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解除婚約

後來,晉陽侯和洛夫人的屍首被拉走了,洛潯陽陪在他們身邊,寸步不離。

沐雲薑本來想守在他身邊的,可是卻被洛潯陽吼了回來。

這一刻的他,就像被點炸的炸藥桶,眼底盛滿了對她的恨意。

“為什麽要把我阿母帶來這種是非之地,為什麽?

“我阿母對我爹用情至深,他們早早就約好了,會生死相隨的,現在你滿意了嗎?

“你們不光害我爹被人滅了口,連我阿母也被你們害死了。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結果嗎?

“不許再跟著我,一個都不許……你們要是再敢跟著,我就死給你們看……”

前世今生,洛潯陽從來沒有如此凶過自己,可這一次,她算是真正見識到他這臭脾氣了。

當他撕破臉孔時,真的是誰的麵子都不會給。包括她。

她想解釋的,不想他如憤恨,怕他因此而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卻被蕭祁禦拉住了:

“你讓他冷靜一下,現在的他情緒不穩定,我們出現在他麵前,隻會刺痛他……阿薑,他從來是一個被父母寵在手心上的孩子。現在父母沒了,這與他來說,等同於毀天滅地……”

“是我們做錯了嗎?”

沐雲薑心頭一陣陣揪疼著,難受極了。

為什麽她一再地逼他進軍營裏曆練,因為她覺得洛家軍肯定有問題,而潯陽是一個剛烈的兒郎,一旦發現問題,肯定會追查到底的。

所以,從一開始,她對他就心懷了算計。

為了找出那個挑起戰亂的人,她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可是卻也把他逼入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苦當中……

“是那個隱藏在背後的人太可怕了……”

蕭祁禦的語氣是無比沉重的。

這樣一個結果,是他們預料不到的。

“可恨,他每一次都能先我們一步殺人滅口……”沐雲薑心頭恨極了。

“阿薑,你放心,回頭,我們終有一日能把他逼到陽光下,讓他無所遁形的……”他很突然地就抱住了她:“可是阿薑,為什麽你要瞞我?”

“啊?”

這話題,轉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讓她一時沒有會過意來。

“什麽意思?我……瞞你什麽了?”

她剛剛沉浸在悲痛當中,竟沒有發現他對她的稱呼好像改變了。

“江歧就是阿薑——沐雲薑……”他輕輕地咬出一句,目光熱烈如火。

而她嚇得往後縮了又縮,險些就摔倒了,眼底浮現了震驚之色。

呀,不好,竟被他看穿了。

這個人果然是不好騙的。

不對,是洛潯陽對江歧的反應太過奇怪,所以引發了這個人懷疑——蕭祁禦真的是太聰明了

“小心。”

他忙上前扶住她。

她卻甩開他往前麵跑了起來,沒有正麵麵對他這個問題。

但是,蕭祁禦現在已經完全確定了:江歧就是沐雲薑……

可惜啊,發現的不是時候,想高興,卻沒辦法高興起來——晉陽侯之死,到底是他保護不利所致……

唉,如此一來,他與潯陽之間結下的心結,怕是再也不能解開了……

多少年的兄弟,最後竟鬧到這般田地。

*

“娘親,你怎麽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沐雲薑神秘消失一天一夜後,於第三天上午重新回到蕭清歡的視線,可是清歡發現娘親情緒不高,一直在走神。

“娘親我……做了一件讓朋友很傷心很傷心的事……”

重生以來,今天的她,心情是最最消極的。她一把將孩子摟住,輕輕歎著氣,眼底全是掩飾不住的憂傷。

“說來聽聽呀!”蕭清歡捧著她的臉,認真的說:“也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呢?”

這小孩,這麽一點點,居然想為她排憂解難。

“就是那個洛郎君……”

“他怎麽了?”

“他爹爹做了一點錯事,本來他都想來認罪了,但是有人不想他認,把他殺掉了,他娘親很愛很愛他爹爹,然後,他娘親追著他爹爹去了。那個洛郎君就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這件事,和娘親有關。是娘親和你爹爹一起查出來的。我們成了間接的幫凶。”

說到這裏,她沉沉一歎。

“娘親,那個洛郎君是有點可憐,但是,娘親你不是幫凶。那個殺人的才是壞蛋,你和爹爹隻要把那個壞蛋查出來,就算是為他報仇了……”

小家夥說出來的話,還挺小大人的。

沐雲薑不由得摸了摸她這顆可愛的小頭,認真說道:“報仇是一回事,沒了父母這個創傷,卻不是任何其他事情可以撫慰得了的。所以,那份虧歉,就在娘親這裏種下了。”

她撫了撫心窩窩處。

“娘親,你可不能因為虧歉,就想把自己倒貼給他。”

蕭清歡突然急急地叫了起來。

這孩子怎麽會有這種聯想?

適時,門外頭崇八來稟:“姑娘,宮裏來人了,請姑娘接旨。”

這個時候傳旨過來?

什麽意思?

因為洛家出了事,就禍及他們沐家了?

不至於吧!

這樁婚事可是皇上禦賜的。

於是,她麻溜地跑到前廳接旨。

是高環總管親自來宣旨的。

父母還有姐姐們都在,他們以她為首,跪地叩頭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沐氏雲薑,天姿聰慧,心係萬民,乃女中豪傑,本得天恩,已賜婚晉陽侯府第四子,然晉陽侯犯罪已被誅,沐氏於玉城曾不世功勳,罪臣之子,不堪為沐氏良婿。今日,朕特下恩旨,解除兩家婚姻。沐氏之婚事,暫緩。欽此……”

竟是解除婚姻的。

沐雲薑聽得不覺驚訝極了,謝過恩後,她站起,故意一臉茫然地問及總管道:“請問高公公,晉陽侯府出什麽事了?”

“晉陽侯屯兵,私造兵器,還想叛逃出京,被靖北王給抓了一個正著,結果卻被殺人滅口了……”高環沉沉一歎,搖了搖頭:“皇上對侯爺如此信任,侯爺竟在私下做出這等事,實在不應該啊……”

“請問,現在洛郎君如何了?皇上是怎麽處理他的?”

她很關心這一點。

“洛郎君沒有受牽連,那私造兵器的據點,還是洛郎君報知給靖北王殿下的。靖北王力保洛郎君沒有參予這件事。所以,洛郎君沒事。晉陽侯府也沒抄沒。這全是看在洛郎君的麵子上,皇上才寬宥了洛家……”

還好還好,皇帝賞罰還是很分明的。

“那解除婚約一事,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麽人的意思……”她覺得可能是蕭祁禦在背後推波助瀾。

“是沐郎君跪求的。”

高環再次長長一歎:“他說,他乃罪臣之子,不配與縣主結良緣。皇上就成全了他。奴婢以為,沐郎君是不想您嫁過去被人指指點點……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洛郎君往後頭已經沒靠山了……唉,可憐啊……”

“那宮裏,不是還有純妃嗎?”

她急問起來。

“純妃娘娘已經自請削妃位,從今往後,隻與青燈古佛為伴……”

他作了一揖,離開。

沐雲薑聽著不覺心疼不已:昨日寵妃貴侯,今朝死的死,散的散,這就是皇權。繁華如夢,什麽都不會長久。

拿著那份旨意,她呆了好一會兒,洛潯陽定是恨極了她,才會自請解除婚約的——這一次,她是真的真的傷徹了他的心。

邊上,沐雲初看到她這樣,不由得沉沉歎了一聲:“小七,你別太難過,好在你也不喜歡他,如此解除了婚約,你就不用再嫁給他……與你反而是因禍得福了。”

大姐姐哪裏能懂她心裏在神傷什麽,沒在前院多待,她回了後院。

“姑娘,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了……”

一直在邊上靜靜聆聽的素月,適時上前寬慰。

可這些寬慰,卻是無法讓她心情舒展的——作為最好的朋友,她利用了他,把他逼進了這樣一個絕境,她真的是不配做他的朋友啊!

*

這一天,晉陽侯謀逆被殺人滅口一事,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一天,洛潯陽自請解除婚約。

三天後,晉陽侯一案結案,晉陽侯受人挑唆,做了錯事,曾有負荊請罪之意,卻被人滅口於陣前。皇帝念其曾立下不世功勳,隻奪了侯爵之位,並沒有誅連洛家其他人。

洛家的封地被削,但部曲暫由洛潯陽繼承。

所有由販賣鐵石所得,皆罰入國庫,並且洛家必須以雙倍的金額交罰金——據說,交完罰金,洛家也就沒家徒四壁了。

第四天,洛潯陽領回父母的屍首,於府中開喪。

這一天,洛府白綾掛起,卻無人敢上門悼念。

這一天,洛府正廳,陳著三口棺材,洛郎君獨自守靈。

這天傍晚,沐雲薑一身素服,進了沐家宅子,卻被洛潯陽拿著劍趕了出來,他寒著臉與她割袍斷義:“從今往後,我與你的交情,猶如此袍。”

看著被斬斷的袍角,沐雲薑心頭無比難過,她知道,她與這個不知憂愁是何滋味的少年,那曾經一起江湖共闖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她默默離開,就站在府門外頭,看著這個被整個世界都遺棄的洛府,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滋味。

不知何時,天上飄起了雪花。

揚揚灑灑,滿天盡是。

一頂傘,撐到了她頭頂上。

本以為是素月,回頭一看,卻是蕭祁禦,目光深深地睇著她,說:“阿薑,你讓他冷靜一下。這個坎,他需要自己走出來。現在,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幫不了他。他厭惡我們,也在厭惡自己……”

“必須把那個人查出來。”

藏在背後的人,真的是太太太可惡了,這一路走來,已經害死多少人了,可他卻依舊置身於事外。

“會的。”他點頭:“這幾天歡歡待在你那邊過得如何?”

“挺好的。”她應了一聲,忽意識到什麽,立刻叫道:“你不會是想把她接回去吧!”

“她是我靖北王府的小郡主,之前我忙著查案,現在案子查清了,歡歡也該回府了……”這麽多天沒見孩子,他心裏甚是想念。

“不行。歡歡還是得留我這裏。”她立刻拒絕。

蕭祁禦卻挑了挑劍眉:“來不及了。我的人已經去接她回府了。”

沐雲薑麵色一沉,“蕭祁禦,你是不是非要和我過不去。”

“現在你已經沒有婚約在身,隻要你願意嫁給我,以後,歡歡一直可以陪著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府了……”

他轉身要離開。

沐雲薑氣急敗壞,閃到其麵前,目光灼灼道:“你這是逼婚。”

他點頭,點得竟是如此的理直氣壯:“對,我就是在逼婚。”

沐雲薑為之氣結:“你……你可是堂堂靖北王爺,我前腳才和洛潯陽解除婚約,你後腳就要娶我,請問,你要天都的文武百官怎麽想你?”

“我不在乎。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

看來他已經是豁出去了。

這世上最不好搞的就是那種已經不要臉的人。

“你是病殃子,你就不怕你活不長。”

她故意用這件事刺激他。

“前世那個蕭祁禦曾對我說過,我的病能治好,讓我放心大膽娶你……”

“……”

還能這樣操作?

沐雲薑有點傻眼。

“你注定是我的妻子。不管是你作為沐雲薑時,還是作為江歧時,我們都同床共枕過,所以,這輩子,我娶定你了……”

那份熱烈的眼神,實在讓沐雲薑頭皮發麻。

他卻勾唇,忽然就伸手將她擁住了,“阿薑,很高興你就是江歧啊……我真的沒想到啊,我與你的緣分竟是如此的深厚……”

她臉紅了,想推開他。

現在他們實在不合適在別人家的附近如此親親我我,那頭正值辦喪事呢……

狠狠把他推開,她跑了,臉已經燒成猴子屁股。

蕭祁禦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跑開,轉頭又看了一眼正在開喪的洛家,默默地走了進去,哪怕會被洛潯陽趕出來,但他還是要進去拜一拜的……

但洛潯陽卻沒有趕他,而是以冰冷的眼神盯著他,接受了他的三拜。

“節哀。”

千言萬語隻能化作這麽兩個字。

“你喜歡阿薑是吧!”

他突然用無比冰冷的聲音咬出這麽一句話,於現在這樣一種氣氛來說,有點不和諧。

“是。”

“那你還是趁早把她娶回家吧!但是,如果你娶了她,你師父的仇,就不要再上手。我不希望有一天,她會步了我母親的後塵。”

說完,跪於地上的他閉上了眼:“你走吧,從今往後,我們兄弟恩斷義絕……”

蕭祁禦默默地走了出來,站在門口,望著狐獨的他,終也成為了這世上一個可憐人……他突然想到了師父的仇。

若有一天他能做太子,這件事,總能正大光明查清楚的,不急的,一切可以慢慢來的。