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翻出舊案

蕭祁禦抿了抿嘴,經過剛剛那樣一場驚嚇,現在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她單獨留下的……

這種事,他可不想再經曆第二回。

於是,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懷裏病殃殃的小妻子,想了想說道:“那我在這裏陪你,等著皇上下旨赦免你。”

沐雲薑聽著撲哧一笑。

原來是她想多了,他從來是一個理智的人,忤逆皇帝的事,他怕是做不出來的,於是她故意為難了一句:

“現在午夜都快到了,若是研製不出解藥,破不了案,我小命都難保,你父皇怎麽可能會赦免我?”

說到這裏,她目光一閃,忽想到了什麽:“莫不是,你已經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藥了?”

蕭祁禦點頭,神情一溫:“嗯,拿到了,已經送去寧德宮……沈大人現已去複命,皇上應該很快就能把你放出去了……”

真好。

靖北王殿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也難怪剛剛他那麽生氣。

本來,他都把凶手查出來了,解藥也拿到了,結果呢,他急匆匆跑回來見自己,卻看到一個氣絕的妻子倒在地上——相信任何愛自己妻子的男子,麵對這樣的事,都會悲痛欲絕的……

“對不起啊……”

她把頭緊緊靠著他,又道了一聲歉。

要是易位而處,她在外奔波,才看到一點希望,卻發現自己的奔波早沒了意義,那得多難受。

“怎麽又和我道起歉來了……躺好了,這裏挺涼,我讓人給你再拿兩條棉被過來,等天亮了,我們就回家……”

他把她重新安置到地鋪上,想讓她好好休息。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人快步走了進來,並高喊了一聲:“聖旨到,靖北王妃沐雲薑接旨……喲,靖北王也在呢,那就一起接旨吧!”

是高環來傳的旨意。

蕭祁禦見狀,連忙又扶躺好的沐雲薑起身再跪下,齊聲應了一句:“兒臣領旨。”

“皇上說了,解藥既已找到,凶手也已抓捕歸案,靖北王妃沐雲薑可以跟隨靖北王暫住惠安宮。等德妃的案子了結了,便可回王府……”

高環傳的是口諭。

蕭祁禦沐雲薑連忙謝過:“謝皇上恩典。”

“靖北王,外頭是怎麽一回事啊?那曹公公不是太皇太後宮裏的人嗎?還有那張姑姑,好像是長公主宮裏的人吧……怎麽都被你的給拿下了?”

高環剛剛進來時有看到那一男一女被押跪在大牢外頭。

“他們想毒殺我的王妃,這事,本王會去皇上說清楚的……”

“那就好,那就好。”

高環也不多管閑事,馬上就走了,出了牢門時,看著那烏漆漆的夜空,迎著寒風往宮裏頭走。

天牢這邊陰氣重,比皇宮還要冷上幾分。

*

蕭祁禦把沐雲薑帶回了惠安宮,住到了小時候住過的殿宇內。

老祖宗待他好,所以,他小時候住過的房間,裏頭的陳設,一件都沒丟,布局也沒動過,且每隔幾天就會有人進去打掃,很是幹淨。

蕭祁禦抱沐雲薑回去時就睡沉了,正確來說,是身體虛弱所致。

從天牢出來,中間有坐了一會兒馬車,就那麽一小會兒,沐雲薑窩在他懷裏,已然體力不支,沉睡了過去。

這會兒,將她安置在**,他不放心她,但他又必須回去接著查德妃中毒案。

老祖宗真的是太了解他了,立刻派了安姑姑過來。

安姑姑說:“殿下,您去忙吧,王妃就交給老婢來看著吧,保管幫您照看得好好的……”

蕭祁禦還是著人把小小和楚楚弄進了宮裏來照看,這才去忙了。

他先去了寧德宮,見到了德妃身邊的武婢蘇羅,問道:“解藥有用嗎?”

蘇羅忙恭聲道:“有用,有用,服下之下,德妃娘娘體內的毒就解開了……現在已基本沒什麽大礙,剛剛劉禦醫回來又給診看了一番,說了:隻要好好將養一陣子就能好痊的……”

“那就好。”

他沒有去見德妃,而是去刑部見了沈興南。

謝小蠻如今在他手上,接下去,他還在打一場硬仗,極有可能會因此刺怒父皇,可是,今夜,他就是想試一試……

*

時間再度拉回到一個時辰前。

在肆水城那邊,謝小蠻被白須老者用刀架住了,這個變化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把蕭祁禦約進肆水城,是因為她知道肆水裏內,這些年聚集了不少十六年前陳塘兵變的舊部。

她結識了其中一個名叫趙四的老兵,此人現於肆水城的黑風鋪當3號院的掌櫃。

她與趙四說,她要殺一個禽獸不如的畜生,欲借黑風鋪的地下密室一用,那人一口就答應了,反正在肆水城內死一兩個人,那從來隻是尋常小事。

不曾想啊,自己反被擒下了。

麵對這個變化,她一臉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

“趙叔,你……你和他竟是一夥的?”

她也是個聰明人,一下就發現了其中的門道。

白須老者冷冷一笑:“這個你不用管,你隻需回答,到底是誰讓人汙陷小王妃,殘害靖北王的……”

“怎麽叫殘害?這個所謂的靖北王,他……他忘恩負義,辜負容將軍的教養之恩,他罪該萬死……”

謝小蠻氣恨交加地厲叫著。

蕭祁禦負著手走到她麵前,淡淡道:“請問,我怎麽就罪該萬死了?師父的仇,我從來沒忘過。將士們的冤,我亦時刻記心上……即便如今我大婚了,可這不會耽誤我完成這兩件事……”

“這麽些年,我從來不敢在皇上麵前提,是因為,隻要提這件事,他就處置誰,或斬首,或流放,或幽禁,而我手上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當年師父所謂的叛國是有人做的局。

“當時,我年幼,你也年幼,稚子之言,怎麽取信於人?等我們長大,很多當時的證據都已經被毀掉,我又要如何證明師父從來不曾叛國?”

這話,說得挺有道理。

此案想翻案,那真的是難如登天——當年,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容家軍就是叛國了。

謝小蠻聽了,怔了怔,而後望了一眼那個趙四叔:“所以,這麽些年,你一直在收集證據,是不是?而且還在聯絡當年的舊部,聚集於此?”

“是。隻是年份太久,追查不易。當年的真相,即便是容家軍舊部有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含冤莫白,改名換姓,十幾年來隻能在各地當流民。你以為我不願意幫助他們回去故地,與親人們相見嗎?”

蕭祁禦心裏也焦慮,這麽多年了,這件事推進得太過緩慢,有時,他都要失去信心了。

知道曾經的小主子不曾忘本,謝小蠻自是激動的,她自然也知道為此案平反,是何等的不易,忙道:

“其實,我……我也一直在查這件事。不對,應該說,像我這樣的陳塘舊部的血脈,有不少都在查這個案子。您放心,隻要我們齊心,這件事肯定是能查清楚的……”

蕭祁禦見她語氣緩和了,當即不露聲色的反問起來:

“既然你老早進了宮,為什麽不來和我相認?”。

“我……我不確定郎君你是怎麽一個心態……有人告訴我,當年容將軍之所以叛國,全是因為你害的……”

謝小蠻遲疑著說出了這件事:“說是,當年容夕將軍就是為了保你,才被逼著一步一步當了叛國賊……您是知情的,但是您不願意說出來,一旦說了,你拚到如今得到的好名聲,將毀於一旦……”

這個罪名,的確能讓那些想翻案,卻苦於無法找到領頭人的陳塘舊部的後人們不敢來相認。

畢竟,在他們看來,他是皇子,自然是想享榮華富貴的,明知陳塘兵變是皇帝心頭的禁忌,作為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哪怕去碰觸。

“誰告訴你的?那人怎麽和你說這件事的!”

當年,他們都還小,甚至沒有太多的見解。很多東西,是長大後,才在腦子裏定型下來的。

謝小蠻有這種想法,肯定是有人後來這般向他們灌輸了這個觀點。

蕭祁禦之所以相信師父沒有叛國,便是因為他身邊還有一個侍衛,他親眼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發生,還留下了師父的手書。

可惜的是,這個侍衛和手書,在他做人質時,人被殺了,書被毀了。作為一個質子,一個被皇帝厭棄的兒子,當年那種情況下,他連自保都困難,何況是為師父鳴冤呢!

這些年,他忍辱負重,就是想要先保住自己,才能談其他。

謝小蠻卻沒有再說話。

“小謝,你這是被人當槍使了,你知不知道。來來來,看看我,還記得我是誰嗎?”

忽然,從白須老者身後跳出一個戴了半邊麵具的惡漢指了指自己:“我是你娘親的師弟,你的胡子師叔,不喜歡剃胡子的那個……”

謝小蠻自是記得他的,隻是當年的他很英俊瀟灑的,可現在呢,怎麽變成惡人了呢?

“可是那位怎麽可能會利用我。我的命是他救的,這些年,他也一直很努力地想幫我們複仇?為什麽他要借我的手,刺殺三殿下?”

謝小蠻想不通啊,這麽多年以來的信仰,因為這番話,在一點點崩塌。

“那個讓你在嫻妃身上下毒的人是誰?救你的又是誰?”

蕭祁禦再次追問起來。

謝小蠻張口想要說,卻又閉上了嘴,一臉驚警地反問起來:“我又如何能確定你不是在套我話?”

蕭祁禦想了又想,對胡子叔說道:“去把朵朵叫過來……”

朵朵是謝小蠻的表妹,很多年前,他們就是玩在一起的小夥伴。

當謝小蠻見到朵朵,當朵朵告訴謝小蠻:殿下至始至終沒忘容將軍,謝小蠻才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是被人利用了。

於是謝小蠻交代了實情,還供出了解藥的藏身之所。

如此這般,蕭祁禦終於找到了解藥,並製定了一個計劃,帶著謝小蠻重新入了皇宮。

*

深夜時分,刑部內堂,沈興南正等蕭祁禦的到來,謝小蠻說了,她要等靖北王來了,再訴清案情。

終於,蕭祁禦姍姍而來。

兩個主審官坐在高堂上,沈興南一拍驚堂木,“為什麽要謀害德妃,速速說來!”

謝小蠻一臉平靜地叩了一個頭,才說道:“小女子本名謝芒,原是容夕女將軍座下武婢青霜之女,十六年前,容夕將軍被汙叛國,容氏一族以麾下三萬將士盡數被誅殺於陳塘關外。

“小女子謝芒曾跟隨跟著蕭郎君成為大齊的人質。後為保蕭郎君被大齊的權貴處死。半死之活之即,是鍾先生將我領了回去。

“鍾先生是容家軍的軍師之一。

“先生另外還救了好幾個軍中的孩子。這些年,一直在教我們識字練劍,為的是將來能成為有用的人,但為替容將軍平冤作準備。

“小女子是在幾年前就被安排進後宮,先是在冷宮那邊送膳食,後來被安排到嫻妃娘娘身邊。

“鍾先生與我們說,靖北王如今沉迷女色,不思進取,著我們借靖北王妃之手,除掉德妃,以報當年暗算容將軍之仇……”

沈興南聽得這些暗暗吃驚啊,十幾年這樁舊案,驚動天下,卻是皇上心頭的心病,今天這小婢女如此說法,隻怕會惹來帝王之怒。

他不由得暗暗觀望了一眼身邊的靖北王,感覺額頭上在冒冷汗,心頭更是七上八下的:

“大膽反賊,當年容氏叛國,那是天下皆知的事實,怎容你說成是那是被人冤枉的。而等身為反賊,苟延殘喘,不思悔改也就算了,竟還要汙陷他人,該當何罪?”

謝小蠻(謝芒)卻是從從容容叩了一個頭,朗聲應道:“回大人,容夕將軍無罪。當年一事,個中情況複雜之極,皇上聽信片麵之言,以及被人為造出來的證據,就斷定容夕將軍叛國,這是對容夕將軍最大的侮辱。”

沈興南見靖北王一直不說話,心下無奈啊,莫不是這位王爺也是這個想法?

他沉下臉,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大膽謝芒,你是怎麽投毒的,如實說來……別把話題岔遠了……”

謝小蠻當即回答:“寧德宮裏有人在德妃的飲食內少量下藥,小女子遊說嫻妃娘娘暗算新王妃,若成功,德妃死,靖北王妃成凶手,靖北王被牽連,如此,既讓德妃一族少了一個內宮的倚仗,又讓靖北王吃一吃貪戀美色的苦頭……靖北王——身為容夕將軍的徒弟,卻不為將軍平冤,乃是不孝之徒……”

沈興南越聽越怕,再次拍了一下驚堂木:“既然你的計劃已然成功,為什麽還要把靖北王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