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走反了道

茶棚下,阿星、阿竹已叫好了茶水,迎著崔鶯鶯坐了下來,開始喝上。

白玉天牽馬走了過去,卻發現路口旁坐著一道人,正是先前出黃山不遠時遇見過的五山道人。欲上前打聲招呼,不料五山道人事忙,留住兩個從西邊走來的年輕男子抽簽算命。

那兩人停了下來,那年輕些的男子二十來歲,儒生打扮,坐於五山道人桌前凳子上,在五山道人授意下,拿起簽筒搖了搖,撿起從簽筒晃出的一支簽,朝五山道人笑道:“道長,我這簽很有些來頭,你幫我解解。”

五山道人伸手去接簽,男子卻不給,隻好微笑道:“客官要我解簽,怎得讓我知道簽上麵說了些什麽吧?”

那男子笑答道:“那是自然。要不我念給你聽聽?”

五山道人笑答道:“請說。”

男子放大聲兒念道:“逢凶化吉乃為善,迎來送往察行言。拍案叫好堪為巧,馬失前蹄莫狡辯。不知此簽作何解?”

這哪是簽文,分明就是挖苦諷刺,言語間,要是五山道人真能通曉命裏,早已飛黃騰達去了,何至於端坐酷熱之下,等著他人送來兩個小錢混口飯吃。

不言而喻,解簽算命,不過是察言觀色,有需要就逢迎拍馬,無需要就巧言善辯,然後胡說八道一通。他人心裏忌諱什麽,懼怕什麽,急需什麽,就拚命往他人心裏填塞,就算是詛咒與恐嚇,隻要能求個錢財,也在所不惜。

五山道人聽過,歡歡一笑,道:“不知公子打哪來往哪去?所謂何事?”

站於一旁的年長些的漢子代為答話道:“從眉縣橫渠來,往京城去,隻為找個貴人穿針引線,求個報國有門,一展心中抱負。敢問先生,那貴人現居何處?”

五山道人遲疑片刻,笑答道:“那就要看客官心裏圖的是什麽了?”

坐於凳上的男子笑道:“哦!煩請先生細細道來。”

五山道人見白玉天走了來,自知午飯有了照落,便也不再忌諱什麽。心想,說對了就算瞎蒙,說錯了也沒什麽,不過是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而已。於是朝桌前兩個男子微微笑了笑,有聲有色地說道:“兩位要是想為勘平西北戰亂出分力,而去京城尋求貴人,自是走錯了方向,因貴人已在西北邊塞。若是為粉飾太平,經‘春闈’得進士科而進京城,貴人雖居住京城之內,卻來的不是時候,今春已過,要付來年。”

坐著的男子一奇,連忙問道:“先生怎可說貴人已在西北邊塞?”

五山道人從男子的神色中已猜得一二,不慌不忙地說道:“客官雙眼明亮,若是想立誌為勘平西北戰亂出份力,自是想找個慧眼識英才的貴人。而此等貴人定也該是個高風亮節、熟讀經史的讀書人才對,不是的話,就算客官才華滿腹,毛遂自薦,也難以如常所願。畢竟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男子一聽,心中所慮一覽無遺,連忙說道:“小生張載,敢問先生道號?”

五山道人笑答道:“自稱五山道人。”

張載微笑道:“道長,你為何要說我想找的貴人該是個熟讀經史的文人?難道武人不行嗎?”

五山道人笑答道:“敢問客官,你舞槍弄棍怎麽樣?騎馬射箭怎麽樣?排兵布陣怎麽樣?”

張載勉強一笑,輕聲答道:“不瞞道長,小生舞槍弄棍是外行,騎馬射箭不內行,至於排兵布陣,也就在紙上談過兵,於鄉野間捉拿過小股匪盜。”

五山道人答道:“客官雖年輕有為,誌在保家衛國,卻樣樣是外行。試問那些邊塞上的武將,熟讀兵書,身經百戰,豈能容納一個隻會說不會做的陌生人在身邊指手畫腳,廢話連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接著說道:“一般人,都嫌自己升官發財過慢,又何來的耐心讓他人慢慢展示所長。要想他人能夠接納你將學問慢慢道來,自當學問幾相近,誌同可道合。”

張載笑問道:“聽道長言語,莫非碰見過類似的人或事?”

五山道人答道:“華陰縣曾有一書生,年輕時以俠自任,負氣倜儻,自認有縱橫之才。不甘庸庸碌碌過一生,春闈考試卻屢試不中,對科舉之路心灰意冷,到邊疆謀求發展,卻被邊塞將領視為百無一用是書生,被無情趕出邊塞。”

焦寅問道:“後來怎麽樣了?”

五山道人笑答道:“還能怎麽樣,文不能科舉及第,武不能從軍,對大宋失望透頂了不。後聽說李元昊有立國稱帝大誌,求賢若渴,便改名為張元,奔赴西夏,被李元昊官拜中書令。”

張載不慎歎息道:“誒!日後定是大宋之大患。”

白玉天一旁接話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張載朝白玉天看了一眼,見其眉宇間英氣勃勃,心生親近,笑答道:“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人既能被李元昊拜為中書令,自是經綸滿腹,且可為李元昊所用。橫山山脈東至麟州(今SX省神木縣北)、府州(今陝西府穀縣境),西至原州(今甘肅鎮原縣)、渭州(今甘肅平涼),自東向西南方向延伸兩千餘裏,形成了一條宋夏分界線,稱為“山界”,宋夏兩國均沿著橫山一線積極布防。元昊為了突破宋軍防線,以橫山為跳板,從西夏開運元年(1034年)到天授禮法延祚二年(1039年),經過多次試探性的進攻麟州、府州、環洲、慶州、涇州、原州,和派人偵察,終於摸清了宋朝整個西北邊防的情況。”

白玉天道:“何以見得?”

張載悵然道:“兵書有雲,行兵須要天時、地利、人和。三川口之戰,宋軍在自己的地盤上大敗,損失慘重。若不是李元昊對大宋分布在邊防線上的兵馬營寨了如指掌,西夏兵馬闖入大宋國土又豈能猶如無人之境,進退有度。”

白玉天聽之,見張載見識不凡,超出了自己的認知,很是敬佩,大有結識一番的意願,於是朝五山道人說道:“道長,何不先喝上一杯,潤過嗓子再促膝長談也不遲。”

五山道人好久沒喝過酒了,很是認同白玉天的想法,起身收起家當,同著白玉天等人圍成一桌,等白玉天點上酒水,沒等白玉天相敬,歡歡喝上。

白玉天敬了張載跟同行的漢子一杯,自報姓名道:“在下白玉天,不知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那漢子道:“焦寅。”喝下杯中酒。

等白玉天同著崔鶯鶯敬過一杯酒,張載同著焦寅回敬一杯,朝五山道人問道:“道長眼開世俗,敢問我張載名不經傳,投奔什麽人可得償所願,能為保家衛國征戰沙場?”

五山道人笑道:“投奔他人,當心誠意真,不可勉強。公子為誰進京,自是投奔誰了。”

焦寅答話道:“我等聽說範仲淹大人一心謀國,且被召回了朝廷,特去投奔。”

白玉天聽後有些奇怪,心想,你們要投奔範大人,當北上延州,怎麽跑到京城來了?是不是北轅南轍了?於是說道:“兩位,聽說李元昊脫宋自立,大亂西北邊疆,消息傳至京師,朝野震驚。因邊事吃緊,聖天子以範仲淹眾望所歸,召回京師,擔任天章閣待製,知永興軍,後升為龍圖閣直學士,與韓琦韓大人一同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擔任安撫使夏竦的副手,兼知延州。”

張載快語道:“此話當真?”

白玉天笑答道:“千真萬確。”

焦寅朝張載看了一眼,道:“賢弟,如此說來,那縣太爺豈不是故意騙了咱們?”

張載苦苦一笑,道:“騙了就騙了吧。這裏離延州也就十天半個月的路途,走走就到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焦寅憤然說道:“可我們從軍,雖說是為了實現抱負,卻也為了報效家國,又不是為了爭什麽名、逐什麽利,可謂赤膽忠心。他就算不看好我等,也不該言語相欺,誆騙我們走這冤枉路。”

張載寬慰道:“焦大哥,他再怎麽言語相欺,也隻能誆騙得了一時,又誆騙不了一世,有什麽好計較的。或許這樣更好,曆經磨難見真經,免得日後四處碰壁亂了方寸。”

焦寅對張載一向充滿敬佩之意,見他都懶得理會此事,便也略顯大度起來,喝下白玉天為他斟好的酒水,微微一笑置之,不再做理會。

白玉天給滿桌的酒杯斟滿,敬了張載、焦寅一個,道:“預祝兩位趕往延州府,能輕易見到範大人,一展才華,平定邊患,為國建功。”

張載、焦寅舉杯,感謝道:“多謝!。”喝下杯中酒,起身告辭。

白玉天起身,將兩人送出茶棚外。

五山道人見崔鶯鶯三人都穿著白衣,頭戴白色鬥篷,早就有些看不順眼,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不知三位姑娘可是白蓮教的教徒?”

白玉天坐了回來,坦然介紹道:“道長,這是我妻子崔鶯鶯,白蓮教教主的女兒。那兩位是鶯鶯的兩個師妹,阿星與阿竹。”隨即朝崔鶯鶯說道:“還不見過五山道長。”

崔鶯鶯同著兩個師妹敬了五山道人一杯,道:“小女子見過道長。”

五山道人礙於白玉天的情麵,喝下杯中酒,臉色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