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他成過親
沐雲薑想了想,乍然現身,走了上去。
守門的兩個侍衛都知道她是江歧,可不知道她就是王妃,一怔之後,忙行了一個大禮:
“拜見二主子。”
她揮了揮手:“不用多禮,這裏頭關著的就是我大哥在外養的女人,還有他的私生子?”
侍衛對視一眼忙道:“屬下隻知道奉命行事,並不知道關的是什麽身份的人。王爺私事,屬下不知情。”
嘖,這些侍衛,一個個很會說話——但凡主子不承認的事,他們哪會隨便認。
“開門,我想見見這對母子。”
倆侍衛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了為難之色,“可王爺說了……任何人不能私下見這對母子……”
“王爺要是怪罪,怪我頭上就可以了。開門吧!”
“是。”
兩個人隻能把門給打開了。
沐雲薑走了進去,看到一個身穿補丁布衣的女子,帶著一個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的孩子站在珠簾前。
發現有人進來,女子謹慎地盯著她,而那個小孩子則抱著他母親的大腿。
“你是誰?”
女子一臉悲憤地叫著:
“蕭祁禦呢!有種做沒膽認,他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
這是一個長相極為標致的女人,雖布衣荊釵,但發式卻梳得極為好看,五官漂亮,蒲柳似的身子,凹凸有致,若細細打扮一番,定是一個絕色美人。
“別緊張,我是蕭祁禦的結拜兄弟。你就是我大哥在外的姘頭?”
“什麽姘頭?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原配……”
女子立刻憤憤不平地糾正道,嬌滴滴的嗓音扯得很響亮。
沐雲薑頓生好奇之心:“我隻知道那個什麽什麽縣主是靖北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皇家用八台大轎把人抬進王府的,你算哪門子的原配妻子?”
“我是靖北王的母親為他娶的妻子……”
理直氣壯的回答讓沐雲薑愣了好半天。
就在這個時候,蕭祁禦從外頭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大叫道:“沒有的事,江歧,你別聽她胡說八道。”
沐雲薑轉頭看,發現他神情很是緊張,感覺他與這個女人之間應該是發生過什麽,所以了他才會露出如此如臨大敵一般的神情。
這個微表情,令她感到極其不舒服。
“怎麽就胡說八道了?蕭祁禦,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和你就是在你母親的撮合下成的婚……你睡了我,如今孩子都生了,現在想不認帳,絕無可能……”
這個女子就像潑婦一般叫著,語氣是信誓旦旦的。
沐雲薑眨了眨眼,眼神變得極度微妙,前世,蕭祁禦的生母,好像從頭到尾,沒出現過。
哪怕蕭祁禦被晉升為太子,那個女人也沒出來非要母憑子貴,這個所謂的蕭祁禦的“發妻”也從未出現過。
“大哥,說實話,你和這位姑娘,可有成過親?我瞧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感覺不像是編的。”
“那不算。”
這三個字翻譯成另外一個意思是:他們成過,但是呢,他從心裏不曾認可過這段婚事。
“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不是沒有,是他不認可我們母子。蕭祁禦,如今你是發達了,就嫌棄我們母子了是不是?
“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啊。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我家驤兒又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如此始亂終棄,拋妻棄子。哎呀,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
這個女人說著說著,竟嚎啕大哭起來,哭得那個傷心啊,那個響啊,恨不得把天都給掀了才甘心。
她一哭,那個小孩子也跟著哭,哇哇哇的,眼淚直淌,小嘴張得大大的。
蕭祁禦實在是煩,伸出手,直接就把那個女人給點了昏睡穴,而阿索則非常有默契地把那女人抱住,送上了床。
小孩子見狀,突然就不哭了,隻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珠子,咬著小嘴望著他們。
蕭祁禦暗暗籲了一口氣,如此總算是清靜了。
“你幹嘛把她弄暈了,我還想聽聽你的頭婚史呢!”
沐雲薑蹙了蹙眉頭。
手被他牽了過去:“你要聽什麽,我和你說,這個女人,那麽聒噪,吵得我腦仁疼。走,到我那裏坐坐……”
沐雲薑不肯走,甩開了他的手:“我覺得想要聽比較客觀的事實,應該你和她都在現場,這樣才不算是片麵之詞,才能比較真實的還原事件原貌……哎哎哎,你幹什麽?”
蕭祁禦的做法是:直接把她扛走了。
“蕭祁禦,你瘋了是不是,快放我下來。”
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在他肩上小腳亂踢,想要下來。
“不放。”
“我現在是男人。”
“那就更不放了。”
倆夫妻很快就走遠了。
阿索暗暗一笑,對房裏那個小孩子說道:“你阿娘睡著了,你也睡吧!”
小孩子不吭聲,麻溜地把自己的鞋給脫了,直接爬上床,睡到了母親身邊,蓋上被子,閉上了眼睛。
真是個識趣的孩子。
他走了出來,叮嚀門口的兄弟:“你們看好了。”
“是。”
他們應聲。
*
蕭祁禦把沐雲薑扛到了自己的臥房,把門關上,轉頭看到她一臉平靜地打量自己住的地方,神情已經恢複如常。
“你在這裏住了多少年?”
她這麽問了一句。
這間屋子,其實是很簡陋的,除了基礎的家具,最多的就是書,全是兵書,屋內飄著很濃的墨香,地麵也不像京城那邊全屋通鋪了地板,而是土磚,但掃得很幹淨。
書案上有剛剛磨好的新墨,麵前鋪著一張上奏用的折子。
顯然啊,剛剛,他曾想寫折子來了。
也不知他是怎麽知道她跑進來了。
“除了第一年第二年我一直住在軍帳,其他時間我都住在這裏。”
“夠清苦的。”
“比軍中的帳蓬保暖。”
蕭祁禦走上去,把人撈過來,略顯緊張地打量著,不生氣了嗎?語氣這麽的平靜:“你想問什麽了,問吧!”
“那個孩子,是你親生兒子嗎?”
她問得可直接了,閃閃的目光直勾勾盯著。
有一件事,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蕭祁禦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女人,但是,對於男人而言,上床有時候和喜歡是搭不上關係的。往往就是一時的衝動,就播了種。
“我……”
“說實話。不許編謊話騙人。”
她強調了一句。
他低了低頭:“說實話,我……我也不知道。”
說這話時,他底氣不是很足。
這話,讓她暗暗倒吸了一口寒氣,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你還真和她有過一腿啊……”
“你聽我說……這事很複雜的……”
“那就說吧,把你和她的事,原原本本和我說個清楚明白吧!從這一刻開始,你不許再對我動手動腳。好好坐著交代。”
她坐到火盆邊上,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爽。
蕭祁禦其實心裏是有點慌的,他跟著坐下,一邊烤火,一邊小心地觀望著,嘴裏則說起了那段往事:
“我十七歲那年,接了皇令,去查一個案子,路上受了傷,中了毒,在經過終茂山暈倒了,醒來後發現是一個大娘救了我。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那個大娘就是我的親生母親褚茵。
“長大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依稀還能記得她的長相。
“她說,她本來是嫁了一個有錢男人,不是正房,隻是小妾。可那男人生病死了,她就被元配趕出了家門。她知道父皇不待見我,也不敢來京城找我,也不敢到邊關來拖累我,就帶著她領養的女兒蘇蘇四處流浪了一陣子,最後在茂山上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屋子,在那裏隱居了起來……
“那一次,她救了我,在給我療傷時,看到我身上戴著一塊玉佩,那是她當年刻了送給我的。
“她一直在和我說,她很後悔,那麽多年,對我不聞不問。可她也是沒辦法,如果她養著我,我連皇子都當不了。”
說到這些時,蕭祁禦的神情是極度複雜的。
沐雲薑不由得看著他,心下有點心疼他,擁有那樣一個母親,害了他的師父,想來這樣的母親寧可不要吧,可偏偏啊,她卻是那個生養了他的人。
“你心裏,對你母親是怎麽一個想法?”
她輕輕問了一句。
蕭祁禦挑了挑了炭火,迂回著回答道:“小孩子啊,從有自我意識開始,就會探尋自己是怎麽來的,父親母親是誰?
“我是從小由師父養大的,我呢,又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從三歲開始就已經能記事,並且在好奇我父母是誰。
“那個時候,師父是這麽和我解釋的:你母親是一個俠女,一直喜歡遊走在江湖之上,路見不平就會拔刀相助。你父親是一個卓而不群的國家棟梁,一直在為天下萬民奔波忙碌。
“他們都很忙,就把你寄養在了我這裏。你呢,要好好長大,等你長大了,他們就會來看你,隻要你足夠優秀,就能像你父親一樣在京城裏頭當大官……
“這些都是善意的謊言,但是那個時候我是信的。
“一個孩子嘛,他的記憶本來是一片空白的,教養他的人,給了他什麽,他就會記住什麽。
“那時,我一直以為我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俠女,我父親是個大官。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別人家的父母都會和孩子生活在一起,為什麽我會被師父收養著……
“但那個時候,我年紀總歸是太小太小了,所以想的不會那麽多。
“五歲後,師父被元郎帶走,我成了人質,漸漸地,我才聽到了另一個版本:我母親是**娃**,她爬了我父親的床,拆散了師父的姻緣。
“母親生下我後,師父怕她帶壞我,就把我養在了身邊。而母親則選擇一走了之。遠在京城的父親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後來他知道了,除了厭惡,就是憎恨……”
說出這些時,他的麵色是無比平靜的。
可是沐雲薑的心卻一點點被撕疼了,本能地撲上去將他給抱住了:想想那個時候,他多大,竟要承認這麽多的人間不公:
從小疼愛他的師父被囚禁;他成了敵國的人質;母親不是俠女,而是搶奪摯友男人的毒婦;父親不是高官,而不想認他的君王……
他初初建立的精神世界就這樣塌陷了。
“有過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是不該存在的。
“所幸那個時候,我身邊有妹妹翹翹,在撫養她養大的那段日子裏,我告訴自己,不管你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活著。你活著,你妹妹才能活著,你若死了,你妹妹肯定會死……”
“一天又一天,我適應了生活對我的折磨,思想也一步一步發生了改變。在我知道師父並沒有叛國之後,為師父翻案就成為了我活著唯一的信仰。
“這麽多年以來,我覺得我對母親是沒有任何渴望的,但是呢,那一年,我遇上了她,我的母親,我才明白,我對母親還是有所向往的。
“在山上養傷的那段日子裏,母親對我的噓暖問寒,讓我覺得我的母親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隻不過她做了一件錯事,而後就步步皆錯。這麽些年,她過得很辛苦……
“那個時候,我決定原諒她了。畢竟她除了爬過父皇的床,也沒有犯過其他更大的過錯。
“我在山上生活了有一個月。那一個月時間,是我母親的養女蘇蘇在幫我端茶送水……
“然後呢,等我恢複得差不多了,母親竟和我說:祁禦,母親這輩子是不能再回京城的,當年,你父皇說了,隻要我再敢踏足京城,就會把我五馬分屍,死後還要把我挫骨揚灰。
“她說:她會在山上安度晚年。但是呢,她舍不得讓蘇蘇陪著她在這裏受苦受難。所以,希望我可以娶了蘇蘇。
“她還說:為娘我已經嫁了好幾個男人,那些男人表麵上都對我疼愛有加,可是沒有一個願意真心實意地娶我,隻願意讓我當小妾。祁禦,蘇蘇是我小從精心**出來的,像你這樣的出身,你父皇肯定是不願意給你娶妻的。所以,今日就由我作主,把蘇蘇嫁你為妻……”
聽到這裏,沐雲薑忍不住問道:“然後呢,你就娶了?”
“不,我不願意。我說我沒有娶妻生子的想法,至於蘇蘇,我可以把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照看著……”
蕭祁禦在說到這些時,目光變得烏沉沉的了:“結果我這位親生母親,竟死活不同意,逼著我非娶不可,我被逼得沒法了,想不告而別。
“結果她竟早已料到了,在我身上下了什麽東西,讓我動彈不得,硬逼著我穿上喜服和蘇蘇拜了堂……”
沐雲薑瞪大了眼,所以,他們還是成了親?
丫的,那個惡婆婆,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
蕭祁禦見她麵色大變,急了,馬上補充道:“後來我和蘇蘇說過的,我與她這婚事,我不認。
“她說:沒事,以後我們就以兄妹相處。現在能讓阿母高興就好。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阿母已經病入膏肓,沒多少日子了,所以她才這麽急巴巴地把我嫁了。如此我才不會孤苦無依,往後頭,她走的時候也能更放心一些……”
如此看來,那個叫蘇蘇的姑娘好像也是一個明事理的人。
“你母親真得了重病嗎?”
沐雲薑很好奇,蘇蘇說的話,是編出來的謊言,還是真話?
“五個月後,我再經過茂山時,看到我住過的屋子裏已經掛起了白綾。蘇蘇戴著孝,一個人守在墳前。
“她和我說,母親過世已經有一個月。臨死前還想著見我一麵。可惜,我讓人給你捎信,沒捎著。”
“那天,我在墳前叩了幾個頭,本來想帶蘇蘇去邊關的,打算以後我們就以兄妹相處。
“那天中午,蘇蘇做了很多菜,對我說:她不想去邊關,她想進京,去看看那裏的繁華。還說,此一別,從此就相會無期……”
“我就和她一起喝了幾杯酒,結果,我沒想到她會在酒裏下藥……醒來後,我在**,她走了……”
蕭祁禦沒再往下說,而是直直看向沐雲薑:“現在,她跑來和我說,那天我和她有了孩子。我……我覺得不對,那天我沒有半點記憶……”
但是醒來時身上沒穿衣服那倒是真的,這事,他不敢說,怕阿薑心裏會膈應到……
前因後果,沐雲薑算是聽清楚了,簡單概括一下,那就是:這是一筆爛賬,他被人算計了,連到底有沒有睡過都弄不清楚。
“說來,有一件事,我覺得挺奇怪的……”
她很冷靜,沒有因此而氣炸:
“前世,這個蘇蘇沒出現過。現在,這個蘇蘇在我們要去大齊尋找元郎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來認夫,我怎麽覺得這件事是有人故意這麽安排的呢?”
她一臉正色地看著他,說道:“你想一想啊,你的王妃可是一個妒婦,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很生氣對吧。一生氣,你和她的關係就會緊張。那你們還怎麽順順當當去查案子?”
蕭祁禦也覺得蘇蘇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是一件特別巧合的事情:
“你是覺得,有人想挑撥我們的關係……故意把蘇蘇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