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一段私情

嫻妃位居清涼殿。

此殿位於皇宮的西北方向,離荷花池較近。

夏日,身處清涼殿,可以看到接天荷葉無窮碧,風吹荷葉飄飄舉,粉荷纖纖淩水波……特別是清早,湖水飄著氳氤水氣的時候,仙裏仙氣的,美得就如同仙境一般。

入了清涼殿,一個宮婢用端盤端來了一身衣裙,是淺藕色的,看著衣料應該是極品,上麵還綴著各種玉石。

嫻妃笑著說道:“這是本宮入宮前做的一身衣裳,當時這料子就極貴重,隻穿過一兩次,後來懷了身子,就穿不上了。

“等出了月子,身子瘦不下來,就越發不能穿了。沒辦法,就隻能壓在箱底收藏著,丟又舍不得,就這麽閑置了好些年。

“現在瞧見了小王妃,本宮一眼就覺得你與它有緣,今日,本宮就將它送給小王妃穿了……”

沐雲薑撫了撫那一身衣裙,材質是真的好,做工也精致:“既是嫻妃娘娘心頭至愛,怎好送雲薑?要不,算了?”

感覺這衣裳與她是很特別的存在。

她心裏有所防備,想要婉言拒絕,就怕給自己惹來麻煩。

“再喜歡,身材走樣穿不上,再好看的衣裙都是廢物。你呀,就別和我客氣了,快去換上吧……小馨,帶小王妃到偏殿更衣……”

嫻妃吩附宮婢帶她去偏殿。

沐雲薑想了想,身上濕了一大片,天又極冷,怪不舒服的,既然來都來了,那就換上吧。

到了偏殿,那叫小馨的宮婢本想服侍她更衣的,她拒絕了,不讓任何人近自己的身。

讓宮婢退下,她來到屏風後,退下了身上濕掉的衣裙,然後呢,穿上了嫻妃的衣裙,對鏡一照,粉粉嫩嫩的,這顏色很襯膚色。

從偏殿出來,門口無人,那小馨也不知跑哪裏去了。

沐雲薑往正殿而去,也不見其人影,隻見幾個宮婢守在那裏,便問了問:“嫻妃娘娘呢?”

“回小王妃,娘娘在書房呢!”

其中一個答了一句。

沐雲薑去了書房,卻聽到有隱隱約約的爭執聲從裏頭傳出來:

“這麽多年了,你從未正眼看過我一下,我到底哪裏不如那個小庶女了?當年若不是你不要我,我就不會嫁進宮裏來守這活寡。”

那恨恨的聲音是——嫻妃?

沐雲薑僵住了步子。

什麽意思?

她恨恨地稱誰為“小庶女”?

自己嗎?

所以,剛剛她那些熱情都是裝出來的?

還有,誰在書房?

“嫻妃娘娘休要胡說。當年得您恩情,本王記得,但本王與您可從無私情!”

是蕭祁禦在辯說。

“沒私情?那陪我過生辰是什麽意思?送我衣裳又是什麽意思?為我出頭,打得頭破血流,為的更是哪般?

“蕭祁禦,就因為我被你父皇看中了,你就不敢和你父親爭上一爭?

“你害了我一輩子,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住在這深宮,日日夜夜度日如年,了不生趣,猶如行屍走肉。我陪伴你一場,你就這麽報答我嗎?

“之前,你不是一直口口聲聲說,此生不娶嗎?你若真的不娶,我也就認了,可如今,你娶了,而且還是風光大婚?

“所以,我且問問你,我陪你的那幾年,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那淒淒慘慘的哭訴聲,真是聽得讓人我心生憐呐!

沐雲薑驚訝呀,想不到自家男人,竟和這個嫻妃有過一段私情?

皇子和繼母有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一旦曝光,皇子的前程可算是生生斷送了。

不行,這種話,若是被旁人聽到了,那還了得,於是,她故意高聲叫了起來:

“嫻妃娘娘,您在嗎?嫻妃娘娘,您要不在,我就去尋我夫君了……”

話音落下,蕭祁禦立刻從那書房內衝了出來,叫道:“阿薑……”

目光卻在看到她身上這襲衣裳時,目光幽了幽,表情甚是奇怪。

“王爺,你也在呀!”

沐雲薑立刻笑著迎了過去。

蕭祁禦卻突然狠狠衝沐雲薑剜了一眼,“誰讓你穿這身衣裳的?”

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沐雲薑神情一僵,喲,他出息了啊,竟還敢吼自己了?

“本宮殿裏的衣裳全都是舊衣,就屬這一身最新,就當送給你們作新婚賀禮了……”

嫻妃的眼視裏透著挑釁的味道。

沐雲薑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這裙子有故事——莫不是這個男人送的?

“那要不我還是去換自己那身吧!”

她手上還拿著剛剛換下來的裙子。

蕭祁禦抿了抿嘴唇,忍耐著不知名的怒氣,看向她時說道:“算了,走吧!”

他跨過來一把拉上沐雲薑就走,步子跨得特別的大。

沐雲薑個頭小,腿短,根本就跟不上,險些就給絆倒了。

嫻妃則在身後冷冷盯著他們直笑:“蕭祁禦,你是這個世上最最上無情無義的人,我咒你們夫妻下十八層地獄……”

明明是豔陽高照,可沐雲薑卻覺得背上一陣涼颼颼的。而握著自己的大掌,卻是越捏越緊,把她都捏疼了。

出了清涼殿,沐雲薑忍受不了了,叫了起來:“蕭祁禦,我不走了,你走那麽快,我怎麽跟得上?手手手,撒手,快撒手,我的手都被你勒疼了……”

蕭祁禦這才回過了神,緊張道:“對不起,我沒留心……怎麽樣,我看看!”

她甩開了他。

他想捉住細查。

她不讓:“沒事,疼又看不出來的。”

望了望四處沒人,她想問的,但終還是沒問,隻道:“回去再說……”

怕隔牆有耳,畢竟這位嫻妃,現在是皇帝的妃子,真要傳出什麽是是非非,對蕭祁禦百害而無一利。

蕭祁禦目光一閃,點頭道:“嗯,回家再說,現在去見德妃……這位估計不好對付,昨天你剛把她的柳嬤嬤給打了……”

沐雲薑揚了揚柳眉:“我有怕過誰?”

是啊,她的膽子那麽大,有什麽是她怕的?

但是皇宮大內,真的是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就剛剛開始,他的眼皮亂跳起來,但願,接下去不會有意外發生。

隻要拜完德妃,他們就可以順利出宮了。

於是兩個人往德妃的寧德宮走去,身後隻跟著一個內侍了,之前該送的禮全都送完了,現在就隻剩下一份,至於太後那一份,剛剛蕭祁禦已經著人先送過去了。

寧德宮大門緊閉。

蕭祁禦帶著沐雲薑過來道明來意後,宮婢進去稟告,隨即就把他們給迎了過去。

穿著穩重端方的德妃在優哉遊哉地喂魚,神情顯得無比的閑適,一身淺紫的華服襯得她極是雍容有氣度。

宮婢上前喚了一聲:“娘娘,靖北王和靖北王妃來請安了……”

德妃轉過頭,麵容是極為端莊傲氣的,麵頰子顯得極為年輕,一點也不像已生育了一個成年皇子的模樣。

她從宮婢手上取過一條熱乎乎的麵巾,擦了擦白白淨淨的素手,淡淡一笑,坐到了高位上。

蕭祁禦和沐雲薑則往地上跪了下去,齊聲說道:“兒臣拜見德妃娘娘……”

德妃一揚廣袖,懶懶靠著,目光則在小王妃臉上一拂而過,而後,盯著靖北王說道:

“老三,聽說昨兒個,小王妃打了本宮送去的柳嬤嬤。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柳嬤嬤也是一大把年紀了,你們這些孩子,怎麽這麽不懂敬重一下宮裏的老人。

“雖說隻是奴婢出身,但我朝最講孝道,遵老愛幼是為美德。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非要動手動腳?

“真若傳揚出去,與你靖北王的名聲肯定有礙,靖北王不是最愛惜自己的名聲了嗎?”

一開口,就給自家嬤嬤撐腰來了。

蕭祁禦聽罷,忙回道:“回德妃娘娘,這世上的事,都是有章法的,雖然嬤嬤是老人,還是您送過來的,理應敬重。但是,她既入王府,事事總得依著王府的規矩來辦……”

卻被截了話茬子:

“按規矩辦事是沒錯,但皇上在前朝議天下事時就提過凡事要從諫如流,柳嬤嬤是經驗豐富的老人,看不慣府上的情況,諫言幾句難道也不行嗎?如果萬事都搞一言堂,這個國家還怎麽治理?此理自然也能用到家事上頭,你說是不是?”

這德妃,辯起來也真真是厲害。

沐雲薑聽不下去了,立刻代蕭祁禦辯說道:

“娘娘說得是,但娘娘,再如何諫言,總得顧著主人家的顏麵。有些諫言人後說說自然是可以的,若於大眾廣庭之下反駁家主,那家主還如何治家安內?

“王爺要是連一個王府都壓不住,那還如何替皇上排憂解難?

“既是老人,更該懂如何勸諫才能讓主人欣然接受?於滿府奴婢的麵,當眾駁斥,這不是來幫襯王爺的,這是來做王爺的祖宗的。

“想來這柳嬤嬤於德妃娘娘麵前,定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嬤嬤,可人心藏私,總有人會使一些兩麵三刀的手段,於您瞧不見的地方,公然借著您的麵子,欺負人。

“這種人理應好好磨一磨,否則將來隻會損害了德妃娘娘的顏麵。與娘娘來說,那就得不償失了……”

德妃瞧著這小王妃,嘖嘖嘖,聽聽啊,說得那是何等的厲害,“喲,小小女娃,倒是生得好一副伶牙利齒啊……”

“兒臣惶恐。”沐雲薑謙卑自稱著。

“聽說沐家的幺女,是個江湖女子,之前,本宮還以為會是一個粗枝大葉的蠻女,竟是料錯了,長得這麽俏麗,性子也穩重,聽說還一晚上把府上的賬全給理清了,厲害啊,看來柳嬤嬤是幫不上什麽忙了。這樣吧,回頭你們就把柳嬤嬤放回來吧……”

德妃居然要把柳嬤嬤要回去。

“是,回頭,兒臣就讓柳嬤嬤回您身邊伺候。”

蕭祁禦答應著。

“行了,那就敬茶吧!”

便有婢女直接就奉上了茶水。

“請德妃娘娘用茶。”

沐雲薑高高舉起茶盞。

德妃接過嚐了一口。

沐雲薑見她吃過了,這才把自己備的九花玉露膏奉上。

德妃聞了聞,淡淡道:“東西就不收了,宮裏人都有的物件,本宮是不用的……”

這是嫌棄上了。

“你們回吧,本宮也乏了……送客……”

德妃沒怎麽正眼瞧他們,也是因為她的出身算是所有嬪妃當中最高的。

當年,她差一點就當了皇後,皇帝對她還是很上心的。當然了,如今年老色衰,愛也馳了。

前世,這個女人曾想她兒子爭諸君之位來了,可惜啊沒成功,最後吊死了。

沐雲薑是一個擁有前世記憶的人,今日這一圈叩頭叩下來,心頭其實是挺哀然的,無他,前世,這些鮮活的妃子們,全不得善終啊……

蕭祁禦忙帶著她退了出來,可沒等他們走遠,身後卻傳來一陣驚天動的疾呼聲:

“娘娘,娘娘了,您怎麽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德妃娘娘遭人下毒了……不得了了,靖北王妃給德妃娘娘下毒了……”

沐雲薑一陣茫然:

她下毒了嗎?

嗬嗬,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話音落下,宮裏頭忽躥出幾個武婢,直接就攔了他們去路,領頭那頭寒聲衝沐雲薑喝叫道:

“哪裏跑,我們德妃娘娘哪裏得罪你了,靖北王妃,你竟要衝她下此毒手?”

沐雲薑聽了好生惱火:“沒頭沒腦的,你們憑什麽說我下了毒?”

“剛剛我們德妃娘娘還好好的,就因為喝了你的茶,直接就口吐鮮血了,不是你下的毒,難道還是我們宮裏的人想害娘娘不成?”

聞言,蕭祁禦把沐雲薑護在身後,冷冷道:“敬茶用的茶和水,以及茶具,都是你們宮裏的,我們怎麽下毒?”

武婢一聽,好像有道理,但是她們還是攔著不放,說道:

“反正你們不能走,若德妃娘娘有一個閃失,奴婢們可沒法向皇上交代。不管怎麽樣,事發時,你們就在場,你們是脫不了幹係的……”

“行,那我們不走,我懂毒,就讓我給你們娘娘看一看吧……”

沐雲薑絕對是出於好心。

可那武婢卻說:“不用了,我們的人已經去請禦醫,誰知道你包藏了什麽禍心?靖北王,煩請你們倆個就在這裏候著……喂,王爺,你幹什麽……”

就在她說話間,蕭祁禦直接就動了手,把這武婢按下了,轉身則對沐雲薑說道:“你去給德妃娘娘看看……”

這位德妃不能出事,一出事,朝上局勢必會大亂。

重要的是,他們已經被牽扯進來,搞不好,就會因此丟掉小命……

沐雲薑點了點頭,躥了回去,果然看到德妃癱倒在剛剛那個座位上,嘴裏全是血水,唇色已然發黑……

沒錯,德妃當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