條蟲。”
薑媛大笑了好幾聲才說:“我五分鍾前收到了我男朋友發來的大大大紅包,我一下就不困了。”
“見錢眼開的物質女人。”
“別罵了,分你五百。”
“美若天仙的可愛女人。”
葉眠說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憋了一股勁,而後又是一聲爆笑。
這個隆冬的年,就在兩個少女爽朗的笑聲中開始了。
早上日光由虛幻的微光頃刻間化為實質,炸眼得不太像冬天,反而像絢麗的春陽。
雖說大掃除葉奶奶已經提前做完了,可年三十也算是春節之中最為忙碌的日子。
從早上和薑媛的通話結束後,葉眠基本沒休息過。一直在幫著家裏包餃子和麵,一直到下午一點才真正的閑了下來。
葉海聲和葉奶奶在廚房準備年夜飯,春晚的預熱廣告在老舊的電視機中播的熱火朝天。
葉眠洗幹淨手,才有空從兜裏抽出手機看消息。
一排的小紅點全是群發類型的新年祝福。
置頂的聊天框,江忱回了消息。
【江忱:早安,小葉眠,新年快樂。】
寒風吹動門廊懸掛的枯艾葉,又在院落中打了個轉兒。
葉眠瞧沒人注意她,便悄悄貓兒回房間裏,給江忱打了個視頻。
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
江忱出現在屏幕中。
他那邊周圍的環境昏暗,隻有冷白色調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臉上,更襯得他深目高眉,頭發還濕著垂在額前,肩上掛著一條灰質毛巾。
似乎是剛剛洗完澡出來。
葉眠看了看手機上方的時間,低聲問道:“你剛剛在洗澡?”
江忱把手機放在桌前,慢條斯理地拿著紙巾擦手,溫和地眉眼帶著絲玩味:“嗯,今天怎麽白天跟我打視頻了?”
葉眠也學著他的動作把手機搭在桌子上,笑著說:“今天是大年夜,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了。”
江忱偏著頭,低下眼看向屏幕裏的小姑娘,好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怕家裏人發現。”
葉眠:“……”
“這不重要。”她頓了一下,接著說:“那你今天是不是要休息呀?”
她有觀察到江忱的神色,往日裏那種濃濃的倦感仿佛淡了些,江忱似乎有聽她的話,有在好好照顧自己。
江忱往手邊的盒子瞥了一眼,極輕地曬笑一聲,“嗯,一會兒去個地方,然後能休息幾天。”
葉眠驚喜地彎了彎眼睛,“那我晚上給你視頻,我給你看我們這邊的煙火!”
江忱聞言揚起眉尾盯著她看,嘴角的笑意不變,“好。”
葉眠還想再說些什麽,房間的木門忽然傳來敲擊的聲音,葉海聲在門外說道:“眠眠,去幫爸爸買一瓶料酒行不行?”
“好,馬上。”
葉眠答應了一聲,才不舍得看著屏幕裏的江忱:“我要去買東西了。”
江忱輕輕“嗯”了一聲。
“江忱,新年快樂。”葉眠拿起手機,悄悄對著收音孔小聲地說了一句:“我特別特別想念你。”
這聲思念來得太過突然。
又是第一次。
男人頓了兩秒,低沉溫和的嗓音才再次響起。
“我也想念你,新年快樂。”
“……”
葉眠買完料酒後,就拿上新買的裙子進了浴室,水溫很燙,她臉色逐漸染上緋紅。
水流從花灑噴湧而出,狹小的空間裏全是霧氣。
她把沐浴泡泡塗抹在身上和臉上,忽然想起遠在溫城的江忱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確實是很想念江忱。
這種滋味不太好過。
在那一個多月快兩個月的相處裏,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江忱的日子。
離別一兩天,或許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但是時間久了,思念這種東西,就會在心髒裏打開來一道細微的豁口,有難以察覺的莫名情緒流淌出來。
鑽進夢裏,侵占思緒。
毫無征兆的想起一個人。
知道此刻沒法見麵,心裏就止不住泛著酸意。
但問題不大,她還能忍。
一想到過完年就能回溫城見麵,她內心就會升起淺淺的期待。
最難過的從來不是分離,而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