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天光將雪景照得銀亮,冬季的寒風呼嘯,輕輕**著人們的耳膜。
山上的小溪流在這個季節已經幹涸了,葉眠牽著薑媛的手沿著小路前往亭台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來的足夠早,亭台上並沒有別的香客。
隻是露出山體的亭台,沒有石壁的遮擋,冷風吹得更加洶湧,像刮來的刀子摩擦著少女麵部肌膚。
葉眠坐在石椅上,冷風吹得她腦仁疼,完全體會不出古人建設亭台時該有的意境。
不過風景確實漂亮。
坐在亭台邊上往下眺望,看見的是此起彼伏的雪海,視野相當開闊,還有層層密雲。
薑媛從來沒在這種角度看過雪,興奮地指著白雪中顯眼的東西叫:“眠眠,你看,那邊的竹林也太好看了,竹節上還掛著雪點。”
“你小點聲。”葉眠笑她:“我耳朵都疼了。”
薑媛嬉皮笑臉地毫不在意,“真神奇,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顏色在雪地裏都很顯眼。”
“確實好漂亮呀。”葉眠讚同她這句話。
俯瞰四周。
寺廟裏黃帆紅綢的顏色,在這個季節格外的鮮豔。
聲音已經消失殆盡。
沒有飛鳥蟬鳴,也沒有流水聲,除了人們的囈語,世界格外的靜默。
今天薑媛的興致非常高,嚷嚷著要拍照,葉眠就陪著她多坐了一會兒。
在她拍照的時候,葉眠背過身去,無意中發現了一張掉落在石頭旁的許願帶。
紅紅的許願帶帶上方,還懸著一枚小鐵環。
葉眠環顧四周,在一顆掛滿紅綢的老樹上找到了根源。
她想,應該是風吹的太大。
許願帶從上麵的老樹根上掉下來了。
神聖的黃字看著很刺眼。
葉眠把許願帶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裏,沒興趣偷窺別人的願望,隻是轉身對薑媛說:
“媛媛,我去那邊看看。”
“好,那你小心點啊。”
“好。”葉眠應聲,小心翼翼地踏著冬雪,往掛滿紅條條的老樹走去。
好不容易爬到樹根旁,近看卻發現樹杈比想象中的要高,她應當是上不去的。
“……”
這怎麽辦?
她條件反射在地上摸了一條棍子,把許願帶搭在棍子上。
頭抬得高,努力伸著手,把勾環往上拋。
反複折騰了幾次。
帶子終於安然無恙地掛回了樹梢上,迎著風飛舞著。
葉眠開心地笑了。
風吹著她的裙擺,造成了小小的阻力,她微微卷曲的長發也被吹得有些淩亂。
正想轉身離開,眼尾餘光卻發現後麵的雪地上,還有一抹亮眼的紅色。
葉眠歎了口氣,想著來都來了,那就好事做到底。
跨過老樹根往後去。
一隻狸花貓聽見動靜,慌忙從樹後麵躥出來,她順著貓咪受驚的身影看去。
地上的紅色……
是一攤血!!!
周圍濺有一滴一滴的血水,仿佛雪地裏盛開的寒梅。
葉眠怔了怔,笑容一下子僵住。
血跡蜿蜒走向旁邊的小棚子。
棚子很簡易,但包裹性很好。
應該是山上的僧人慈悲,為冬雪中的小動物禦寒而搭建搭建的。
她不確定是不是有小貓兒受傷了。
硬著頭皮跑過去,掀開簾子。
一隻冷白似雪的手就這麽直直貼在雪地上,骨節透著詭異的紅色。
大風呼呼開始吹,葉眠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怎麽都沒想到……
這大冷天,棚子裏受傷的居然是人。
顧不上害怕,葉眠慌忙探身進去。
昏暗的棚子裏光景不如外麵敞亮,一個男人穿著單薄的衣服,苟延殘喘的趴在木板子上,身體死死蜷縮在一起,腹部全是血跡。
葉眠驚慌失措,小聲地喊:“先生,你怎麽樣了?先生?你醒著麽?”
沒得到回應,葉眠伸出凍得冰涼的手,艱難去扶男人。
當看清楚那張格外熟悉的臉後,她狠狠地顫了顫。
是那個遠在海外的故人。
本該很強大的他,此刻比貓兒還脆弱,窩在這潦草的草棚中,尤其是觸碰到他冰冷的體溫,葉眠幾乎要以為他已經死去了。
大攤大攤的血跡在木板上結冰。
她看過他太多次受傷的場景,卻沒想到這一回這麽嚴重。
外麵的寒風刺骨,格外肆虐著四周的空氣。
葉眠沒有時間去反應,身體已經有了動作。
她毫不猶豫抱起男人,把外套脫下來,緊緊覆蓋在他的身上。
“別怕,江忱。”葉眠眼眶裏含著淚,“別怕,我來救你了,你再堅持堅持,我這就帶你出去。”
說完,她拿起手機想要叫救護車和報警。
男人的手驀然抬起來,卻沒有阻止她的力氣,隻是把手輕輕垂在手機上。
那雙眼睛微微睜著,蒼白的唇色已經凍出了血,他笑了笑,氣若遊絲地說:“葉眠,別……報警。”
“……”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葉眠心髒絲絲抽著疼痛,她的眼淚滴落不受控製:“不報警怎麽辦?”
江忱那雙妖冶的眼睛重新閉上,嘴角仍然保持上揚狀態,看得出來是在強撐,動都動不了,聲音也打著顫。
“太冷了,把外套穿好……你……先回去……我有辦法。”
這說法,狗都不信。
葉眠也信不了一點。
他要真有辦法,哪裏會讓自己快要凍死了。
或者說,就算他有辦法,等辦法來了他也已經死了。
十二月的天,一年到頭最冷的時候。
毫不誇張。
是真的會凍死人的。
葉眠咬了咬牙,用盡全身力氣去抱他,可惜體量原因,她抱不動一米八幾的江忱。
她隻能把江忱的手搭在肩上,死死抓住,佝僂著脊背把男人撐起來,一點一點往回拖。
一段幾米的路,她撲倒在雪裏三次,每每爬起來,駭人的冷意都從她的頭發往身體裏鑽,眼睫毛上都掛著雪,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被冰凍住了。
但她沒有放棄,一邊扛著江忱,一邊大聲喊:“薑媛……薑媛。”
薑媛在亭台上,根本不可能聽見這邊的動靜。
連葉眠自己都數不清,她這一路上到底撲進雪裏多少次,隻是崩潰著使勁往前走。
厚實的外套披依然在江忱身上,葉眠隻穿著一件打底冬裙。
此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沒有了血液回流帶來的溫熱感,隻有冷冰冰的痛。
連呼吸都是徹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