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鄭貴妃

午時已過,此時已然算是崇禎元年,但仁壽宮中卻是氣氛冷凝,絲毫沒有過年的意思,於角落處伺候的宮人內侍更是戰戰兢兢,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這位曾經獨寵整個萬曆朝的皇貴妃,自從丈夫撒手人寰之後,便是終日陰沉個臉。

尤其是在\"移宮案\"被楊鏈等一眾大臣破解之後,不得不搬到仁壽宮中之後,更是喜怒無常,時常有宮娥內侍被她杖斃,宮中氣氛也比他處冷凝不少。

放眼整個天啟朝,縱然是\"方正守禮\"的皇後張嫣,來仁壽宮請安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現如今,這位已經年餘六旬的婦人就像是被人抽去全身力氣一般,渾身無力的斜靠在軟塌之中,滿是褶皺的手中,緊緊地握著一封書信。

\"這麽說,那代王朱鼎渭被廢為庶人以後,真的能夠自由行走了?朝中沒有人提出異議?\"

半晌,老婦人有些渾濁的眼眸中突然泛起一抹精光,像是即將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有些急切的追問道。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她的胸口不斷的起伏著。

\"回娘娘,正是如此,如今代王府中的事務由代世子管著,聽說代庶人已經出城好幾次了。\"一旁同樣有些上了太監的老太監不敢怠慢,忙是小心翼翼的說道,心中同樣翻江倒海。

他叫崔文升,乃是身前婦人的貼身太監,明光宗朱常洛繼位之後,升為司禮監秉筆,掌禦藥房。

恰逢光宗有疾,不通醫術的他胡亂用藥,導致光宗病情加劇,被朝臣彈劾認為是受鄭貴妃指使,謀害天子。

待到先帝朱由校繼位之後,將其貶謫至南京,本以為此生難以重回京師,他卻是沒有料到,\"九千歲\"魏忠賢得勢之後,將其重新啟用,甚至令其總督漕運兼管河道。

約莫半年之前,知曉先帝病重,恐怕藥石難醫之後,他便是留了個心眼,借口\"身體有恙\"辭掉了身上的差事,重新跑回了京城。

彼時的\"九千歲\"魏忠賢忙於天啟皇帝的\"後事\",也無暇理會他,於是他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重新回到了鄭貴妃身邊,一連數月都是提心吊膽。

畢竟,當今天子朱由檢和先帝朱由校都是光宗的親生子嗣,先帝對其網開一麵,可不意味著新天子也對其\"不聞不問\"。

\"常洵,我的常洵..\"

聞言,老婦人的眼中漸漸失神,口中也是忍不住喃喃自語,自從先帝繼位之後,她已然有整整七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了。

這兩年,她愈發覺得身體不適,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唯一的念頭便是能在有生之年,再見自己的兒子一麵。

但受限於太祖朱元璋定下的\"皇明祖訓\"以及與先帝朱由校有些敏感的關係,她始終不敢將這個念頭托付出口。

可是代庶人朱鼎渭的例子,卻是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娘娘,奴婢隻是怕朝中有小人作祟,離間皇家親情呐..\"

見得一臉惆悵之色的老婦人,惴惴不安的大太監崔文升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借機試探天子\"態度\"的辦法。

大明天子向來\"護短\",無論是世襲罔替的宗室亦或者與國同休的勳貴,除卻\"謀逆\"之外,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新天子剛剛繼位,便是借著整飭京營的當口,處死了京中兩名勳貴,甚至波及到了大同的代王。

若是放在往年,莫說大同的代王,就算是與京中勳貴沾染上半點關係,這案子也不會繼續查下去了。

崔文升可是知曉,被自己看著長大的福王在這幾年在洛陽可是\"聲色犬馬\",雖然與曆代的藩王相比,沒有半點出格之事,但誰知乾清宮中的天子會不會借題發揮。

\"放肆,誰敢!哀家要了他的命...\"

事關自己的兒子,老婦人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餓虎,猛地炸起了毛,但除了最開始的怒吼還算頗有氣勢之外,其聲音便是越來越低。

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些年她雖然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但往來的書信卻是從不間斷,多少也知曉些自己兒子在洛陽的\"惡行\"。

如若換一個天子,亦或者換一個宗室藩王,這等\"惡行\"自是不值一提,但誰讓當今天子乃是光宗的子嗣,而朱常洵又是自己的兒子。

那朱由檢才剛剛繼位,便敢調兵入京,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除去了京營中領兵的勳貴,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主。

莫說與他死在女人肚皮上和隻知道躲在深宮之中做些木匠活的父兄相比,就算放眼整個大明朝,除卻開國的太祖,以及靖難的成祖,哪位天子有這般殺伐果斷。

一念至此,本就有些六神無主的老婦人將心揪的更緊,無情的歲月已然磨平了她的棱角,再也沒有昔日獨寵後宮的霸道和自信。

\"娘娘,奴婢聽說天子本來是想要以謀逆的罪名處死代王朱鼎渭的,後來見代王主動捐獻出了三萬畝土地,這才改變了主意,將其廢為庶人,甚至給了他自由行走的權利..\"

崔文升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清晰的傳入了鄭貴妃的耳中,也讓其猛地抬起了頭,聽懂了老太監的言外之意。

是了,乾清宮中那位年僅十六歲的小皇帝與她的丈夫一樣,都是頗為愛財的性子。

朱由檢下令整飭京營的初衷也不是為了節省些許開支,繼而一步步波及到了京中勳貴以及大同的代王。

財貨,她這個幽居於深宮的老婦人雖然不多,但她就藩洛陽的兒子卻是應有盡有。

\"哀家聽說開封的周王給天子送來了不少賀禮,常洵那邊呐..\"

理清了其中頭緒的鄭貴妃隻覺得看到了希望,一臉急切的朝著身旁的老太監問道。

\"回娘娘,福王爺那邊...\"

未等將話說完,老太監崔文升便是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心道鄭貴妃有些自欺欺人。

那朱常洵是何等性子,你這個當娘的還能不知道。

\"糊塗!糊塗!\"

聞言,鄭貴妃便是重重的錘了錘身下的床榻,隨後便是掙紮著起身,命身旁的宮娥為其拿端來了紙墨筆硯。

一番龍飛鳳舞之後,鄭貴妃便是忙不迭將墨跡未幹的書信交給了一旁的老太監,叮囑了一句:\"快將書信給常洵送去,讓他上書請罪!\"

\"快去!\"

望著老太監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的背影,鄭貴妃方才緩緩回到了自己的軟塌之上,其蒼白的麵頰也是湧現了一抹血色。

隻要能夠讓她們母子二人再見上一麵,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錢財有什麽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